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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离宫 ...

  •   玄凌顾不上瘫倒在地的朱宜修,只急忙小心翼翼地从产婆手上接过那幼小的婴孩,他只看了孩子那皱巴巴的小脸一会,嘴角就忍不住地上扬起来了,活下来了,这个孩子这一次终于活下来了。

      “宛宛……”他忽然大声呼唤着里面的柔则,本能驱使着他信步走进了凤仪宫的内殿,留下众人在此,不知所措。

      朱成璧斜眼看了一下朱宜修,后者惊慌失措地喃喃着“为什么”三个字,她的眼眶,仍麻木地淌着眼泪,热热的,却并不叫她觉得温暖,仿佛被打入了冰窖,周身都是不可破的严寒。“若是柔则出了事,就是哀家,可能也保不了你了,宜修。”太后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不知是怜悯还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那眼神,似乎是要断了朱宜修最后的后路。

      而玄凌赶到内殿的时候,朱柔则正从浑浑噩噩地梦境中醒来,她已是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将身体瘫在绣了白籽石榴和杏花,寓意吉祥的枣红色床榻上面,一床被褥盖在她的身上,试图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温柔,却不济于事。

      炎热的夏日以及生产的坚信导致她的头上满是淋漓汗水,染在了松散的发上,说不出的我见犹怜,素白色干净的寝衣换在身上,叫人恍惚忘了方才这殿内是如何的凄惨,险些就两条命再也回不来。

      “皇上……”重重的脚步声叫朱柔则瞬间清醒了过来,余下的疼痛带来的无力感叫她简直撕心裂肺,她预感到了玄凌的来到,几乎是用了剩下的所有力气呼了出来:“皇上?孩子呢?让臣妾看看……”她伸出手去,仿佛是在边缘寻找唯一一株救命稻草似的。

      玄凌的声音温和而真实:“宛宛,你别怕,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在这呢。啊。”他说着,将那襁褓放在了朱柔则的身侧,婴儿呜呜地叫声,叫朱柔则的一颗心彻底落了下来,却又立刻悬起。

      “宛宛,你给朕生下了嫡长子,朕明日就下旨,立咱们的儿子做太子。”

      “不……”朱柔则挣扎了一下,从床榻上撑起身子来。“皇上不可。”

      “如何不可?”玄凌皱起了眉头,怒目圆睁,“朕立自己的儿子做太子,难道还有谁敢反抗不成?况且,嫡长子继位,天经地义。”

      “对了,你先和孩子好好休息,朕还要去收拾那个毒妇,竟敢害中宫和嫡子,简直是不要命了。”他振振有词,心里原本因朱宜修的深情而对她产生的最后一丝深情此刻也灰飞烟灭,朱柔则微微吃了一惊,抓住了玄凌的衣角。

      “谁出事了?”是小宜吗?她不敢直接问出来,万一不是,那无言是不打自招。

      “宓秀宫朱氏。”他说着,厌恶之心无需言表,只用宫殿与姓氏称呼,连名字都不肯再念,在她心里,这个女人,死有余辜,这一世他已经对予涵和她都尽可能的好了,虽比不上柔则,但也绝未亏待,她竟还如此对待柔则母子,假以时日,只会重蹈覆辙。

      朱柔则伏在了玄凌的怀里,流出泪来,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很美的表情,可是她那几乎是绝望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叫人听得也跟着她一起心碎:“不要!四郎!宛宛只有宜修一个妹妹!宜修若死了!宛宛该怎么办才好?求四郎,千万不要废弃她,无论她做了什么,宛宛求求四郎了!”

      “宛宛!”他几乎是本能性地叫住了朱柔则,“那个毒妇,想要害死你和咱们的孩子!”

      “不干宜修的事!是宛宛自己身子弱造的孽!”她说着,眼底神色忽然低迷了下来,黯淡无光,声音也变得虚弱的几乎不可闻,啜泣着,因为哭诉浑身都在发着抖。她低声哭诉着。“是我……是我……跟旁人无关,都是我。”

      她楚楚可怜地模样,叫玄凌无所适从,他一点都不想再刺激柔则,可是那毒妇是必须要罚的……

      “李长。”

      “奴才在。”刚听到声音,李长就立刻来到了玄凌的面前,低眉顺眼地等待着旨意。

      玄凌的声音怒不可遏:“传旨下去,剥夺娴贵妃协理六宫之权,念在皇后和皇长子的份上,让她在宓秀宫禁足一个月!”

