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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回京 ...

  •   三天了,三天来天香和冯素贞半句话也没说过,甚至连碰面都没有。
      表面上看,冯素贞与过往毫无二致,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波澜不惊的背后,是天香刻意的逃避,也是自己日渐绝望的事实。
      仰面躺着,长久地注视着顶上的床幔,非常普通的床幔,没有任何特别,也没有任何有趣的东西。
      夜深人静,不能成眠。
      冯素贞知道事情不应该就这样不了了之。
      今天便是长公主启程回京的日子了,王府门前的街上一大早就人头攒动,西平王携云南府一众官员列队相送。东方彻威风凌凌地骑一高头大马在最前方,身后是王府的卫队以及三辆大马车和数量小马车组成的车队,张绍民和他的侍卫队压后。整支队伍锦旗飘扬,整装待发。
      和张绍民的坐骑并排一起的是冯素贞,她要回妙州,理所当然会和他们同行。东方彻对此很是欣喜,难得的对这趟回京之旅积极起来。
      同是女子,路途又远,原打算着让天香和冯素贞同乘一辆马车,路上也有个伴,不料却被天香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倒让两位男士有点意外,但也默契地欣然接受。于是冯素贞着男装,和他们一样半骑马半坐车的回京。
      吉时已到,礼炮鸣响,东方彻大手一挥,车马便向着城外浩浩荡荡而去。在终于看不见队尾锦旗的时候,云南大小官员们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这尊大佛好歹被送回去了。只有西平王和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康晨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默契对视:或许这只是个开始。
      安坐在最大也是最舒适的马车中,天香轻抚手中一块精巧的铜质令牌,令牌正面用蓝色篆书“群青”二字,这是昨日麦秋亲手交给她的。由于镖局最近出了点事,麦秋不能陪她一起回京,但是答应等事情过后,一定会去京城看她。临行前,便将此令牌送给了天香,有了它,在全国任一群青镖局都将被奉为座上宾。
      仔细将令牌收回怀中,天香百无聊赖,伸手撩开车上帘栊的一角,只见车外绿荫丛密,远看是树,近看还是树,轻叹一口气,天香放下了帘栊。
      将身体挪向另一边,同样掀开一角,入眼的却是一袭白衫,然后便对上了那双好看的眼,此时这双眼正经历着从凝滞到惊喜再到柔情的迅速转变。虽只短短几秒,却又好似几世纪一样。
      车内的人漠然别过头去,放下了帘栊,车外的那双眼便又黯淡了下去。
      马车摇摇晃晃,天香昏昏欲睡。
      压在肩膀上的双手,力量之大仿佛要碾碎不安,颤抖却停止不住。溺水般无所依旁的亲吻,柔软的舌尖舔舐唇齿,极力瓦解体内的每一寸理智。破釜沉舟般的爱抚,灼热的手掌仿佛撕裂了世俗枷锁。占有的欲望和真挚的情愫皆如此清澈,可是又有悲伤噙于其中。
      猛然间,一切天翻地覆,天香被摔出了梦境。
      车外太阳即将西沉,汗水浸湿的后背,天香又累又热。撑起身体艰难坐起,伸手摸向颈间的石璘之玉,清凉的触感,让她缓缓舒了口气;随手解下腰间的锦囊,触手可及便知里面的甘蔗糖已不多了,但还是小心倒出一粒来,轻轻含于口中。
      一路还算顺利,数日后,车马终于来到了妙州境内,冯素贞在此就要和众人道别了。
      东方彻硬是问了冯素贞在妙州的住处,天香在车内字字听得真切,有那么一瞬的错觉,她觉得自己也应在此下车,和那人一起回家。
      离别在即,冯素贞抿着唇,马车上厚重的门帘纹丝不动。
      去见她吧,无论如何,冯素贞下定决心。
