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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胭脂泪如血(一) ...

  •   回到不归楼已经是夜深了,今天一天已是累极,可偏偏是睡意全无,我手撑着脑袋坐在桌旁发呆,想起花非清在船上看我的目光,右手的炙热似乎还可以感受到,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倘若我来到这世上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萧廷,是花非清,抑或是其他什么人,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只是,海终会枯,石终会烂,但时间不能倒流,覆水亦不能重收,发生过的永不可能改变。同样,爱过的就是已经爱过的,虽然千秋万世,也不可能回到不爱的那一刻。
      我的目光微微有些迷蒙,忽见桌上一只飞蛾,翅膀被烧去了边,落在烛台下面,尤在微微扑腾挣扎。时已秋浓,这些飞虫怕是受不了外面的寒冷,便飞进了这暖和的室内。我想将它拔掉,却又作罢了,只是怔怔地坐着。这里那么安静,没有人语,没有虫鸣,就连风声也不闻。一室之内,只有自己低低的呼吸声,和这油灯偶尔的毕剥声响,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隐隐做着痛,却到底慢慢静了下来。
      一个人慢慢卸了簪珥,又将一头青丝解散,放到了肩上,方欲起身突然有人破门而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别动,出声就杀了你!”低沉的男音在我脑后响起,隐隐可嗅到身后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我安静的并不反抗,过了一会儿那人见我听话,便放了手,“有没有干净的衣服?”那人问道,微微地喘着粗气。
      我转过声,这才看清那人衣衫褴褛,满脸满身的血污,显然是经历过一番厮杀,受了不轻的伤。我略略沉凝:“这位壮士可就是今夜行刺江知洲的刺客?”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我如此的冷静,到是被我的反应下了一跳:“你,你快给我拿套干净的衣服来!否则,休怪我杀了你!”虽然粗声粗气,杀意却淡去了不少。
      我微微一笑:“壮士可以安心,我平生最重英雄好汉,定不会唤了人来暴露你的行踪。”看来这邺城定是守卫森严了,不然他也不会躲入这夕照阁中。
      “那就好,”那人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突然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我不想拖累姑娘,你快点给我套衣服,我换了就走。”
      这刺客怎么这么单纯?我随便说几句他就信了,到不像什么作奸犯科之徒,这样想着,心里已经不那么害怕了。我转身从柜子里拿出药和绷带,幸好这夕照阁档次高所以每个房间都配备了些常用的药物。我帮他的伤口上了药,又用绷带绑好:“你行刺成功了吗?”抬头看他一眼,却见他也愣愣地看着我,估计是没见过胆子那么大的女人。
      “受了重伤,可惜当时被他躲了一下,否则那剑定让他毙命!”他恨恨地开口,咬牙切齿。
      “不知何故,壮士定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刺杀太守?”我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递给他。
      他看着那套衣服,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扭曲。
      “外面有这么多的官兵把守,穿了女装才好避人耳目。”我淡淡笑道,就见他犹豫了下还是接过穿了起来。
      他一边把自己魁梧的身子勉强装进那套女装,一边说道:“我妹子被那混蛋太守看中,强抢了去,结果我妹子不堪受辱便上了吊,我去讨尸体,那狗太守却说把尸体丢到了乱葬岗,我一气之下便想杀了那太守为我妹妹报仇。”说着,语声中带了微微的颤抖。
      我不禁感佩于小人物的深深悲哀,官逼民反,千百年来,到处都是这样的悲剧,只是生杀予夺尽在权贵手中,我们这些小人物不过是蝼蚁罢了。“善恶终有报,老天在上面看着呢,那江知洲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壮士一时冲动便去行刺,未免太对不起自己的性命了,想必你妹子看到你这样也不会开心的。”
      那人听到我的话,明显的呆了下,便不再言语,似乎若有所思。
      “好了,”过了一会儿,我轻轻说道,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杰作,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的衣服被他绷的鼓胀的样子,眼前的人此时哪里还像什么刺客,分明就是一个搞笑的木乃伊,只差脸没有被包起来了。
      那人上下打量了自己番,脸顿时涨的通红,怕是也没想过自己会有穿女装的一天。
      “姑娘,”他看着我,突然开口,“我叫傅柴,多有得罪了。”说着突然一只手抽出了我身上的‘解情’抵在了我的咽喉上。“非是我不信任姑娘,只是人心难测,只要我顺利逃出了邺城,定会放了姑娘。”
      我一时气苦,怜他命苦又敬他义胆,便出手帮他,没想到他一转身却挟持了我做人质。没办法,谁叫我的小命在他手上,我苦涩的牵了牵嘴角,由着他携着我跃出了夕照阁。