      朱柔则微微启唇,惊愕得抬起头来,想要为朱宜修辩护些什么,在她的心里,宜修是一点委屈都不该再受得了,可是事到如今,自己除非待会去找些证据来帮助朱宜修开罪,否则玄凌只是禁足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一旁的婴孩已沉沉睡去,呼噜噜地发出些鼾声,来提醒着父母自己的存在,朱柔则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是个女儿呢?她如是想着,这个孩子很小,比涵儿出生的时候看上去都要小一点,只哭了一会,就无力地睡着了,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害这个孩子成了这个样子。

      她无法成为父亲心中能够入朝为官,让朱家延续繁华的男儿;她无法成为母亲心中能够精打细算,处理好一切的权贵;她无法成为姑母心中,能够母仪天下,明事理的六宫之主;她也无法成为,一个能够妹妹不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愉快生活的好姐姐;她甚至,为了让自己得到自我满足,得到自我的原谅而差点害了自己的孩子,连作为一个母亲,她都无法合格……

      “孩子,我的孩子。”朱柔则小心翼翼地将那襁褓中的婴儿抱在了自己的怀抱里,还温热的小脸,简直成了她为数不多的慰藉,她一定要好好疼爱这个孩子,她不想再亏欠这个孩子什么了,她不想。

      “呕……”

      灾难总是突如其来,叫人防不胜防,却又总是有预兆的来到,一滴鲜血鲜明地从朱柔则的嘴角滑落,腥红的颜色贴着苍白的皮肤,叫人心里发毛。

      “宛宛!宛宛!”玄凌大声呼唤着爱妻,可是朱柔则却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开始向旁边伺候的宫人怒道:“愣着干什么!传太医来啊!”

      对于朱宜修来说,似乎局势已经定了,每个窗户都被封死的宓秀宫,一点光芒都不可见,予涵被玄凌下旨由太后抚养,伺候的人调走了一大半,她知道,如今这宓秀宫已经与冷宫无异了,她痴痴地笑着,揶揄着自己。

      她本以为,自己要一辈子在这冰冷的宫室度过凄凉的后半生了,可是没过几日,伴随着“吱呀”一声,朱红的大门被打开了,光,射了进来,为整座昏暗的宫室涂抹上了灿烂的颜色。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要见您。”

      侧红色的贵妃礼服,是她几乎最后用来维护自己尊严的穿戴,她不止一次的幻想着,自己穿上正红的颜色,坐在皇后的宝座之上,可是,如今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只是一个梦而已。

      钦天监来算,皇后抑郁成疾,加之天象问题,应搬离紫奥宫,不宜见亲人,应独自一人居住很长一段时间调养,于是玄凌无奈,只得让朱柔则只身一人前往某处行宫静养,就连皇子,都没能跟着自己的生母。

      凤仪宫,安静,肃穆,像如今的朱柔则一样,透着股悲伤,她轻移眼眸,向朱宜修道:“你来了啊,小宜。”

      “姐姐为什么要见我?”朱宜修几乎是想发疯地笑出来,可她的面上却是冷冷的,没有任何的情绪在上面,是了,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想见自己呢?“你应该知道的啊,是我害了……!”

      “我知道。”还未等朱宜修说完,朱柔则已经轻启唇,用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打断了朱宜修所有的思绪,她继续说着,“当然,我恨你。”

      “你知道?”朱宜修笑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一刻的朱柔则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她恬雅地笑着,抬头看着朱宜修那张熟悉的面容,镇静而温柔:“一开始你害我的时候就发现了。”

      “什么?你说谎!那你为何……!”

      “我想死……”
      “小宜,我想死,可我也想活,但如果是你要我的命的话,你拿走又有什么关系呢?”朱柔则淡淡地开口说着这句话,轻飘飘,然神色郑重。“皇上每日派人来问我这边可有动向,我叫我的侍女统一口径,说什么都没有,替你瞒下,很奇怪对吧?我既希望你收手,又觉得这完全无所谓,甚至还帮你隐瞒……”

      “可我偶尔会发自内心的觉得,如果我死了,可能更好。”她说着,轻轻含起了一抹悲凉的笑,“我不会死,我想看着你和涵儿和我的孩子,还有父亲姑母,皇上……都平平安安的活着,只要我走就行了,只有我离开就行了……”

      她说着,踉跄地向前行了一步,走到朱宜修的面前,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宜修,我总觉得,你和母亲很像……我恨你,可我说一句实话,你是这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之一,所以,只要我在,谁都不能去害你。”

      乾元三年七月,皇后朱柔则离宫,同月,皇二子赐名予鸿,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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