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蒹葭泛秋月(一) ...
-
我和花非清慢慢地走在归途上,一时间两人都是默默的,茫茫苍林,寂寂山岗,天地安静得好似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落晔,你今后有何打算?”花非清突然开口。
我微微一愣,才从思绪游离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我应该会去嵩山少林寺一趟,把书交给空明大师,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至于以后,我也不知道……”我抬头仰望天际,一片明媚的碧蓝,映照不出丝毫人间的血腥与屠戮。
也许,见了空明大师之后,真的可以从此逍遥自在,在这乱世江湖中寻到一片安宁之地,了此残生吧。
“落晔到是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勇气和毅力。”花非清的一双黑玉眸子看不出半丝的情绪。
我面上一哂:“我自然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这《武阳遗书》本不该交由我,可是,这天下人越是想要得到它,越是想要让我交出它,我越不想那么做,我就想看看我的命到底有多少硬?”
花非清听到这番话,却是淡淡笑了,眼睛低垂,睫毛细密地覆盖下一片浅淡的阴影,勾勒在脸庞深处。他的面颊一半映着日光,一半陷在阴影中,两种明暗对比到了极处,反而有了一种异样的阴沉。
我微微皱眉,正想说什么,却突然听见有一阵低低的哭泣声随风飘来,在这寂寂山林中听来,更觉得凄凄惨惨切切。
“什么人?”我和花非清对看一眼,便往哭声传来之处走去。却见到一辆马车歪歪斜斜的停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走近一看,却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坐在里面正掩面哭泣着。许是听到声音,她从丝怕中抬起头,一双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脸上犹有泪珠滑过,带着一种微微迷茫微微希冀的表情看着我们,若一支垂泪海棠,美艳中犹带三分羸弱,二分娇柔,一分忧郁。我此刻才知道何谓真正的倾国倾城,在这样的美女面前自己那一点姿色未免黯然失色了。
“两位……”她语声哽咽,只说了两个字,又是一滴泪滑落。
怎么这声音有点耳熟,我心里偷偷的纳闷,却听见花非清温和的开口询问:“胭脂姑娘,为何一人在此哭泣?”
我心里却是一惊,不禁又仔细地打量了眼前的红衣女子一番。她的脸色很苍白,如雪般近乎透明,更显得一双眼睛大得可怜,唇轻轻地抿着,因未施脂粉,粉中便带了灰的颜色,犹泛着泪的眼波流转,说不出的潋滟妩媚。原来这个女子就是锦城第一美人胭脂。只是怎么会一个人在这种荒僻之地,昨夜贾家灭门的时候她应该也在贾府啊?
那胭脂听了花非清的话,哭得更是梨花带雨:“我本来想趁着昨夜在贾府的时候,和季郎远走高飞,我偷偷地拿了这几年辛苦赚来的所有家当,季郎雇了马车,便打算一起逃离此地。我这些年帮了秋芳阁赚了不少钱,妈妈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赎身,若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可是纵使风餐露宿,浪迹天涯,只要有季郎在身边,也好过那种以色伺人,沦落风尘的日子。”
我心里暗暗点头,非常赞同她的一席话。
“只是……只是……”胭脂说着说着,面上突然露出悲愤惨痛的神色:“我本以为季郎就是我的良人,可没想到这混蛋竟,竟在半路上打昏了我,夺了我所有的钱跑了,原来他根本就不愿意与我过那种风餐露宿的日子,他只是为了我的钱,才骗我跟他一起私奔,我……我怎么会瞎了眼,会对这种人倾心相许?!为什么?为什么?!”胭脂激动地哭喊着,泪流满面。
我同情的看着她,心里一阵悲哀,悲的是她,也是自己,到底都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胭脂姑娘又何必伤心呢,这世上自有惜花之人,姑娘又何必为这样的人而流泪糟蹋自己?”花非清勾起一抹微笑,神情是从未见过的柔和。
“对啊,胭脂姑娘,这样的男人早早认清了才好呢。”我也在一旁附和。
胭脂停止了哭泣,转眸看向我,突然一笑,宛如百花齐放:“两位说得对,我实在不该是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伤心痛哭,到是让二位笑话了。只是……”她微微蹙眉,“秋芳阁我肯定是回不去了,眼下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哪里?”说着,带着微微企盼的目光落在了我和花非清身上,“昨晚胭脂也目睹了二位的风采,也知二位定不是普通人,不知可否让我跟着你们,我,我真的是无处可去……”
我一愣,便听到花非清说道:“我此去洛城,途经邺城,在那里我到是有一处产业,胭脂姑娘若不嫌弃可在那里安居赚些钱,倘若有一天姑娘想要离开,非清也绝不会阻拦,可好?”