      不可否认这傅柴的武功不坏,他携着我在邺城七拐八拐巧妙地绕过了士兵,便往邺城的凤岐山上跑去,凤岐山是邺城第一高山,越过了此山便算过了境了。
      不知跑了多久,他忽然停下来放开我:“姑娘,多有得罪了。”
      此时月上中天,我看着那人一声搞笑的女装,偏是双眼精光毕现,微微一笑:“正所谓帮人帮到底,”一边说,一边脱下了手上的两只玉镯子,递给了他,“拿着这些,换些盘缠,也好逃命,从此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傅柴一震,虎目含泪,突然下跪:“我这样对待姑娘,姑娘你还这样,这些东西我是万万受不得的。”
      我一叹,硬把东西塞到了他手中:“我知道你也是迫于无奈,并不怪你,以后的路还很长,傅壮士切不可再这样鲁莽冲动了,要知道什么事都没有活着重要,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妹妹的仇,有一天定是可以得报的,快请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万万不可随便下跪。”
      他感动的看着我,起了身:“多谢姑娘,此刻夜深,姑娘走回去的时候还请小心。”
      我笑着点头:“后会有期。”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住他,“傅壮士,可否把匕首还我,这‘解情’是他人所赠的。”我心里实在喜欢这把宝贝匕首,不忍割爱啊。
      傅柴刚想把匕首还我,一个声音冷冷传来:“大哥,住手,莫要上当了。”一把冰冷的利刃搁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的冷汗立马就流了下来。
      傅柴赶紧说道:“这位姑娘是好人,刚才幸得有她相助,才能避开官兵的追捕。”
      那声音又传来:“大哥真是胡涂,无论如何,她看了你的真面目,放了她,后患无穷,而且你确才以武力相挟,她必记恨在心,带你出来只不过是为了脱身不得就范罢了,你还了这把绝世兵刃,她必找机会杀你,不如让我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身后那人慢慢转了过来,月光下,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少年出现在我眼前,眉清目秀,却是满脸杀气。
      我吞了口口水:“这位壮士恐怕是误会了,我若有害你大哥之心,方才早就大声呼喊引来追兵了,又为何偏要等到这荒山野岭之地,再说我一弱女子,不会武功又如何杀的了你大哥。我敬重傅壮士傲骨铮铮,这才相助,并没有什么意图。”
      “是啊……”傅柴也出口相助,“小离,你真的误会了,我看这位姑娘不像是坏人。”
      傅离的手微抖,剑抖出一个完美的剑花,成功地堵住了我和傅柴还要说出口的话,他慵懒的说道:“姑娘果然是巧言令色。可是即使你真无害人之心,我今日也要杀了你。”
      我心一冷,却又听他说道:“大哥,你看看到她身上穿的是什么?是最上好的秋香罗,她递给你的玉镯也是极为名贵之物,更何况她住的还是不归楼最好的夕照阁,此人非富即贵。大哥,我们不是说好要杀尽天下贵族吗?”说着,又看向我,“你以为我同我大哥一般老实易哄吗?你们这些贵族有哪个心肝是白的,满口的仁义礼智信,却光天化日里鱼肉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到死又怕自已平时坏事做多了,怕打入十八层地狱,便又叫僧道急急地颂经超渡,真真可笑之极。”一张清秀的脸在月光下扭曲的愈发厉害。
      这花非清可把我害惨了,我心里无奈,面上却是轻轻一笑,直视着他愤怒的眼睛:“你真的以为你能杀了全天下的贵族吗?就算让你杀了这天下的贵族又真得有用吗?今天你杀了一个贵族,明天便会有千万个贵族靠吸食无辜百姓而生出来,这如何杀得尽?便是真杀尽了天下贵族,上梁不正,下梁必歪,天下百姓仍是在水活之中。与其说是你想替天行道,不如说是你想为你心里的魔鬼,你心里杀人的欲念找个借口,所谓替天行道,杀尽天下贵族,你其实已对杀人习以为常了吧,你明明知道无辜如我,却也因为杀太多人,不再有真正的怜悯之心,你既然狠得下心杀我,你的良心必是已被杀戮蒙蔽了。”我叹了口气,“傅离,以暴制暴,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是让更多的人陷入同样的痛苦中。”
      “闭嘴,死到临头,话还那么多?”他厉声喝道,他的尖剑已磨破我的劲项的肌肤,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劲往下流,我静静地看着他,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的一抹迷茫。到底还是被我说得动摇了,不过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却要背起杀人的罪孽,在这乱世里倾轧。
      “小离,”我学着他大哥的样子轻轻唤他,刚想再接再厉,吐沫横飞地劝解他,突然一边的傅柴惨叫一声,人已倒在地上,胸口多出了一个细细的孔,不断有鲜血涌出,原来这一击已刺穿了心脏,傅柴当场就断了气。
      这下突变横生,我和傅离都是呆在当场。下一秒,傅离已经冲到傅柴身边,俯下身大叫:“大哥!大哥!”神情悲愤。
      “哈哈哈哈,”一阵酥软的娇笑幽幽地飘来,我回头一看,只见一红衣女子,当风而立,纱衣扬起,翩若惊鸿。
      我只觉得脑中有什么轰地炸开了,眼前金星乱冒。
      “胭脂!”我不敢置信的大叫出声。
      胭脂却只是面带讥讽的微笑看着我,眼神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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