      她一下跳上马车,掀开帘布,一个弯腰闪身就钻了进去,也隔绝了车外重重讶异的目光。
      车内,天香又惊又诧,竟不自觉轻微弹起了下下,让冯素贞莫名想起了受惊的小白兔,她苦笑。
      不清楚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气势,冯素贞一下向前跪坐在天香跟前,一字一句清晰可见:“天香...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会如此。无论你相不相信,只有你...你是我最不想伤害的人。”
      无言的对视,诚挚的目光,那个人神情视死若归,举止却安份得可怕。天香暗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叫人不心疼,怎么可能让人放下。
      心,释然了。
      冯素贞直直地看着天香,等候回话。
      天香抿着唇沉思,好一会才歪着头道:“那个...甘蔗糖要吃光了。”
      冯素贞一愣,旋即笑着点点头:“我给你再做。”看着天香渐渐露出的淡淡笑容,终于放下了心。
      第二日,天香他们抵达了京城,皇帝格外隆重地亲自携了宗室和百官出城相迎。
      东方彻不胜惶恐,皇帝倒也和颜悦色。西平王平定番邦,镇守云南,鞠躬尽瘁,实国之栋梁;世子此番又是初次入京,于公于私,都当得此。东方彻再次跪拜谢恩。
      随后当天香下了马车,看到自己的这个亲妹妹活生生站在眼前时,早已练就一副帝王气派、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也一下动容,轻轻拉起天香的手:“你可回来了。”
      曾经太子之时,他懵懂他沉迷于木鸟,是这个妹妹和她的驸马护着他。生于斯,长于斯,也登基于斯,皇城便是他的家。可终究有了家人才是家,天香便是他的家人,或许也是这皇城中他唯一的柔软。有时他甚至想,比起做个好皇帝,他更愿做个好兄长。
      天香高兴地看着自家兄长,一年不见,似乎又成熟稳重了些,她很是欣慰。即使已是皇帝,他仍旧是自己的哥哥,永远都是,这位小公主如是执拗地认为着,不曾改变。
      一众人浩浩荡荡入了皇城,皇帝晚上在宫中设御宴为长公主压惊也为世子接风洗尘。东方彻替父献上云南珍稀特产和奇珍异宝,皇帝大悦。又因救公主有功,单独赏赐了他黄金千两、白金五千两、钞五百锭、彩帛百匹。一时之间,宫中乐声迤逦,翩跹起舞,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如此,东方彻便在京城暂时安顿下来,他倒也没闲着,不仅游山玩水,还结交京中各级官员,每天应酬不断,很快,西平王世子的名号也在京城社交圈中显山露水起来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御宴结束后,天香自然是回公主府。府中的下人们早已在门口列队候着,桃儿杏儿还有庄嬷嬷更是翘首而盼,就差直接跑皇宫门口去接人了。
      终于,远远望见了公主的御辇,桃儿杏儿忙起身迎了上去,扶着公主小心下来。主仆相见,自有一番喜不自禁。进府后,庄嬷嬷更是拉着公主左瞧右看,嗯,没伤没痛,心肝公主姑奶奶终于平安回来了。
      天香的性子,自也是一阵忙活地将自己从云南带回的各种小物什分发给下人们,沉寂了一年的公主府又闹腾了起来,府中人等虽然忙碌却也各自欢心雀跃。
      毕竟,公主府的欢乐回归了,这座府邸的灵魂回来了。
      深夜,桃儿杏儿服侍着天香沐浴更衣,一年不见,两个小丫头片子出落得越发伶俐可爱了。天香将自己一年外出游历的趣闻讲给她们听,惹得她们一阵长呼短叹,世间之大,真是精彩纷呈。
      极舒适的水温,洒上片片花瓣,将身体整个没入热水中,天香不禁一阵渭叹,真是舒爽,果然还是自家的澡盆最大最舒适啊。
      杏儿铺好床、放下帷幔时,天香正穿着寝衣从侧室出来,瞧她似有话说,却又犹犹豫豫,便开口询问:“怎么?有事?”
      杏儿见被问,终下定决心似地诺诺道:“公主...您这次回来,还走吗?”
