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革命》阿尔忒斯

1、第一章 恶魔的诞生

　　暴风雪暂停的那段时间里，菲尔德市郊外一处长年面向贫苦劳工开放的红番区，来了一队警用的马车，大概五十名身穿藏蓝色制服、头戴尖盔的警察从马车上跳下来，直奔深藏雪中的死者灵柩。

　　灵柩里是一具头颅遭到近距离枪击的男子尸体。三个小时之前有爽够通夜的纺织厂工人从福特车旁边路过，不巧被其中仰面躺倒、只剩半个头的尸体吓得尿失禁。红番区“丁香长廊”的某一位老板生怕惹上麻烦，联系了郡警察局。

　　在这样的暴雪天气里使用汽车是一种愚蠢的行为，所以直到此时那拨警察仍陷入雪里寸步难移。苦等无果的人们无法忍受尸体摆在长廊附近的地方，于是他们又联系了最近执勤点的市警察所，当时值守的探长诺伊凡和他的警探邱耳朵随后驱使马车赶来这里。

　　从雪堆里扒出假发的时候，邱耳朵用手碰了碰上面的毛，发现每一根都硬得像钢鬃，他皱着眉头搓揉冻得通红的鼻尖，看了一眼同样包裹厚实的长官诺伊凡询问报案者有关情况。

　　诺伊凡连续询问过三家旅馆老板后，得到统一的证词，晚上八时许轿车里曾发出类似枪击的声音，但由于很闷，多人觉得不起眼所以不曾在意，直到零时有人发现福特车内的尸体。

　　尸体第一发现者对该如何回答警察的问话毫无防备，精神恍惚加上宿醉的缘故，使得诺伊凡很不想和那位臭烘烘的底层市民说话。

　　鉴定过车内的情况后他是让丁香长廊的人都不要离开旅馆街，转身发现邱耳朵正拉下口罩，戴着皮手套的手拎起假发一角走了过来。

　　“头儿，我刚让警犬辨识了假发上残留的味道，结果牠刚走出三米远就蹲在雪窝里挠痒痒不肯再走了。”邱耳朵原名是邱冯尔克，刚满二十三周岁的警界新人，分配到诺伊凡手底下还不到三周，因为拥有一对肥厚富态的招风耳被人起了个邱耳朵的绰号。

　　求助警犬失败后，他颇为挫败地挠着僵冷的耳朵。

　　诺伊凡是个喜欢穿背带裤的老式警探，把转轮手/枪的枪套别在裤腰上是成熟探长的标准着装，另外一侧别着都会警察的徽章以便询问时表明身份。其人黑发黑眼属于新不列颠人里少有的人种，他当然不会逢人就表明父母曾是偷渡客。

　　本以为坐上都会警察探长的位置，每天只需要指示像邱耳朵这样的人干点杂货就能应付了事，谁知道工业革命的发展这么迅速，随着电力的供应，汽车、电话还有纺织厂这些新事物两年之内如雨后春笋般掘土而出。

　　巨大的利益置换带来了令人不安的因素，发电厂、纺织厂等工业设施因能产生高额利润，于是把触手伸向政客寻求保护，而□□又把爪牙伸向工厂寻求一点饵料相安无事，几重关系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导致□□活动愈演愈烈。

　　以前新不列颠听过都没听说过的新鲜事物，最近这两年是越发频繁，每每都能震撼诺伊凡的眼球。

　　比如说搜集死者零件儿的开膛杀手、尾随少女至深巷活活勒毙的雨夜屠夫、还有各种类似肢解者、神枪手之类的怪胎都如同隐藏在这城市角落里的魔物，随着日落后蔓延而来的阴影复苏。

　　而且最让人郁闷的是警方还难以抓到这些狡猾的家伙，这让诺伊凡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菲尔德市从不缺乏亡命徒与变态狂，只是工业革命萌芽前他们无法找到趁手的武器去执行完美的谋杀，就比如链锯还有带膛线的手/枪，能让谋杀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成功率还很高。

　　但与罪行相比，破解罪行的技术发展得就不是那么乐观。

　　看着邱耳朵手里的假发套有一分钟，诺伊凡缓缓蹲了下来，把手里的电筒拧亮，检查了一遍内囊后，他用不急不躁的语气说：“能找到三米说明狗的鼻子还不错，这么大的雪，踪迹覆盖踪迹，能找得到才怪。另外，邱耳朵你能从这假发上看出什么？”

　　邱耳朵连续眨巴了几下眼睛，想不到长官会在这时考他，不过他还是抓起假发套翻了翻，不确定地说：“假发套里应该没有留下任何头发，说明案犯有可能是个光头。”

