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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老爷子送回四合院后,回家路上,依然是老魏开车。
许韵芝没说什么,可小也知道,她和姥爷一样,心情都很复杂。
余光中先生在《我的四个假想敌》中曾说道:我能够想象,人生的两大寂寞,一是退休之日,一是最小的孩子终于也结婚之后。
老爷子的情感小也无法代入,但她想,姥爷今天也是寂寞的,此番寂寞发生在姥姥走了两年多之后,程度不会轻,只会比想象中更加浓稠。
“姜崇喝多了?”许韵芝对着窗外出了会神,目光收回时,突然提起这一茬。
虽是疑问句,可父女俩都清楚,不过是在陈述一个话题,他喝多了是事实,没人看不出来。
小也握着手机,如坐针毡半天,五分钟前终是给他发了消息,想知道他怎么样,有没有很不舒服,还把网上搜索的解酒方也一并截图传送。
当然,他肯定用不上,自会有人照顾到他。
可是没办法,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心里再火烧火燎也只能老实巴交地跟随父母回家,然后像现在这样,死盯着屏幕,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却又不得不耐心等待。
“听爸说,也就喝了一杯,撑死三两。主要是这孩子打小没沾过酒,抽不冷子来一口,可不就罩不住么。”老魏解释说。
当时看到平时精神惯了的人被酒精灌醉,一时间还当他是自己学生,教育的话冒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无奈之下便叹了口气。
小也听到老魏笑了笑,感触颇深地慨叹:“我这边角色还没调转过来,老拿他当孩子。其实转念一想,不小了,说他是男孩还真有点不合适了现在。男人,对,是个男人了。”
“那我呢?”小也往前一扒,手扶在驾驶座。
这问题来得突兀,许韵芝坐在副驾驶扭头:“你什么?”
小也视线一转,由左至右:“我在你们眼里到什么阶段了?还是小丫头?小女孩?”
“那不一个意思。”魏思远通过车内的后视镜扫她一眼,笑着说,“想什么呢,随口说两句也能扯到自己头上。不是你在我们眼里到什么阶段,而是你本来就处在这个阶段,我们认为你成年了你就真成年了?年龄摆在那儿,这是客观事实。”
典型的老魏式教育,半损半诫,告诉她想法不一定对,也不一定错,事实如此,你说的不算。
搁往常,小也或许会悻悻翻个白眼,今时不同往日,听到这话,她突然反问:“等上了大学就不一样了对吧?”
这回,许韵芝定格在她脸上的时间有点长。
魏思远也同样又瞥了眼后视镜。
在这个问题上较真,以小也的性格,平常绝不可能。
……
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的事不止一件。
另一边,还有个绝不可能在父亲婚礼上逞能喝酒还把自己喝醉的人。
姜崇在老太太那儿有间独属卧房。
虽说是奉子成婚,可好歹新婚燕尔,老太太带他回来,许韵珊出口拦了一下,不过没赢得话语权。
这是姜崇一早就自提的要求,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学校,眼瞅寒假将至,快要过年,他暂时先住在老宅,给他们夫妻留一点私人空间。
卧室常年有保姆打扫,宽敞明亮,整洁一新,床单、被褥……都是再干净不过,也没有潮湿的霉味。
姜崇回到房间,单手解开西装纽扣,直接脱了扔到床上。
行至床边,鞋也没脱,顺势仰倒,长腿有一半伸在外。
老太太不放心一路跟进来,见状,心中疑云更甚。
保姆洗了块热毛巾送来,老太太坐到床沿,亲自为他擦脸。
他眼睛闭着,压在身下的西装经不起折腾,起了褶皱。
毛衣遮捂脖子可能太热,指尖落入领口,往外扯,力气很大,当即张开一只大口,露出弧度流畅的颈线。
喉结在吞咽,结合他面部的浮动,能看出身体很不舒服。
老太太把他手抓下去,毛巾触到脸上的瞬间他蹙了蹙眉,手摸到毛巾攥着,眼帘半睁,放眼前看了看,像是在确认是什么东西,反应过来,半起身,一手拄着床,仰靠在床头:“我自己来。”
姜姀是个伶俐的小姑娘,也跟进来站在一边。
