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食尸鬼》越不休

55、玉露金风 2

　　南菊托着下巴、花痴地感叹：“哇～好酷、好帅、好冷漠噢！最重要的是特、别、君子！可惜他太凶了，不然能成为万千金陵少女梦寐以求的男人。”

　　杨结庐大惊失色：“南菊姐姐怎能如此不矜持？”

　　南菊舞着筷子，嫌弃道：“杨贤弟怎能如此老学究？钟离将军上得战场、下佑百姓，谁人不心向往之嘛！倒是公子你，都跟你说了他不好惹，你怎还偏去招惹他。”

　　白衣笑吟吟道：“这种一板一眼、恪尽职守的人，其实最好糊弄咯。”接着对杨结庐举杯道：“杨兄，再来一杯吧～”

　　杨结庐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下午得进宫献艺，不能喝太多的！”

　　白衣给南菊使了个眼色，南菊便给杨结庐斟满酒，娇嗔：“杨公子～皇上信任的是钟离将军那样斗酒十千都不会醉的武林高手。听说之前有人打醉拳，就得了好大一顿赏赐呢！”

　　杨结庐登时眼睛发亮：“真的？”

　　南菊诚恳点头：“嗯！”

　　不出一会儿，杨结庐就趴下了。

　　接着，白衣将他驮进客房，喂下药丸。再出门时，他已换上了杨结庐的白毛狮子锦袍，也换上了跟杨结庐相似又有些区别的脸。

　　“杨结庐”整理、整理衣冠，感叹：“这颜色真艳俗。”

　　南菊有些害怕地问：“他会不会怎么样呀？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杨结庐”递给南菊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环，笑道：“杨兄就拜托南姑娘了。”

　　南菊收下玉环，擦了擦，道：“嘻嘻～果真是个好东西，公子出手一次比一次阔绰。”

　　白衣收起扇子下楼去。
　　南菊追问：“那你这么走了，不怕我把他的丢这儿、或者把他丢牢里就不管了吗？”

　　白衣拱手笑道：“全凭姑娘处置。”

　　说完便飞出窗外，消失不见了。

　　南菊叹了口气，收好玉坠，自言自语道：“真是只大狐狸。以后可不能再为他做事了，不然怕被卖了都不知道。”

　　皇宫外，“杨结庐”背着怀若剑，拿着杨家少主的玉牌，带着推荐信和尚书令的手信，顶着一张半真半假的脸，顺利进入皇宫。

　　晚宴上，皇子皇孙们纷纷入座，花花绿绿的舞女们吟着李义山的诗纷至沓来，弓着腰的太监婢女们来回侍候，满园热闹。
　　宫外的天空被烟火染红，遮住了原本璀璨的星空；宫里的雕梁画栋被大红的灯笼和绸缎围绕，色彩华美。

　　“杨结庐”独立树下，冷眼旁观，时不时感叹：“总有更艳俗的在后面。”

　　等“杨结庐”去到宴厅大门口，等待献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二皇子进献出夜光杯，赠予每一位皇子。
　　三皇子方旻在炫耀他从西域带回来的冰冻葡萄和上品葡萄酒。

　　年纪最小、也是在场唯一一个世子的方晟，正坐在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方灵身边，一口一个“灵妹妹”地为她剥葡萄，斟美酒。

　　等到“杨结庐”出场献艺时，皇子们酒足饭饱，几乎失去了再观赏舞剑的兴趣。

　　“杨结庐”将剑交给门口驻守的侍卫，施施然踱步上前，请奏道：“草民恳请陛下允许，让怀若剑同夜明珠一起展示，看看是我杨家怀若的剑光亮，还是南海夜明珠的珠光亮。”

　　方晟“哼”道：“比就比。”他起身拿出随身携带的夜明珠，先交于帝后欣赏把玩，接着便差人在厅堂中央放上一根细柱状的展示台，再将夜明珠摆上。

　　熄灯之后，夜明珠绽放出夺目的炫光，映得葡萄美酒夜光杯也黯然失色。

　　“杨结庐”在堂外屋檐下，拔剑起舞，朗声吟诗，剑光凛凛映月华，衣襟飒飒如云掣。
　　“疲策倦人世，敛性就幽蓬～停琴伫凉月，灭烛听归鸿～”
　　风动梅花落，少年身如鹤，剑影珠光相映成辉，白梅如雪般落在橙色的锦袍上，引无数宫女驻足观看。