      天香不由一怔,是呀,还走吗?终也只能宽慰她:“傻丫头,想这些做甚,到时便知了。”
      下个不停的雨滴滴答答吵得人无法入睡,天香从浅眠中转醒,似乎已近午时。
      懒懒地起身朝窗外看,天地间仿似都被冷雨淋得湿漉漉的,莫名就吟起了那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天香顿觉自己何时竟如此多愁善感起来了。站在窗前在一动不动地观望了好一会儿后,她唤来了人正式起床梳洗。
      下雨天自是无法外出,天香便好好将公主府逛了一遍。府内仍花草茂盛,水榭荷花,尾尾金鱼,看来这一年来,庄嬷嬷他们一点没少废心思。
      一年后的公主府似乎什么也没变,但的确又变了些什么。满满的回忆,仍鲜明又怀恋,可天香已不再惧怕、不再茫然,她此刻自信满满。
      她想起曾经某一年京城的新年烟火大会,自己硬拖着驸马去看。人流拥挤,肩膀好几次被人撞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去牵冯素贞的手。可以感觉到冯素贞似乎犹豫了下,下一秒却主动反手握上,领着她朝烟火绽放处走去。
      那天,若她们不是紧紧牵着手,随时一下子就可能会被人流冲散分开。
      那么,这一次,她若牵起她的手,便不会再放开。
      因而在吃完最后一粒甘蔗糖后,天香理所当然地骑着她的小黑,带着她的甘蔗,往妙州进发。
      乡间的小道,一片绿意盎然,还有小狗在田埂上漫步。天香想着就这样去找冯素贞是否太唐突,但仍抵不住想给她个惊喜,不知这个呆头鹅看到自己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她跃跃欲试。
      来到农家小院前,一片寂静,院内空无一人。天香牵着小毛驴,小心推门而入,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冯素贞?”无人应答。
      再提高点音量:“冯素贞——本公主来了,还不出来接驾?”仍没有回应。
      天香心下纳闷,难道不在家?不会这么巧吧。
      松开缰绳,啃一口甘蔗,天香信步来到茅屋门口。吸吸鼻子,什么味道?再走进两步,一股刺鼻的味道更是扑面而来。
      不对,这是血腥味!
      一下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大骇,满屋的血迹,墙上、地上、桌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血腥气充斥鼻间,瞳孔不由放大,天香一下捂住嘴。
      屋里有太过明显的打斗痕迹,桌椅被掀翻,陶罐被打碎,地上还有倒着的两个人,皆黑布蒙面包发。踌躇片刻,硬着头皮上前探看那两个人的鼻息,不出所料的,是死透了。
      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转身冲出屋外,天香大口吸气,怎么会这样?!冯素贞!冯素贞在哪里?
      没头苍蝇般在院里转了一圈,天香很快发现院内一条血迹,往后山去了。顾不得一切,拔腿就沿着血迹的方向追去。
      一路追,一路心凉,后山方向,血迹越来越多,看来是受伤不轻。天香很害怕,她告诉自己不是冯素贞,一定不是冯素贞。心中的恐惧和担忧鞭策着让她的脚步越来越急。
      后山竹林起伏,道旁绿竹森森,越来越密,因风弄响,宛如鸣玉。终于,天香停下脚步,眼前一片空地,中央赫然躺着一名黑衣人,远端还有个人靠坐在一边,嘴里还直哼哼。
      强压着不安,天香奔至那人跟前,“冯老头!”一下惊呼出声,赶紧上前扶住冯少卿。
      “你怎么在这?发生了什么?冯素贞呢?”
      冯少卿气喘吁吁,艰难开口道:“素儿...素儿她引着...人往那边去了......”伸手艰难地指向竹林更深处。
      此时的冯少卿满头大汗,腹部好大一条伤口,血流不止。天香赶紧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先帮冯少卿止血包扎一下要紧。
      “公主,你别管我...先去看看素儿吧,帮...她...”
      天香点头,正要起身,背后一阵衣袂飞舞之声从远及近,有人来了——,一转身甘蔗被挡下。冯素贞站在身后,素色长裙上已斑斑血迹,手中沾血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哇的一声,天香一下扑到冯素贞的怀中,双手勾住她的颈间,埋头闷哭起来,后背被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
      “别哭,我没事呀。”
      胸前闷闷地声音传来:“都多少次了!”冯素贞无言以对。
      天香离开怀抱,抬起头来:“真的没事?有没受伤?”