她上前一步问:“哥,我给你冲杯蜂蜜水吧,蜂蜜解酒。”
“不用。”没细擦,毛巾展开,铺在脸上闷了下,毛巾表面洒了花露水,令他又清醒一分,“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别听他的。”老太太忍气发话,“含雁。”
保姆应了声。
“你去泡,小鱼这丫头不知道家里蜂蜜在哪儿。”
当初老伴儿撺掇小辈们练酒量,老太太就极不赞同,几个孙子里,数姜崇最有原则,不喜就不碰,谁怂恿都没用。
“我当是你爸婚礼,你陪着小也她姥爷喝两口图个喜庆。还说不是逞能,明明不会喝,那么实诚干嘛,随便抿一口不就完了?现在好了吧,吃到苦头了,你啊你,让奶奶说你什么好。”
老太太满腹埋怨,可到底精明。
大儿子离婚后,老两口瞧孙子可怜,接他到身边照顾,比他父母都了解他,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逞英雄给自己找罪受,不自量力和他沉稳的个性压根沾不上。
正是因为了解,她才上火。
结合他主动搬出家的举动,归期不定,像是自觉挪窝,给许韵珊肚子里的孩子腾地。
老太太这边叹着气,姜姀嘴唇翕动,双手背在身后绞着手指,想说,又不太敢说,毕竟是堂哥的私事,嘴碎可不好。
“你和我说实话,不打算回去住了?”老太太果断想歪了。
姜崇忍着头痛,接过保姆调冲的蜂蜜水,捧在手里。
“谢谢雁姐。”低沉微哑的嗓子,即便这时候也不失礼貌。
“客气什么,小心烫。”
保姆名叫俞含雁,来姜家那年刚满二十岁,克勤克俭供着老家的弟弟读书,老两口都很喜欢她,留她在家里一做就是九年。
她也不处对象,一直单身,老爷子走后,日日夜夜都是她陪伴在老太太身边。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太太自然没拿她当外人,出门遛个弯碰到熟人都介绍说这是她干闺女。
那年家里临时换保姆,本没想聘用一个年轻姑娘,刚巧碰到这姑娘投缘,农村出来的孩子,手脚麻利,是吃过苦头的,老太太动了恻隐之心,便把人留下了。
姜崇当时也才十岁出头,雁姐雁姐地叫,叫到现在。
其他小辈也随他喊姐。辈分有点乱,但姜家人都心照不宣,清楚含雁在老太太心中的分量。
蜂蜜水的温度也还好,烫是烫了点,仍在姜崇的承受范围。老太太的问话,他没立刻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靠在床头,酒劲上头,还迷糊着,不太清醒。
没人知道,早在餐桌前小也走过来和老爷子说话,他就醒了。
她冲他挥手,他受酒精影响,反应速度没能跟上。怕她担心,老爷子在旁边看着,没法多说什么,想了想,只能对她笑一笑,告诉她自己没事。
他的酒量有多差,不久前,寝室聚餐的时候他有意测了一次。
半斤是极限,二两尚且不影响大脑运转,旁人看着像是喝大了,真实情况倒没那么夸张,就是人有些犯懒,头疼,不太想动。
喝酒当然是故意的,和婚礼无关,或者更准确点,他对这场婚宴没有抱怨。
在许家碰见小也那天,他有过那么一刻阻止婚事的冲动,但当时是受情绪支配,还有小也的只言片语,也令他心情直往下坠。
往后几天,想法依然没被现实动摇,念头也更加坚定,他也就想通了,明白他和小也的关系需要求仁得仁,一条路被堵死,总有另一条路有待开发。
条条大路通罗马,自打他有记忆起,从没向谁认过输。感情的事,更不会被这层可破的困扰束缚脚步。
对他来说,他和小也之间最大的问题,也是唯一的问题,是小也对他的感觉。其他的,包括父母亲朋在内,都不足以构成理由。因为,他有信心可以解决。
只要小也心里有他,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他愿意为她握剑前行,刺破黎明前的黑暗。
甘甜滋味入唇,温热地熨帖过喉咙,流进肠胃。姜崇垂首不语,米白色高领裹住颈部线条,衬得肤色如玉如霜,眼睫长长地覆盖在眼眶下方,看不清神色。
姜姀站在床尾,猝不及防被盯了一眼。
有生以来,她从没领悟这么快过,有如福至心灵,脑子里绕了半天的话脱口而出:“奶奶,哥是因为失恋了才借酒消愁喝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