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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苏繁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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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苏家老爷子是突然就病倒的,是混迹商场多年落下的病根儿,说不清楚的。
没撑过第三天夜里,就走了。
那是腊月二十八的晚上,雪下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发出一声闷响。
律师还没来,苏家老大——苏兴,焦急地在病房里踱步走来走去。
苏夫人,一个年岁仅三十的漂亮女人,穿着一身黑底红花的手工旗袍,在一旁用丝帕细致地揩着眼泪。苏夫人不是原配,也不是老大老二任谁的母亲,这苏老爷若是心狠些,她可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老大,这律师还不到呀?”苏夫人柔声问道,似乎是有些怕他,怕什么呢?怕不给钱吧。
到底是漂亮而又未经过什么大事的女人,沉不住气地很。她大学刚毕业就靠苏老爷子养着了,却不说物质方面的满足,她的整个生活都是围着苏老爷子转的,如今他没了,苏夫人便迷茫起来。又有些焦急,怕她的前半生换不来后半生。
苏兴也是急的,却还是要假装沉的住气,撩起窗帘看着外边万里漂白,天上虽不落雪了,但这雪一时半会儿是化不开的,哪怕那张登结彩的红色像是火龙,饶是那万家灯火的烟火气很是温热,可是苏兴是感受不到的,雪也是。
“快了。”
回答苏夫人,也是告诉自己。虽说已经是探囊取物了,可总是有些不安,苏兴又在心里想了好几桩事,全都解决了,才说服自己心安了些。
其实苏兴与苏夫人的相处,放在重组家庭里算是好的,苏兴为了讨好父亲自然不会为难苏夫人,而苏夫人自己又没有孩子,何苦要争那自己听都听不懂的股票啊什么的。也和她性格有关,在苏家活到三十多岁了,却还是个小女人,而且是单纯的小女人。
苏老爷,对她挺好的。
这时,苏兴听到外面有脚步近了,也没注意那脚步一听便不像一个人的声音,就急匆匆地出去迎。
“何律师,你……”
一开门就看见一个青年,烟青色的西装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头发全都梳到后面去,一丝不乱,一对柳叶眉比苏兴见过的那些个专门勾人的女人还要艳丽,双眸低垂着看不到,眼睫毛却投下一片阴影在眼窝下面,嘴唇也小小的,应该是抹了口红,亮晶晶的。
何律师跟在青年后面,垂手立着,没说话。
“何律师……”
苏兴想问这是谁,却没说出口,他一开口青年才像知道面前有人似的抬了眼。刚才艳丽的模样,看到眼睛之后突然就具有了攻击性,精致的线条,眼珠子像是紫色的玉石做的一样,灵动地却也是寒冷的。
整个人就像是一潭空谷里的碧水,想来便是岸边多生花木,水底藏宝卧龙。
“你是谁?”苏兴心里怯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没必要怕的。
这人周身都是修养极好的气质,细细寻思着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可就是畏惧着他。
“苏繁。”青年轻轻答到,很认真的回答,没有轻蔑也没有挑衅,就只是认认真真地叫着这个名字。
苏兴,却是一惊。
苏繁,他的亲生弟弟,已经十年没见了,打十岁的时候就被送到国外养着,从来没回来过。那时候苏兴已经是高中了,苏老爷子对两个儿子都很严格,初中的时候送苏兴去的是全军事化管理的学校,等苏兴放假回家的时候,苏繁已经走了一两个月了。苏繁从小并不怎么闹腾,对谁也不黏,从小自己一个人坐着也不哭,安安静静地,虽然苏兴很是满意自己有一个这样听话的弟弟,却还是觉得少些什么。苏兴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自己的弟弟是个小小的面团子,手脚都小小的蜷在一起陷在沙发里看书,看见自己回来就只会淡淡地叫一声:“哥哥好。”,多余的什么就再也没有了。
十年初见,苏兴却白了脸。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明明……他明明已经……已经死了的。
他以为已经万无一失了,可眼前却活生生的站了一个人,还是如此……如此完整而又精致的人。
苏夫人听到声响却半天不见人间来,也赶了过来。
“苏兴?怎么了?”
苏夫人绞着手绢问:“这位是?”