　　众人惊叹之时，方灵问方晟：“舅舅说他自己写了诗要呈上呀，怎么吟起谢玄晖的《移病还园》了？”
　　方晟：“哇，妹妹知道的真多。”
　　方灵：“……”

　　全场武艺最高的方旻则在桌下比划着剑法，喃喃自语：“这舞起来好难啊，跟我见过的杨家剑法都不一样。但只是好看，一点也不实用。要这样、这样、那样，就能破解……”

　　忽然，方晟惊道：“灵妹妹快看！夜光杯把葡萄也染出萤火色了！”

　　众人纷纷观察起自己的酒杯，发现杯子里的冰冻葡萄居然发出了微弱的荧光。接着，最小的皇子尖叫道：“谁用葡萄打我？”

　　皇子们笑了起来，身后则传来另一个宫女的叫声：“哎呀！”
　　接着，玉盘打碎，一盘葡萄倾泻而出，滚落在地。二皇子赶紧说：“碎碎平安，岁岁平安，吉兆哇！”

　　然而，地上滚落的冰冻葡萄居然越来越多，个个儿都发荧光，一个比一个亮，几乎跟夜明珠不相上下。

　　顷刻间，方旻看到房梁上有人影飞过，立刻飞身上去，只捉到一件白袍。
　　二皇子发现事态不对，赶紧挡在父皇和母后身前，大喊：“有刺客！”

　　方晟惊叫：“我的夜明珠！”
　　方灵跃过桌，还未走近夜明珠就踩到了一颗比核桃还硬的冰葡萄，摔倒在地。与此同时，放置着夜明珠的台子也应声倒下。
　　方灵惊讶地自语：“我……碰到了？”

　　“杨结庐”被挡在堂外，看里面乱成了一锅粥，连夜明珠也被推倒了。
　　他赶紧将佩剑交给门口的侍卫，跃过拦住他的手，飞身过去扶起了方灵，替她插上掉落的发钗，关切地问：“公主没事吧？”

　　方灵着急地站了起来，答：“我没事，夜明珠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灯亮了，众人看着满地发亮的夜光冰葡萄，发现它们居然半真半假，最亮的那些是刻成了葡萄模样的萤石。
　　宫女奴才们趴在地上找了半天，也找不到那颗夜明珠。

　　方旻从房梁上跳下，挥着手里的白袍，阴着脸道：“是民间那个、一直捉不到的摧花大盗。”
　　二皇子接过白袍，只见上面写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王不留行”。

　　蜀王大惊：“是他！他不仅偷我府上印章，还把我养的花都折了！”
　　方旻立刻指向“杨结庐”，道：“拿下！”

　　“杨结庐”赶紧跪下，道：“草民可现场搜身以证清白！”
　　方旻扔下白袍，道：“我亲自搜！”
　　“杨结庐”看向尚书令，道：“草民是尚书令大人推荐而来，您是知道的，我对金银珠宝绝无兴趣！如果有，也不会千里迢迢来金陵献艺，献上我家传的至宝！”

　　方灵也红着脸、挠头道：“他也是为了救我才冲进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小心就碰倒了晟哥的夜明珠。母后对不起……”
　　皇后笑吟吟地唤她过去，坐在身旁说悄悄话。

　　皇帝喝得醉醺醺的，大手一挥，道：“吵得朕头疼。此事就交与方晟查办。散了散了。”
　　说完便搂着皇后，牵着方灵，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离开了厅堂。二皇子赶紧追了上去。

　　待方晟把所有人都里里外外地翻了个遍，一直翻到半夜也没找到夜明珠，只好再去查勘厅堂里是否暗设机关。
　　关系户“杨结庐”则凭借尚书令的说情和方灵的感谢，提前离开了皇宫。