      冯素贞牵起她的手,轻轻摇头。
      身后冯少卿的哼哼声又响起,冯素贞赶紧道:“我们先离开这再说吧。”
      在为冯少卿简单处理伤口后,安全起见,三人去妙州城里寻了间客栈住下,又找了郎中为冯少卿仔细包扎了伤口,刀伤虽深,倒也未伤及要害,只是因年事已高,需要多静养几日。
      待冯少卿沉沉睡去,一切安顿好之后,已是深夜。
      谁也不会想到,妙州的小村落中也会惹来这杀身之祸。那四名黑衣人突然闯入,一言不发就直接冲着冯素贞而来,刀刀致命,若不是她身手了得,护着爹爹边打边退,父女俩真是要变刀下冤魂。但即便如此,冯少卿仍是挨了一刀,这让冯素贞又后怕又内疚不已。
      可仔细想来,她一介平民百姓,和谁会有如此大的冤仇,而且那几人明显训练有素,不似乌合之众。若说曾经在朝为官之时,她已隐居一年,怎么又现在才来寻仇。左思右想,一时竟毫无头绪。
      冯素贞虽无受伤,这一天下来却也疲累至极,她扶额轻叹,坐回椅中揉着自己略略泛酸的肩头。
      天香倒了杯茶塞进她的手中,在她身后站下,轻轻帮她揉捏着肩膀:“怎么了,还在想?想不通就暂时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瞬的紧绷过去后,冯素贞很快动了下身子,调整个舒适的姿势,也不知道是天香的手法真的很好还是自己心里的作用,反正就感觉特别的舒服,她渐渐松开眉头,发出舒适惬意的鼻息。
      听了身后之人的话,冯素贞抿了抿嘴角:“我只是有点担心...有了第一次,必有第二次,可如何是好。”
      天香小嘴一撇:“怕什么。”手下力道不禁加重了几分。
      冯素贞呵呵一笑:“倒也不是怕什么,只是现下完全不知对方是何人,实在不利。我一人倒无所谓,只是爹爹他......”
      天香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半晌,她坚定地道:“随我回府吧,去公主府。”
      冯素贞慕地转过头,对上天香认真的双眸,她缓缓摇了摇头:“不行,太危险了。”随即起身走到了窗边。
      “难道你还要回城郊那屋去?那些人来势汹汹,你一人如何抵挡?”
      “我...我自有办法。”
      天香气结:“公主府好歹在皇城,又有府兵,料他们也不敢像今日这般明目张胆,现下你们去公主府才是最安全的。”
      冯素贞语塞,她不得不承认,天香说的都在理,可是她不能让天香冒险,不想让天香卷进来,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见她不言,天香道出最不想问的一句:“亦或是,你不愿?”
      冯素贞心头一颤:“不不,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天香上前一步:“你我之间,何来连累。”
      待二人一切商议完毕后,已至丑时,天香打了个呵欠:“快睡吧,再不睡天就亮了。”爽快地往床上一倒。
      一间房内自然只有一张床,冯素贞便走到柜前,从里面抱出一床被褥准备打地铺;天香坐在床上,托着腮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冯素贞,你现在是怕男女授受不亲吗?”
      冯素贞挺直了背,“我是怕床小...”
      “没事,我们都不是胖子。”
      “......”
      “你放心,本公主睡相很好的。”天香继续淳淳诱导。
      “公主...”冯素贞还欲推脱。
      “难道你又在躲我!?”天香下了杀手锏。
      冯素贞一个激灵,赶紧乖乖抱起枕头来到床边,天香将身子往里挪了挪空出位来,笑眯眯地一拍床铺:“来!”冯素贞总感觉这架势哪里不太对。
      床不大也不小,但冯素贞直挺挺躺在最外面,身体外侧曲线严丝合缝地贴合着床沿。
      慕地,里边有了动静,天香双手双脚撑开,一下伏到了冯素贞上方,脸对脸,心对心。
      冯素贞一惊,双手护胸扶颈:“公主...你要...”
      天香颤巍巍抬了抬手:“灯...”
      冯素贞心下一松:“这个让我来便好了。”
      熄了灯,上了床。黑暗中,冯素贞不知道天香的位置,她双手交合,规矩地置于小腹前。
      一切静谧无声,只有呼吸声合着自己的心跳声均匀而单调地重复着。憋住气,冯素贞小心翼翼地朝外翻了个身,强压下自己的心跳,准备闭眼睡觉。到底是乏了,很快,她便进入了梦乡。
      身后一直装睡的某人,听着冯素贞平和而绵长的呼吸声,终于舒了口气。她轻轻转过身,一寸一寸挪动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近了,眷恋着的人儿。将自己靠近冯素贞的背,似贴又未贴,深吸一口气,呵,熟悉又眷恋的味道。指尖微微扫过背部的衣料,柔柔的,心都酥麻起来。
      冯素贞的身后,天香慢慢地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如婴孩一般。
      夜,一贯是神秘而私隐的,却也是坦诚而赤裸的。
      晨曦到来,冯素贞发现不知何时她和天香已相向而睡,睁眼便是如孩子般的睡颜,心底一阵柔软。她悄悄又闭上了眼,那便再睡会儿吧。
      于是,一贯早起的冯素贞今天难得的赖床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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