　　“嗯。”得到这样的推理，诺伊凡慎重地点了下头，在邱耳朵略显得意的目光审视下，诺伊凡移步去到福特车旁，警察们早把外面覆盖的积雪清除，使得内里情况一片清晰。

　　而在他接触尸体之前，法医已将那半截滚到刹车板下的头盖骨装进了薄膜。

　　根据颅骨上面，三处入口小且皮肤遭到烧灼的弹孔状况判断，案犯利用抱枕阻隔进行了抵近射击，“这有可能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利用抱枕来达到消音的效果，但实际上并没有起到消声的作用，选择在丁香走廊前作案说明他很大胆。”

　　凑在旁边窥视尸体惨状的邱耳朵，忍不住捏紧鼻子：“头儿，我闻着有股脑花的味儿，依我看这就是普通的□□内斗，这人有可能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当然，如果是职业杀手来作案，用到枕头的动机就很能说得通了。

　　“但是大人物雇佣的□□杀手，既然敢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行凶，又怎么会使用枕头多此一举？既然同是混迹于□□，案犯就能保证死者不会利用他抓枕头的瞬间反击？要知道从后排座拿起枕头到右手据枪，少说也要两到三秒。”

　　“呃……”邱耳朵故弄玄虚地念了1,2,3三个数字，他那白痴般的表情把诺伊凡逗得莫名想笑，“有时候在你面临巨大危机的时候，三个数字的时间能让你做出很多应激的反应，比如说……”诺伊凡顺手抓起档杆附近的水杯，猛地朝邱耳朵额头砸去，又在后者被吓得不知所措时停滞手臂。

　　诺伊凡放下水杯，自言自语：“三秒钟的时间很短暂，也很漫长，这把左轮燧石手/枪沿用了城里‘海丁曼家族’的纹饰，毫无疑问是□□使用的武器。”诺伊凡似乎进入了神驰的幻境里，他攥紧那短筒象牙柄的小手/枪独自钻进后排座闭目养神，同时把带血的抱枕抓进怀里，仔细体会案发当时的情景。

　　邱耳朵目睹长官和咫尺之遥的尸体面对面坐着，觉得冷风往脖子里灌，很是心慌，于是和旁边的警察一起抽起卷烟，等待诺伊凡探长的进一步推理。

　　“大胆自信的杀戮手法，多此一举的抱枕消声，正面射入的弹孔，可以知道，在死者转头的过程中，他意识不到对方会突然……抱起枕头用……手/枪……错误。”

　　“修正一下！是这把手/枪被死者攥在手里！”闭着眼睛的诺伊凡猛地往前探身，做了个凌空掰扯的动作，“案犯在死者无意识的状态下，用果断凶猛的力量夺来手/枪！”抱枕往前塞，用枪口戳着：“砰砰砰！死者是被自己的手/枪杀死。案犯是以超乎死者理解的怪力，夺来死者的手/枪，然后拿起这抱枕枪击。”

　　“他拿起抱枕的行为是一种下意识，或者是长久受训形成的职业习惯。”诺伊凡睁开眼睛，发现各位手举电筒的警察都以一副吃惊的表情打量自己，而邱耳朵则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把手里的半截卷烟扔到地上。

　　“哈！长官！你太厉害了，居然能把案发现场还原到这程度！”

　　“真不愧是诺伊凡探长，都会警察的‘黄金猎犬’！”这些警察或多或少都见过诺伊凡癫狂的一面，他会随意破坏案发现场，也会像刚才那样模仿凶嫌或受害者做出许多令人惊惧的动作。在目前罪案勘察手段还很简陋的时期，诺伊凡的这项技能可是他能平稳晋升的重要保证。

　　大家交口称赞，诺伊凡却并不显得高兴，而是把头后仰到靠背：“这就说明了一样问题，案犯并非所谓的□□分子，而是死者的猎物。死者误以为案犯是无还手之力的女子，联想到这里是丁香长廊，死者载案犯来这的动机不言而喻。”

　　这时邱耳朵旁边走来一名警察，他汇报了交通管理局关于死者车牌的调查报告，确定死者身份是一名海丁曼家族的低阶成员，常用名是唐森。确信了唐森的身份信息后，也就更能确定诺伊凡探长的说法，案犯是被唐森羁押来这儿的。

　　“可为什么，一路上案犯都没有想到反抗？而偏偏要在丁香长廊外反抗？”手扶着车门，邱耳朵发现长官把抱枕翻来覆去地看，似乎又找到了新线索。

　　“因为他被人用枪指头了啊，有时候老实人被逼疯后，就会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诺伊凡突然停止翻动，“嗖”地一下从车里蹦出来，后撩衣摆的动作显得特别凌厉潇洒。

　　“不过唐森先生昨晚注定过了个不寻常的圣诞夜，因为他见证了恶魔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