　　直到寅时，方灵才蹦蹦跳跳地往自己的西府走，一路上还跟侍从念叨：“我本想帮旻哥查案，谁料那个王不留行也太狡猾了，在场的所有人身上真的都没有夜明珠！”
　　侍女们打着呵欠，道：“公主你也太有劲儿了，忙了一晚上了都不累！”

　　方灵兴奋地一步三跳，回头拽着侍女们腕上的飘带，道：“你有没有看今天那个舞剑的人？他舞得好好看啊，轻盈地像在跳舞，又很有力气、招式感觉很硬朗。哇～”
　　方灵拽着自己的两鬓垂发转圈圈，兴奋道：“我早就听晟哥说过好多次了！偌大江湖，藏龙卧虎，我也想去看看！”

　　侍女道：“南边的姑苏就刚刚搬来了一个铸重剑、会画符的苏堂山庄，刚来就号称能铸天下第一重剑，气势大得很。”

　　方灵道：“听表哥说，他们以前是给漠北军造兵器的，是北堂家的旁系，确实厉害。今天这个开封杨家，是铸轻剑为主，哇他那把剑真的真的是好剑！远远看着都觉得灵气流动，一定也很适合施展术法！不过剑再好，也比不上人舞得好……”

　　闻言，在高树上小憩的白衣人笑了笑。

　　走到西府，推开大门，婢女惊讶道：“哎？他们都睡了吗？连个来接我们的都没有！”

　　侍从念叨：“唉，礼数比宫里的差太多了！原是成年皇子才有单独的宅院，可以住在宫外。公主您刚刚及第，为何非要……”

　　小公主视若罔闻，兀自进屋，喝了一大口酒，道：“爽！还不是因为他们太吵了，在宫里就非要我遵守那些条条框框，不能习武学术法，也不能多喝酒，我烦死他们了！住这儿多好呀，毗邻玄武湖，背靠梅山，我爱怎样就怎样，你们也爱怎样就怎样，大家都要快活起来！”

　　侍从无奈道：“皇上当真宠爱公主。奴家去给你打些水来。”

　　公主用手背擦了擦嘴：“嗯。”

　　方灵拿起剑就去院子里学“杨结庐”舞剑的手法，却发现招式怎么也连不起来。

　　忽然，风动草木摧，有大片梅花吹落肩头，如玉屑白雪。
　　一只纤长冰凉的手从背后捉住了方灵的手腕，扭正她的姿势，柔声道：“要这样才对。”

　　方灵反手一剑向后划开，将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白衣人逼退。白衣人向后飞去，踩梅花借力，轻盈地落在院子中央、一棵古老的海棠树上。
　　他笑道：“我还有一物落在公主手中，尚未取走，无可奈何，只好深夜叨扰。”

　　方灵：“王不留行？”
　　白衣人抱拳道：“草民王不留行见过小公主。”
　　方灵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道：“原来是你？果然是你！”

　　方灵起身追上去就刺，被王不留行挥开扇子躲掉。王不留行步伐快得看不清，瞬间就移到了方灵身后，打落了方灵的剑。

　　方灵抬手抽出王不留行腰旁斜挂的怀若剑，反身继续攻击，无一不被王不留行轻松躲开。

　　方灵气到：“你到底有什么东西落我这儿啊？你不是说你们杨家不屑于金银珠宝？”
　　王不留行笑而不答，方灵恍然大悟，气道：“你根本就不是杨结庐？大家都被你骗了！”

　　他挥开金属骨制的银扇，朗声笑道：“我当然不是那个书呆子。”

　　说完，他飞向方灵，三招之内便将她的双手反缴身后，伸手摘下她头上已经有些散乱的玉钗，纤长的手指从方灵的头发里勾出了一颗夜明珠。

　　方灵又惊又怒：“你！你在帮我理头发的时候，塞进去的！我居然还感谢你，你！！”

　　王不留行将夜明珠放入怀中，起身飞回树上，将怀若剑鞘放在树杈上，笑道：“多谢公主。”

　　然后消失了在渐渐明亮的天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