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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玉露金风 1 ...

  •   公元933年,上元节,金陵热闹非凡。

      逢皇后钟离氏的四十寿宴,岭南王府特赠南海夜明珠一颗,由年仅15岁的方晟小世子亲自送至金陵。

      而皇帝也将在皇后的寿宴上大宴宾客,允各地人杰进宫献艺。在这种场合,很少江湖武林世家的青年人愿意露头——除了一心想走仕途的、开封杨家的杨结庐。
      杨家富甲天下,又是擅长铸轻剑的武林世家,极不受朝堂待见——杨家自己也不怎么待见朝廷。但杨小公子不信这个邪,偷偷求师父要了封当朝尚书令的推荐信,再偷了家传至宝怀若剑,一个人踏上了去金陵求官的路。

      但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万万没有想到,从开封到金陵的路比地图上画得远多了。等他饥肠辘辘地赶到金陵,身上已经一分钱盘缠都没有了。

      杨结庐靠尚书令手信入城,还没走两步远便两眼发黑。他嗅着满街的糕点香味,听着人声鼎沸的歌舞喧腾,捂着咕噜噜直打雷的肚子,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和嘴角滑落。
      士可杀,不可辱。杨结庐擦擦眼泪和口水,往人少一点的巷子里走,想看看能不能找户朴素的人家换点吃的。

      循着浓郁的花香,杨结庐摸到了一户种满鲜花的小院子。虽然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但正月里极罕有的浓烈花香还是吸引了他。

      院里梳着双环鬓、穿着粉棉袄、身材娇小却精神干练的小姑娘正在说话,声音又甜又嗲:“多谢公子教我怎么救这枝花!这枝是小公主最喜欢的,我今晚必须得送到西府,不然家主又要打我了。公子帮了我好大的忙,南菊能为公子做些什么吗?”

      一位正坐在树上琢玉、戴着赤色狐狸面具的白衣少侠笑道:“我初来乍到,四处走走也只能了解了解地理环境,对这里有哪些人最惹不起还不太了解。姑娘久居金陵,能否给我说说?比如,今天要过寿辰、在皇宫里邀江湖人士前去献艺的,是什么重要人物?”

      南菊:“那你可问对人了,我就是专门给宫里送花的!要说金陵城最不好惹的,就是姓钟离的人!今天晚上要办大宴会的,就是皇后钟离氏。
      “比如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令大人,就是皇后的胞兄,听说他是文曲星下凡!

      “而我们金陵的守城将军,则是皇后亲妹妹家的遗孤。因父母早亡,寄养在姨娘膝下,所以随了母姓,单名一个嵩字。钟离嵩将军武艺卓绝、少年扬名,今年才20岁便能出任守城大将军。钟离嵩将军和尚书令大人,就是皇后在金陵一文一武的左膀右臂。

      “皇后膝下还有一儿一女,大的就是太子,去年到漠北打契丹了,听说过两天就要凯旋了;她的小女儿方灵公主精通术法,为玄武湖心岛亲自设计了锁灵阵,让湖心岛成为几乎比皇宫还要安全的地方。
      “所以现在,钟离氏一族荣宠极盛、如日中天。在金陵要是遇到个穿黄衣服的、姓方的,可能只是个落魄的小世子,不值一提。但如果遇上钟离家的人,那必须绕着走!”

      白衣少侠笑道:“如日中天……又或者说,是外戚当权。”

      南菊害怕地小声道:“公子可不要乱说!城里最忌讳提到这个了!”

      白衣少侠笑道:“连民都知道趋吉避凶,何况于君。门外何人?”

      白衣人从树上飞下,落到杨结庐身旁,看到杨结庐居然在吃门口的花。

      南菊追过来,愤怒道:“你居然吃我的花!你知道它有多贵吗?我花了好多心思养的!”

      杨结庐撑着腿想站起来,却腿软得要命,只好坐地上抱拳道:“抱歉啊姑娘,我实在饿得走不动路了……这位侠士,能不能借我点盘缠?等我吃完饭、找到我家的店,就还你……”

      白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穿着绣有白毛狮子的家服,背着价值不菲、灵力强盛的轻剑,应当是姓杨吧?”

      杨结庐头晕眼花地点头道:“嗯嗯,晚生杨结庐,是开封杨家的少庄主……真的,不骗你!”
      杨结庐靠在栏杆上,忍不住红了眼圈,道:“没想到开封到金陵要这么远,早知道多带些盘缠了……一半盘缠被偷了,一半盘缠不知道掉哪儿了,一半花着花着就没了……走半路上马都吐了,我下去给他买胡萝卜,它竟然自己掉头就跑,弃我于不顾,当真气死我也……还有我的少庄主玉牌也被偷了!路上遇到我家开的店,他们居然都不认我,也不肯借我盘缠,真是岂有此理……”

      白衣人:“……”
      南菊:“噗~杨公子这一路也太坎坷了,难为您还有毅力赶到金陵。啊等等,你没玉坠,那你一会也没法还公子钱呀!”

      白衣笑道:“不打紧,今天我请客。南菊姑娘,先给杨兄拿些水来吧。”
      杨结庐感激涕零地握住了白衣人的手,泪眼汪汪道:“兄台怎么称呼?”

      白衣笑道:“在下无名无姓,一介江湖草莽。我近日刚过十七,若是杨兄不嫌弃,可喊我一声贤弟。”

      杨结庐咕咚咕咚地喝下几口水,道:“我快十八了,正好。贤弟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呀?”

      白衣笑道:“今天是上元节呀,杨兄不买个面具戴着玩儿吗?”