“如此甚好,公子大恩大得,胭脂没齿难忘。”胭脂眼中一亮,弯腰盈盈一福,眼波流转,刹那间艳若桃李,面上含着一丝惊喜的笑容。
我只觉得胭脂这个寻常的动作风情万种,勾魂摄魄,与初见她时的楚楚可怜截然不同。尤其她笑的时候,微眯着眼睛犹如初生的婴儿般天真可爱,毫无心机,成熟和天真,绝对的矛盾,在她身上却是浑然天成,仿佛与生俱来便是如此。心里不禁一刹那涌起阵微微怪异的感觉,可是怪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花非清此时又转首面向我,黑色的双眸就如黑宝石般瑰丽:“落晔要去嵩山,也是和我同路,不如三人一起吧,也好彼此有个照应,此去嵩山路途遥远,而且一路上定是危机四伏,你一个人又叫我怎么放心。”
我略一沉凝便微微笑道:“如此也好,有了花美男,一路上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个免费的保镖,何乐而不为。”
花非清闻言也是一笑,眸中波光潋滟,却也不恼。“落晔喜欢就好,”淡淡的说道。
我看他一眼,轻轻的扯了扯嘴角,身旁垂着的手却不自觉地紧紧握了起来,只觉得一股冷意凉彻入骨,渐渐地漫过了心头,似是连一颗心也要冻成了冰……
于是,我,花非清,胭脂还有花非清的小书童元宝便踏上了去邺城的道路。这一路南下,日常无事,几人指指点点,谈论些山川人物,风景旧史,倒也逍遥自在,只是元宝依旧不怎么待见我,估摸着还是对我不告自取了花美男的十两银子而怀恨在心,到是一见那倾城又倾国的绝世美女胭脂便失魂落魄般的找不着北了,每日都对胭脂大现殷勤,伺候得那个无微不至啊。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元宝已经是彻彻底底地拜倒在了胭脂的石榴裙下了。
害我这一路上颇有些自怨自艾,感叹着自己的的命途坎坷,咋就没人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类,而那个可恶的花非清更是每日以打击我为乐。
这段漂泊江湖的日子里,我深深地明了了武功的重要性,便央求着花非清教我骑射之术,外加轻功武功,不知是我生性驽钝还是怎么的,一个简单的骑马也是摔了又摔地才勉强地学会,射箭十箭里只有一箭能堪堪地射中目标,至于轻功武功更是不用提了,什么气聚丹田,我愣是聚了半天也没聚出什么气来,到是一天到晚都硬憋着呼吸,胃胀气了好久。
至此,我成为江湖一代女侠的梦想是彻底的破灭了,每天只能在花非清讥诮的目光和不时蹦来的一句:“孺子不可教也”中羞愧地度日。
我那个悲愤啊,那个欲绝啊。元宝更是对我冷眼加白眼,这个时候只有胭脂依旧是风情万种的朝我温温柔柔地笑着。
越靠近江南,城市越见繁华。一入邺城,果然不同北方城市的厚重和沧桑,雕梁画栋,华夏参差,风帘翠幕,熏香袭人。我们一行人路过瓦肆之地,只听见家家萧管,户户弦歌,再往里入一些,前方便渐渐开朗,只见水天清圆,杨柳依依,如吴带当风,汉江支流太湖上画舫三三两两,星罗棋布,舫尾红浆击水,船首玉壶携浆,琴歌流韵,飘渺不绝。
花非清领着我们却是到了一高耸的建筑物前面:“就是这里了。”他淡笑的说道。
我抬眼望去,清风秀水中的高楼,呈现出一种别致的清幽雅致,金边黑底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不归楼”。
我讶然:“非清,这就是你的产业?你到底有多少钱,要是你跟我说你是南朝第一首富我都相信。”
花非清轻笑出声,似对我的大惊小怪颇不以为然:“不过是一间酒楼罢了。”正说着的时候,就有一穿浅杏色衣服的女子迎了出来,已经上了些年纪,可是风韵犹存,眼角眉梢挂上了淡淡的风霜之色,一双眸子却是透出丝丝的精明。“爷,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通知下。”那女子见到花非清显然颇为吃惊,可是继而又露出欣喜之色。
“月娘。”花非清只是嘴角含笑,淡淡的叫了一声。
那月娘一边把我们迎了进去,一边说着:“顶层的夕照阁一直都有打扫的,可以马上住进去的,爷。”
花非清淡淡的环视了酒楼一番,双眸含着丝浅笑:“辛苦你了,月娘,一个人管理这不归楼。”
“不辛苦,不辛苦,为爷做事,哪里能说辛苦,当初若不是爷收留了我,我一个女人早就饿死在了外面了。”说着说着,似是勾起了回忆,脸上全是一片感激涕零的神色。
我微微有些惊讶地扫了一眼花非清,没想到这花非清还做过好事,可是转念又暗暗地摇了摇头,花非清,虽然表面上温和亲切,可是骨子里确是自私狡诈,心思诡秘深沉,他若要帮助什么人想必也是怀着什么目的的。一如他多次帮了我,又故作好心的帮了胭脂一般。虽然,我现在为止都猜不透他的九曲心思到底是什么?
“这位胭脂姑娘,你给她找个地方好生安顿下来吧,按照楼里的老规矩办就行。”
月娘上上下下看了看胭脂,笑得如花一样:“我知道,若是胭脂姑娘要走,绝对不会强留的。上次小凤走了以后,就一直没再请过人,刚好胭脂姑娘来了也可补这个空缺。”说着,就亲切地拉起胭脂的手,“胭脂姑娘就安心地在这里住着吧,我们这里的伙计也都是身世飘零,孤苦无依的人。”
胭脂娇媚地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柔软动听:“有劳月娘关照了。”
不知为什么我却在胭脂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僵硬,也不知道是不是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