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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责罚 ...
如来时匆忙,去时也甚突然。我终未再见到妩娘,只是从碧侬口中,得知她身体渐好,情绪也颇为稳定欣喜。心安了下来,虽带着牵念,终究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车轮滚滚,想起月余前赶赴河阳,如同一梦。彼时孙秀尚为一赶车人,现在他已在我身边随侍;彼时吾尚期盼与妩娘重逢,现在一切情意只在过往当中;彼时吾尚身体康健,而现在,虽未觉不适,然总不能进油荤,且常头晕目眩,说不出的恶心。
檀郎亲送至城外,待我入车后,与石崇私语良久。不知他二人说了些什么,我看见他骑马绝尘而去的背影,长袍翻飞,微尘渐起,消失在远处的一点。
“河阳的桃花,不知种在何处?来了月余,竟没瞧见。”车内,不由感慨,石崇坐在另一边,目光看向帘外某处,平静的神情下,隐有心事。
“孙秀。”他唤驭车人,沉声吩咐道:“不着急回洛阳,车马向南,于南郊稍停再走。”
“诺。”
我没问他我们要去哪儿,河阳的风光未曾细看,如今马车缓缓行来,陌上田原风光怡人,偶有走亲访友的农户,急忙忙往两旁避让。还有早春时节欢愉的鸟儿,高高低低飞在田间,啄食泥里始出蛹的小虫。
“幼年时在博白,每当布谷鸟叫时,阿母便唤阿姐与吾下田栽秧。”
“哦?绿珠亦懂四时田作?”石崇轻笑,携起我的手细瞧,“可掌间并无深茧,不似苦力之人。”
“彼时,吾尚年幼,不过跟在阿母、阿姐身后,捉田间蛙类取乐儿,又或者与伙伴以秧苗互掷,往往惹阿母生气,作势欲打时,吾早已卷袖跑远矣。有时在田间滑倒,满身泥浆,众人俱笑。”
“吾猜,定是绿珠笑得最为开怀。”石崇接话,继而道:“可为何现在颇多思虑,再不似初识时欢畅?”
“季伦~”我打断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汝有事瞒吾。”
“哦?既是瞒着,绿珠怎知?”
“自妩娘生产那日,吾晕倒院中,医士看诊不断,虽说未进汤药,但饮食与前不同,身体也易感疲累。当真只如季伦所说累矣,为何迟迟不见恢复?”
他不答,看着腰间玉佩,半晌方道:“绿珠心重,且连日来顾念妩娘,自然不易恢复,这有何奇处?”
“然为何吾不能见油荤?且极易困倦,身体常不自主?”
“绿珠~”石崇终于抬眼看我,欲说什么,却望向我身后的车帘,“河阳遍植桃花,吾与安仁曾数次郊游桃林,然未有绿珠,总觉失色,今日一看,果然不同往昔,绿珠乃桃之仙子,至此,桃林方能意趣。”
顺其目光望去,不经意间,我们已至桃林之中。此时桃花未开,满树绿叶刚发,偶有花苞早成,青绿淡粉,杂于叶间,稚气娇嫩,惹人怜爱。
不禁感叹,这放眼了无尽头的桃林,待开时,不知如何灿烂夺目。我看向那桃枝桃叶,隔着清晨略带薄雾的阳光,婷婷招展,朦胧若谜。
“此林,比昔日博白清湖畔之桃林不知大了几倍,待花开时节,落英绽纷,如梦幻境。”
“吾知绿珠定喜,然今年不能在此候至花开。洛阳城外亦有几株桃树,春深时节,吾携绿珠同赏。”
“花开绚烂,何必定要赏之?从前在博白,因挂念阿母墓地,常往桃林走动。如今景致相类,阿母却隔千山万水,赏与不赏,无关紧要。”
“绿珠此话如同与吾呕气,若说花开不必赏时,花自也寂寞,何况桃花,本为绿珠至喜,若花开不赏,非花不美,乃人心落寞,意兴缺缺,辜负花期。”
我笑了,与他辩理,我总不是他的对手。喝停马车,正欲下时,石崇突然将我抱起,轻巧巧放在地上。正自诧异,见他眉目一挑,摇头假意叹道:“赴河阳月余,绿珠却瘦了,轻飘飘如一缕浮云,似未有重量。”
“季伦此话未妥,若一介浮云,又怎生落于尘世?”
“因此吾之绿珠,乃仙子下凡。”他接口,一贯的玩笑口吻,听上去却甚为认真,更似带着怜惜与包容,令人不解。
我偷偷看向孙秀,他低着头,垂手一旁伺候。心念不由一动,与石崇往林间行得深了,一路走一路展望陌上风景,此时春早,初寒犹在,桃枝发出新叶,鹅黄稚嫩的桃叶下藏有绒绒的花苞,以鼻嗅之,此时仅有田野间的泥土芳香,而花之清新尚在安眠。
“季伦,抵洛阳后,吾欲在金谷园中植几株桃树,不知季伦允否?”
“这有何不允?吾与绿珠同来河阳时,已命人在崇绮楼旁遍植桃树。”
“嗯?汝又不曾事先言明。”心下一喜,不由嗔他,石崇笑了,反问道:“绿珠心喜既可,何需事先言明。除遍植桃树外,崇绮楼亦有改观,今夜绿珠既知。”
“崇绮楼还有甚要改之处?那些珊瑚玛瑙、琉璃珍宝还嫌少?”
“那些当得何事?未能解绿珠半点乡情。”石崇微笑不答,引得我颇为好奇,追问数遍,他故作深沉道:“回去既知,此刻便言,为时尚早。”
无奈苦笑,见石崇心情似有所开解,亦自轻松。走了约摸一柱香功夫,身后唯有孙秀跟随,我摘下身旁一株桃树嫩叶,娇声道:“走得累了,可否劳郎君为绿珠取些水来?”
