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蒹葭泛秋月（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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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楼取其不醉不归之意，夕照阁取的确是可观夕照美景之意。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洒下漫天红晕，不归楼高高耸立，披上那袭天赐的红纱，在暮色中，美得有几分孤艳。此时若站在不归楼最高的夕照阁上，便可见到这落日生辉的美景。夕阳从天洒下浅浅金光，映得鸟云湖面波光粼粼，水天一色，纤尘不染，就连湖边那一丝开得颓败了的荷花也染上了一层淡金色，在风中微微摇曳，似在炫耀最后的那一丝妩媚。
花非清此刻便置身夕照阁，倚栏而立，长长的凤目微眯，抬首眺望西坠的那一轮红日，万道金光笼罩于身，这一刻的他，默然无语，似远古以来便矗立于此，格外的静然，完全不同于平日那个温雅怡人的贵公子。夕阳中的那欣长的身影显得那般的高大，不可仰视，如山岳般伟岸泰然，却又带着暮色中山的那一抹孤寂，却仿佛整个天地，只余这一个背影。
“在看什么呀，看得这么入神？”一道清脆的声音划破了此刻的静谧。
花非清回首看向正一步一跃走来的女子，心里不知怎么的就微微泛出了不知名的喜悦。“夕照阁，当然是在欣赏落日。”
我嘟着嘴，也学他的样子看向远处的湖面，金秋之时站在这高处俯瞰全景，千山万水尽收眼底，清风送爽，玉宇澄清，飘飘欲仙之感，油然而生，我颇为感慨的感叹道：“还真的挺美的，花美男，你到是挺会享受的。倘若我以后混不下去了，便也到你这不归楼当个小伙计吧。”
“落晔，”他轻轻唤我一声，目光一轮，又缓缓开口，“你可知现今的天下大势？”
我转头，挑眉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如今的南朝，皇帝昏庸，朝纲腐败，外戚专权，西边的陈国则一直虎视眈眈，这江湖也是魔涨道消，血月神教已经隐有盖过各方之势，四灵出世，更是使得这个江湖波涛汹涌，诡秘丛生，这样一个飘摇的乱世，落晔又为何定要泥足深陷呢？”
我转眸看他，只觉得眼前忽然闪耀着炫目的金光，恍惚中这夕阳竟比朝阳更为灿烂明艳，他
的周身全笼着浅浅的未能褪尽的夕辉。“这怀壁之罪我到是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些日子的打打杀杀真正让我体会到了在这世上生存的不易，尤其是乱世中的女子，境遇更为不堪。
“其实，唐姑娘又何必如此呢，以萧廷对你之情深，血月神教当可为你挡这一片腥风血雨，更不用委身于我这小小的不归楼，甘当一名伙计，以唐姑娘之聪慧，说不得在这统一武林的道路上还可助萧廷一臂之力。”花非清清清浅浅的话混杂着水汽扑面而来。
我也不惊讶，只是淡淡说道：“以非清之能，当是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了，你几次三番救我，我还这般瞒着你真是对不住。”
花非清却只是淡淡笑道：“天水涯一役，武林中人皆知唐若萱与阿卑罗王相恋之情深，阿卑罗王更是因为亲手杀了唐若萱而大受打击，最后甘愿坠下这天水涯与之同归于尽。既然，”他顿了一下，漆黑漂亮的眸子朝我扫来，“唐姑娘你和萧廷皆未死去，未何还要这般逃避自苦呢？这也是我一直未得其解的，还盼着唐姑娘能为在下解惑。”
我却似未闻其言，伸手轻轻掠过鬓角飞舞的发丝，目光遥视前方，仿佛望到天地的尽头，那么的幽深，良久，才轻轻开口：“我曾经也以为萧廷真的是因为心神大乱而没有反抗的坠入天水涯，我也真的以为唐若萱和那未出世孩子的命唤醒了他，”我在心底哀哀一叹，若不是有了这样错误的认知，我也不会放任自己爱上他。“后来才明白，他早就在天水涯下安排好了一切，他借死循暗中却筹谋的夺取四灵练神功，他表面上要与我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可不过是想让我乖乖地陪在他的身边，或许等到我真的死心塌地，再不能离开之时便告诉我真相。他此等心机深沉，狼子野心之人做什么都是思虑周全的。”
我倚栏而立，翘首望着那已隐入山峦背后只露小半脸儿的红日，天地间最后的那一缕晕红映在我的脸上。“原来，这世上凡是居高位者，必是理智大于感情的，若真是幻想有人为了爱情而放弃宏图霸业，那可真是痴人说梦。”