她本以为是何律师来了,只是眼前这位青年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周身的气度,都不像是那好收买的何律师。
“阿姨好,我是苏繁,我回来了。”
苏夫人看看苏兴,再看看苏繁,愣了好久才想起来,苏家确实是还有一个二公子。
“哟,是老二呀,阿姨没见过你所以一下认不出,不要责怪阿姨,快进来坐吧。”
苏繁颌首,等苏夫人扯着呆掉的苏兴让出来一条路,苏繁才向里面走。
“走得痛苦吗?”苏繁坐在床边,却不向床上的人看,就连板凳也是身后跟的助理搬的离床远了些才坐下的。
“啊?”苏夫人懵了,可是转念一想被丢在国外这么些年,赌气不想叫声“爸”也是可以理解的。
苏夫人又边擦眼泪边说:“没有,一觉睡着,人就没了。”
苏繁点点头,假意的关怀完了,就该说说正事了。
“这位何律师,是我上楼的时候碰到的,刚好,就一起过来了。”
听到这话,苏兴和苏夫人立马不约而同地看向何律师,而何律师立马从公文包里取出早已打印好的文件,放在病房里的小茶几上。
苏兴一直死盯着何律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暗示或者肯定的安慰,而何律师却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只听着苏繁的吩咐。
苏兴心想,完了,不禁脚下一虚,后退了一步。
“确认无误后,请苏大少爷和苏夫人签字。”
苏兴拿过来看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了丢给了苏夫人,也没有必要看下去了。这份遗嘱他见过,是苏老爷子定的那份,照着这份遗嘱来说,他能拿到百分之五的股份,其余的都是苏繁的,偌大的苏家都是苏繁的。
其实这个结果已经比他预设的好了太多,当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苏繁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可这样的结果他同样也是无法接受的,这么十年间苏繁一直一个人在国外,而自己却一直陪着父亲,他以为就是他了,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况且在他看到这份遗嘱之后还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那么多的承诺与计谋都付诸东流。
苏兴还要挣扎,指着何律师颇为生气内心却发虚,说:“一定是你!是你!是你们俩串通好了对不对?”
苏兴去扯何律师的衣领,借机凑到耳边说:“是不是钱不够,我可以再加。”
在苏兴看来,何律师之所以还是拿来了旧的那份遗嘱,必定是有所图谋的,若是他们二人真的合谋的话,又怎么会有他可以分一杯羹?
“苏少爷,请你确认无误之后,签字吧。”
苏繁像是看一处无聊的戏剧一般,都不想去看苏兴面红耳赤的脸。
“老爷子还在这里躺着呢,你这么二十几年都是听他的话的,如今也不差这一次吧。”
苏兴被何律师看得没了底气,还是松了手。
他签字的时候苏夫人已经签好了,对于这份遗嘱她还是很满意的,这兄弟俩谁多谁少于她来说都没差,给她的都只能是这个程度了,膝下又无一儿半女,她需要钱却也是识趣儿的。
他俩签完字,何律师收过合同,查验了一番向苏繁点了点头,苏繁才起身向外边走。
“苏家祖宅还是留给你,安分一点,什么都好说。”
苏兴虽然不服气却还是没有办法,只好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可是苏繁知道,他可是手下留情了的,谁让他是苏繁的亲哥哥呢。
苏繁一走,苏兴就踹了桌子,桌子上的茶杯花瓶刚才都给那合同挪了地方,挤在边边角角里,虽然不是很用力的一脚,毕竟苏繁还没走远呢,想起那个人虽说是他的亲弟弟,可内心还是有些发怵,却不曾想这么轻轻一脚,却是杯盏尽碎。
苏兴下意识的看了门一眼,许是意识到这样的自己着实太过窝囊,窝着火没处发。
“你刚才怎么就签字了呢?!”还是拿苏夫人出气,想着要不是苏夫人先落了笔,自己也不至于的。
过度的自我安慰,就是懦弱。
“是你说一切都解决好了的呀,我只要照签字就成了的。”苏夫人才是委屈呢,明明自己是照着他说的做的。
是,他是准备好了,可是外外没想到,那个据说已经躺在太平间里的人却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苏兴看着脚步的一片狼藉,还沾着水珠的康乃馨静静地躺在一堆透明的玻璃上,突然有些不寒而栗。他想起了苏繁。
而苏繁听到屋里的声响,也只是驻足停顿了一下,脸头都没有回就离开了。
他藏在风衣下的手心里有一些虚汗。
坐进车里,把身上的黑色风衣拿掉,才觉得轻松了些,这是他第一夺权抢利,说是一点儿都不心悸,那是假的。
他有些累了,向后仰躺着,给副驾驶的何律师说:“你做的不错,到底是哥哥派来的人。”
“多谢,二公子夸奖。”
“以后就先跟着我,”看到后视镜里何律师有些不情愿的脸,补充了一句:“是我哥的意思。”
何律师这才点点头,掩饰住自己的不情愿以及不该有的失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何祁。”
“嗯。”微微皱眉,总觉得是在哪里听过的。
“这是往哪开呢?”
“二少爷,是去老宅。”
他从背椅上起来,双肘撑在膝盖上,微微捏着眉头,另一只手向后挥了两下,示意司机掉头,“去我的住处。”
“可是二少爷,老爷他一直在等你呢。”
“掉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