“孙秀~”他回身既唤,我拉住他的衣袖,摇头道:“孙秀去取与郎君去取,水虽一样,情却不同,喝之未必解渴。”
“这~”
“车中有绿珠今晨所备绿茶,取梅花上的雪水烹制而成,味甘且冽,若经奴才之手,定为不美。吾在林中等汝,若壶中之水已凉,烦郎君换些热的来可否?”
石崇挑眉,在我耳边低语道:“何人借绿珠胆子,如今连吾亦差遣了?”话虽如此,他瞟了一眼孙秀,吩咐道:“好生伺候夫人,吾去去即回。”
石崇的身影不过刚一离开视野,我转身看向远处,沉声道:“孙秀,汝跪下。”
“夫人~”
“跪下。吾有话问汝。”阳光渐升得高了,从枝叶间泻下它的光华,初春的寒意被丝缕光线逼走,乍寒还暖,我的声音却如冬日般冷酷严厉。“那夜,吾晕倒在骊院,乃秀将吾背回偏院,请来的医士,究竟怎么说的,汝一句句学给吾听,不可差错半分。”
孙秀一窒,半晌,方语结道:“秀,自在外院相候,并不知,不知详情。”
“放肆。”高声喝住他,猛然转身,直视跪在地上的孙秀,“吾分明听见汝就在外间,且还询问老爷吾因何故晕倒,怎敢当面说谎?”
“秀未曾说谎。”他未一咬牙,以膝行走,跪于我裙边,见我气恼,却并不松口,“夫人娇躯羸弱,又连日操劳,晕倒亦在情理之中,且若有他事,主人怎会隐瞒。”
“不但老爷瞒吾,甚至阿兄亦相帮隐瞒,如今,更有孙秀一同隐瞒真情,吾心甚寒,若真如此,汝不必再相随吾左右,回洛阳后,吾即向老爷言明,不喜汝善作主张、行事妄为,放汝出石府,还汝自由之身。”
“夫人~”孙秀颤声抱住我的裙角,低眉看他,他的目光中隐有不舍,更多的却是挣扎。
“无论如何,吾总该知道己身之状,且老爷为何匆匆返回洛阳,此间,定当另有原因。”
“夫人~”孙秀的声音带着斟酌,我以为他会全盘托出,孰料孙秀一口咬定,“夫人与潘府妩夫人情深意重,渊源颇长,然此次赴河阳,妩夫人心生芥蒂,待夫人甚为冷淡。莫说主人看在眼里,秀亦如是。碍于夫人念及旧情,主人未当面还以颜色,唯心生不快,欲思远离,刚巧夫人连日心累疲倦,身体乏惫,这才仓促启程返家。可说行虽匆匆,意却早有,并非突然兴起而返。”
“哦?果真如此,为何老爷眉目间似有隐意,且连日来饮食起居亦与平日不同?”
“主人怜惜夫人,自然越发体贴,这亦是常情。”
孙秀之话,似密不透风,细想之下,却诸多不妥。心中疑惑重重,待细问时,又碍于男女之别,不便张口。暗恼此次烟霞未同至,否则何至糊涂于此,起码能肯定己身私务,不至如此恍惚。
还欲问时,不远处传来石崇极冷的声音,“看来,孙秀惹绿珠气恼矣。”
转身笑迎,刚欲解释,他已走上前,这边抬手止住我,那边早已一脚踢在孙秀身上,沉声道:“多番教导仍不知改,汝还想回马厩领活?”
“主人恕罪。”
“季伦~”
“汝有何罪?一一说来,看可否恕得?”石崇不给我辩解的机会,冷眼瞧向地上的孙秀,神色冷峻、面带嘲讽。
“秀,秀……”
“嗯?”
“无端惹夫人气恼,愿领罚惩。”
“无端惹夫人气恼?”石崇反询,眉角一抬,看向我似对我言,其实仍在问孙秀,“夫人有话询问,当好生应允为是,如何跪地不起,难道所答含混?”
孙秀略一停滞,急道:“夫人问及身体之故,因孙秀照医士所嘱答来,甚不清楚,因此惹夫人气恼。”
“既如此,领罚吧。”石崇冷哼,顺手扯断一旁桃枝,挥鞭便打。
“季伦~”情急之下抱住他的手臂,跪地哭求道:“绿珠欲知己身之病矣,非孙秀之错,乃绿珠焦躁,这才引得他如此情状,季伦看在绿珠份上,饶他此次如何?”
“此奴才几番惹绿珠生气,不打不知厉害。”
“季伦,孙秀未惹吾生气,原是绿珠不信他之所言,方才惹他下跪。季伦打他一顿无碍,可让绿珠如何过意得去?”
“奴才犯错,自然得罚。可照绿珠说来,孙秀乃是据实回报,不信者绿珠是也?”
我忙不迭点头,连声道:“绿珠不信,乃绿珠之过,非孙秀之错,季伦且息怒,耽误渐久,赶路要紧。”
石崇轻笑颌首,扬眉道:“既如此,孙秀,汝起来吧,复去赶车,若下次再言语不当,惹夫人起疑,再无宽恕之过。”
“诺。”孙秀捂住身上被踹之处,瞟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快去吧。”我急声催促,心中不忍,再看石崇时,他面上平静,深深瞧我,扶我一同往车马处而行。
本欲问出根由,不曾想连累孙秀受罚,我心中半苦半悔,只得走一步是一步,真有何异处,他也瞒我不久,且等回金谷园再做打算。
不是我卖关子,实在需要铺垫后才能引出真相……
不过可以说明一点,下毒什么的,应该不会,呵呵~
谢谢亲们,踊跃留言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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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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