      杨结庐又要泫然泪下,道:“我哪有钱呀……”

      白衣“咯咯”直笑,扶起杨结庐,招呼南菊道:“南菊姑娘,烦请带路,去金陵最贵的酒馆。”

      杨结庐顿时眼睛发亮,道:“我知道!是金风楼!有鸭血粉丝汤,片皮烤鸭……”

      白衣轻声吐槽:“好俗的名字。”

      南菊笑得更欢了,道:“杨公子可别再念了,你肚子里的雷声都快滚出来了。”

      杨结庐面露郝色,难为情地说:“南菊姑娘说的是。在这么美丽的姑娘面前如此失态,是我太……”

      南菊脸一红,道:“什么美丽的姑娘,我长你快两岁呢,叫姐姐!”

      杨结庐红着脸,乖乖地答:“南菊姐姐。”

      南菊一愣,气笑道:“怎么武林世家的少庄主也这么酸溜溜的。”

      杨结庐叹道:“我喜好舞文弄墨,不擅经商,习武也只能练个花架子,实在不是能做家主的料。可我爹娘又懒得再生,实在愁死我了。”

      白衣笑道:“杨兄此次奔赴金陵,是为给皇后献艺而来吧?”

      杨结庐有气无力地点头道:“嗯嗯,我去舞剑,再吟一首我自己写的诗,说不定就能打动皇上,从此扬名立万……”

      白衣掏出些碎银子,嘱咐南菊去买个面具。南菊买了一只猪头和一只猫头回来,笑嘻嘻地给杨结庐戴上猪头。
      杨结庐委屈道:“贤弟戴狐狸,姑娘戴猫咪,我为何要戴猪哇?”

      南菊哄道:“白衣大侠是江湖人,戴狐狸才能捉小白兔。我是金陵城里的卖花女,每天早出晚归夜里耕耘,还像只猫咪一样每天都要抓耗子。而杨公子以后是要入仕为官的,戴猪头才能扮猪吃老虎,稳中求进,步步高升!”

      杨结庐听完大悦,一本正经地扶正了脸上的猪头面具。

      白衣憋着笑,带着二人踏进名为金风的酒楼。

      在大门口,酒馆门口的酒保就拦住了杨结庐和南菊。杨结庐再度委屈巴巴地说:“我真的是开封……”

      白衣打断道:“兄台不必多说,这里江湖人太多了,注意藏锋。”白衣亮出一支玉质通透的玉笛,递给酒保鉴定。

      酒保仔细端详着玉笛上刻的一朵樱花和“西谷”二字,立刻把腰弯成基围虾,招呼到:“请三位贵客上座!”

      白衣将玉笛斜插回腰间,面上依然是和煦如春风的微笑,道:“要二楼房间外的独位雅座,又能看到大厅戏台,又方便进屋休息。”

      杨结庐好奇道:“贤弟累了?”

      白衣笑道:“包厢那儿清净无人,方便杨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三人坐上酒馆二楼,点了一桌子最贵的酒菜。饥肠辘辘的杨结庐开怀畅饮、大吃大喝,状如饕餮。
      白衣则挥着扇子,听杨结庐口齿不清地啰嗦他这一路走来的“艰难困苦”,楼下不知道的食客可能会以为他是白衣人请来的说书先生。

      白衣就摇着扇子、笑眯眯地听着,时不时为他添酒添茶。

      忽然,楼下有大队官兵闯入,白衣陡然合上扇子,看向楼下。
      一个身高八尺、披着红袍、穿着黑衣、背重刀的军人穿过酒店大堂,脚步沉重,衣袂带风,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南菊悄悄地说:“他就是钟离嵩,就是皇后的侄儿,金陵的守城大将军,千万不能惹!”

      白衣点点头,听见后院的客房里传来大声训斥的声音。
      不消一刻钟,钟离嵩带着部下们风卷残云地抓走了一批吐蕃打扮的西域商人。

      店小二惊道:“他们是外国使臣,今晚要进宫献艺的,可抓不得!”

      钟离嵩:“我堂堂昭国,天下来朝,无论何人犯罪都一视同仁。他们强抢民女,掳掠商队,罪无可恕!”

      白衣笑道:“那你自己的属下也混水摸鱼、去掺和了一脚,将军罚否?”

      钟离嵩抬眼望去,只见一身白衣宽袍、腰插一支玉笛、手持一把银扇、戴着赤色狐狸面具的少年正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容,一手撑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杨结庐和南菊具是一抖,被钟离嵩的气场吓得想躲。

      白衣做了个“听”的手势,四下忽然安静。钟离嵩皱了下眉,转身怒气冲冲地冲进了客栈后院。
      接着便传来两个男人的哀嚎声。

      只见钟离嵩一脚将两个光着屁股的士兵踹进了大堂,冷声吩咐属下:“军法处置。”

      而他的怀里,横抱着一个用红袍包裹的豆蔻少女。少女纤纤玉足裸露在外,盈盈不足一握。她肤白胜雪,却伤痕累累,金色卷曲的长发如瀑般垂下,泪汪汪的双眸碧透如溪下青苔。

      两个士兵们被踢出门外的时候还在哀嚎:“她本来就是妓!”
      引得周围人也窃窃私语。一个坐的最近、穿金色锦袍的公子哥儿不屑地说:“都这样了,再摸一下怎么了?”说着便伸手去捉少女的脚。

      少女瑟瑟发抖地想要避开,却因为伤情严重,血流不止而没法动,只能低声啜泣。

      钟离嵩本就一脸严肃,此刻更狠狠地剜了那公子哥儿一眼。
      穿金衣服的青年不似寻常公子,却也只能恨恨地盯着钟离嵩,怂怂地收回咸猪手。

      钟离嵩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向白衣人点了个头,权当道谢。然后便踏出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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