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之太平赋》桃蹊柳陌

8、第五章

　　这，还是我来过无数次的太子书房吗？

　　一排排书架东倒西歪地交错罗列，厚厚的古籍堆得满地都是，狼藉的景象就像此地刚经历过一场浩劫。我小心翼翼向前走，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弘哥哥的书。

　　“当啷！”脚底一偏，踢到了一个硬物，咦，这不是去年父皇赐给弘哥哥的鎏金如意云纹镂孔薰炉吗？我弯腰拾起薰炉，把它抱在怀里，这个熏炉可是弘哥哥的宝贝呢！

　　“谁？”书房最里面一个男声冷不丁响起，把我吓了一跳。

　　“弘哥哥，是我。”我故作镇定地喊了一声，心下却有些紧张。

　　“太平吗？过来吧。”

　　听到弘哥哥的声音，我忐忑的心略微安定下来，却忽略掉声音中透出的疲惫。

　　钻过左歪右倒的书架，我终于找到蜷在窗下低头不语的弘哥哥。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的垂下几缕，精致的脸庞在月牙白色袍衫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失色，乌黑的眼睛也没了往日的风采，无神地盯着地面。

　　“弘，弘哥哥。”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突然感觉和哥哥的一步之遥竟如两重天般遥远。

　　“太平，”弘哥哥如梦初醒般倏地转过头，旋即展开一如往常的微笑，“怎么不过来，来，到哥哥这儿来。”

　　我怀抱着如意云纹薰炉，走过去偎坐在弘哥哥身边，歪着脖子出神地盯着他袖子上绣着的暗白色牡丹，喃喃低语：“弘哥哥，你……还好吗？”

　　感觉到旁边的人身子一震，我赶忙抬起头，却不想整个人被弘哥哥揽在怀里。

　　“弘哥哥……”我嗫嚅着，慌忙躲闪他的目光，可脸上的温度还是不争气的“蹭蹭”往上窜。

　　“太平，哥哥没事。”

　　弘哥哥轻轻吐出的几个字，像小石子一样在我心底泛起了最温柔的涟漪，我一下子没了羞怯，眉开眼笑地望着他，从他明亮的眼中读出了想要的答案。

　　我长呼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弘哥哥，你没事就好。

　　“弘哥哥，咱们一起把书房整理一下吧，这个如意云纹熏炉这么好看，哥哥也舍得丢呀！”我话锋一转，笑着把怀里的薰炉递给他。

　　弘哥哥眨眨眼皮，不好意思地笑笑，“平日都是我最大，没想到今儿个倒让小妹妹取笑了，好，咱俩现在就打扫，看谁打扫的干净！”说罢站起身撸了撸袖子，我也照葫芦画瓢地学着挽起袖口。

　　“来，太平，咱俩把这个书架抬起来！”

　　“好！”我大声答应着，学着前些日子宫里修花园时工匠们的样子，双手握拳，把拳眼对在嘴边，假啐了几口，“哼哼，看我太平公主的厉害！”

　　“哈哈哈，太平，往左面挪一点。”

　　“好嘞！”

　　弘哥哥和我放肆地玩闹着，嬉笑着，要知道从出生到现在我还未如此疯狂、快乐过，我凝视着抱着一摞厚厚古籍还保持如花笑靥的弘哥哥，感觉自己幸福得一塌糊涂，真想把这一刻定格，永远定格……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您们这是要折煞小人啊！”一个老迈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负责看管书房的老伯正浑身颤抖地跪在门口，想必是怕我们责罚。

　　弘哥哥走过去，扶起老伯，“这是本太子的意思，与你无关，你下去吧。”

　　“太子殿下，还是让小人……”

　　“这里有我和太平，你退下吧，记得不要对任何人讲起。”弘哥哥边说边冲我做了个鬼脸，我赶忙捂住嘴，生怕笑出来。

　　“小人遵命。”

　　当老伯颤颤巍巍退下之后，我和弘哥哥对视相望，再也憋不住，大笑起来。

　　“你看你，小脸儿灰一道白一道，出了宫说你是当今公主肯定谁也不信。”

　　“弘哥哥你还打趣我，堂堂太子，脸上跟抹了炭似的，让母后他们看到，一定会责罚……”

　　弘哥哥听了神色一紧，黯然地敛了笑容，我这才意识到刚刚说错了话，万不该在弘哥哥面前提起母后。

　　我心虚地走到弘哥哥身边：“弘哥哥，对不起，惹你不高兴了，我……”

　　“太平，没关系的，哥哥没有不高兴。”弘哥哥赶忙打起精神安慰我，可我还是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难以释怀，一时间那个令我难过的答案又出现在脑中。

　　“弘哥哥，我想问你个问题，母后是不是很可怕？”我谨慎地道出疑惑，虽然赵姐姐已经说明了答案，可我还是不死心，只想听弘哥哥亲口告诉我。

　　“母后？”弘哥哥挑了挑眉，诧异地问，“母后怎么会可怕呢？她是我们的娘亲呀。”

　　什……什么？我没听错吧？我瞪着大大的眼睛望向弘哥哥，他说，弘哥哥他居然说，母后……不可怕？

　　“可……”

　　“太平，你不要瞎想，”弘哥哥蹲下来，双臂环住我的两肩，温和却不失严肃地说，“母后即使严厉也是作为一个母亲教育孩子的手段，你想想看，母后如果可怕，还会把茗香送给你，陪你玩吗？还会一直惦记着你吃饱了没有，穿的暖和不暖和吗？她可是国母，每天有无数的政事等着她处理，可她却还把这些小事记在心里，可见她很在意你。”

　　“不是的，弘哥哥，母后对我确实很好，可是对你还有别的哥哥却不一样。”我眼前闪现着七哥同赵姐姐争执的景象，以及那天母后投向弘哥哥那冰冷的眼神。

　　“太平，你年纪小还是公主，母后对你宽容是应该的，哥哥们可不一样，哥哥们都肩负着守护大唐的任务，母后对哥哥们要求严格既是为了大唐的将来也是为了李家的声誉。”

　　“真、的、吗？”我蹙着眉，半信半疑。

　　“自然是真的，太平还不信弘哥哥吗，唉，真是伤心！”弘哥哥撇了撇嘴，无奈地摇摇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没有没有！”我噙住笑，赶忙点头，“不过，我之前听到……”我把那天七哥和赵姐姐吵架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弘哥哥，弘哥哥越听脸上的表情越凝重。

　　“太平，”过了良久，弘哥哥才再度开口，“这事万万不能和第三个人提起，回去你也要告诉茗香，如果事情被捅了出去，你七哥哥和赵姐姐就有大麻烦了，知道吗？”

　　“嗯。”我顺从地点点头。

　　“真乖，”弘哥哥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不过太平一定要记住，母后是世上最爱你的人，是最好的母亲，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

　　弘哥哥的话好像附着魔力，让我深信不疑。解开了心中的疑窦，我咧开嘴冲着弘哥哥没心没肺地笑着，弘哥哥也闪烁着如暗夜一般乌黑的眼睛望着我。

　　这天，在弘哥哥书房，我像泡在蜜糖里一样，连呼吸都变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