花非清看着眼前的夕阳金辉投射入那一双略微带着木然朦胧，覆着丝丝薄冰的眼眸，却依然未能增一丝暖意，地上曳着长长的倒影，孤寂而哀伤。嘴角勾起一缕似是讥又似是讽的笑容：“山不就你，你何不去就山？为何定要他为你放弃宏图霸业，难道唐姑娘也似这世人一般，
在乎别人的眼光？”
我闻言，收回向外的目光，回视花非清，似带有夕阳的轻辉，眼波却坦然，静若此时波澜不惊的湖面。“你错了，我并不是在乎世人的眼光，什么正道邪道，什么名门正派在我眼里都是一文不值，我不能面对的只有我自己，我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萧廷冷酷无情的样子，想起他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想起死在他手里那么多无辜的人，想起贾家的三百多条人命，我可以不顾天下人的眼光，却没有办法过了自己那一关，我总是不断地问自己，怎么可以爱上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怎么可以是非不分，怎么可以看到他杀了这么多人还可以无动于衷的跟他花前月下，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做到。”
我心里轻轻地抽痛着，顿住，转头望向远处，湖面宽广，夕阳妩媚，几丛荷花，几叶扁舟，夹着几缕软软的丝竹管弦之声，再伴着几声翠鸟的鸣啼，便成了一幅画，明丽的颜色中却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淡烟，若飞若逝。
“况且，”我忽然一笑，带着点点淡淡的自嘲，“在萧廷一统武林的道路上，我终是个错误的存在，总有一天他会选择牺牲我而成全他自己，”就像他曾经想做的那样。
花非清闻言，长长的凤目中涌出一丝莫名的浅笑：“唐姑娘果然是妙人，看得原来比谁都清楚。”
我转首看他，那俊美无轮的脸上正带着一丝雍容闲适的浅笑，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瞳眸正温和的看着我。“宏图霸业转眼成空，真不明白为何还有这么多人甘愿为它粉身碎骨，”我轻笑地摇摇头，“非清还是叫我落晔吧，唐姑娘唐姑娘的叫怎么听的都别扭。”
“好，听落晔的一席话，还真是痛快，”看着身边之人那一双眼睛清澈如水，未有丝毫杂质，未有一丝犹疑，也未有一丝哀怨，轻轻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花非清突然心念一动，“待到夕阳尽落，我们不如泛舟湖上，好好地欣赏这片旖旎的碧波夜景，如何？”
“好啊，”我顿时双目放光，早就蠢蠢欲动地想到太湖上去玩下了，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把握住了。“花美男，说话可要算话啊。”我贼贼地笑了开来。
金风已至，一片万籁清明，却原来正是秋浓时节。
沿着太湖岸边一路行来，云树绕堤沙，小桥流水人家，风帘翠幕，娇声笑语，十分繁华。码头上船来船往，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忙碌不堪。我和花非清沿着堤岸不紧不慢一路往下走，水声潺潺，清澈非常，波光粼粼，倒影深深。此时已经是夜幕降临，桨声灯影，凉风习习，一片迷蒙灿烂。我突然想起一句诗来“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虽然这太湖并不是那秦淮水，可这风月之貌却颇为相似。
待上了船，行出了些许，再回首望去，更觉得星河影动，两岸的灯火如繁华盛开，星星点点，倒映在水中，像是玲珑剔透的水晶，美不胜收。我坐在小船上，左顾右盼，目不暇接，兴奋的手舞足蹈，挥着手不住地大声喊着：“太美了，太美了！”
花非清轻摇折扇，意态雍容地躺在船上，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眼眸似望向这无尽的夜空，又似望向那两边的繁华灿烂。
这湖上画舫密密如织，多得数不胜数，却只有一艘特别的大。高达三层，灯火通明，人影重重，高大华美，雕刻精致，颇有气势。风中还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夹杂有欢歌笑语。我心下疑惑道：“这是谁的船，这么气派？”
花非清微微挑眉，月光在他脸上落下浅浅的莹辉：“那是太守江知洲的船。”
我心里暗暗寻思，这般奢侈糜烂，夜夜笙歌，恐怕这江知洲也不是个什么好官吧。
这船又行了些许时候，逐渐远离了湖中最热闹的地方，船家也不再划桨，就任船随着这水波悠悠地飘荡着，我一只手无意识的玩着水，荡起圈圈的涟漪，突然想到了一首歌，兴致一起，就想放声高唱。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
水中的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我们来尽情欢乐，
我们你亲爱的伙伴，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
一边唱，一边就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那个时候还是合唱团的一员，老是唱着这首歌去参加比赛，想起那时的自己真是傻气到不行，不禁微微一笑，可是又想到那样的青葱岁月，那样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又不禁心生黯然。
“这红领巾是什么东西？”朗若风吟的声音轻轻传来，打破了这么美好的怀念时刻。
“红领巾啊……就是……”我说着，突然转身，就把湖中的水望花非清身上泼去，花非清似乎没有料到，来不及躲避就硬生生地淋了满身满头的水。
“哈哈，哈哈”我看着他落汤鸡的样子，心里一阵舒畅，终于也让我好好的整了你一会。
花美男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光，晶晶亮亮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突然也把湖里的水往我身上泼，脸上乍现的顽皮一点都不像他平日的贵气高雅。
我不甘示弱，一边躲闪一边也拼命地往他身上泼水，一时间，这小小的船上就开始了一场水仗。我咯咯地笑着，本来就小的船更是被我们弄的晃动不已，突然一个颠簸，我重心不稳就要往湖里载倒，花美男伸出手险险地把我拉住。
我喘着气，犹自惊魂未定，脸上因为刚才的运动而现出晕红，我看着眼前的花非清，他的目光深沉，眼中有着一种东西让我心头一跳，神思便有了几分恍惚，而被他握住的右手，掌心忽然变得炽热，那炽热的感觉从手心蔓延开来，传遍五脏六腑，传遍四肢百骸。
花非清突然轻轻的叹息，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醉人的温柔，眸光柔如春水，握着我的右手慢慢慢慢变紧，轻轻地将我拉近，近到可以看清他脸上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在月光的映射下投下的一排阴影，而阴影之后是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突然一阵瑟缩，一种一直被我排斥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花非清不会是喜欢我吧，正在那里惊疑不定，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打破了此刻的魔障。
我急急的挣脱开他的手，往人声传来处望去，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只见最大的那艘画舫上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还隐隐传来人声：“捉拿刺客，捉拿刺客！”
“有人要行刺江知洲？”到是好大的胆子，心里却隐隐盼着那人能够行刺成功。
花非清微微皱眉，看着远方径自不语，我对刚才的那种暧昧情况还是心有余悸，一时也想不出再说什么，干脆就闭口不语，转头看向了别处。
喧闹的人声似乎淡了去了，也不知道那刺客有没有被抓住，我遥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轮清月正浅浅地倒映其中，勾勒出一片明媚的晕黄，突然就想起天水涯下，那海天生明月的景象，只是，一切都不一样了，月已经不是当时的月，人也早就不是当时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蒹葭泛秋月（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