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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京熙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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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戍国都城的京熙客栈。
京熙客栈是号称都城年代最悠久布置最古雅的客栈。用来提点装饰门面的样样物件儿都是从世代祖辈传下来的,就连看上去不打眼的摆件,叫来懂行的品客也准能给你细细数来里面的门道或是封存的轶事。说起京熙客栈,坊间流传着这样的描述:“迎万千芸芸,送前尘茫茫”,仿佛在历史的长河中,此客栈充当起了一个摆渡人事的必经港。
门头大大的牌匾写着苍劲有力的“京熙客栈”四个大字。尽管时间磨损了牌匾的边缘棱角和浮面清漆,但浮漆下面的银桦木仍脆生犹新,透出点点银灰色的木星子。当斜西的阳光照耀在牌匾上时,总依稀可见它屹立不朽的荣耀。
走入客栈的外堂,即刻会被它通透的设计感所震撼。外堂中央设有一个直通天井的吊顶,正对吊顶下方则是一个三阶回转的小戏台。没错,京熙客栈最引人注目的亮点就是它的传统——“月半拂衣舞”。每月月半时,城中显贵便会身着华服相聚京熙客栈,伴着戏台上的应景演奏翩然起舞。舞至子时,钟鼓鸣响三声,心有所系的小姐便会解下束在斜襟的饰带赠与有情郎。收到饰带的男子若属同心,则会在下一次月半之时回赠自己贴身的金玉饰牌。“情以线牵,遂以宝鉴”所谓如此。“月半拂衣舞”的传统月月如此年年如此,仅除每逢七月月半之时,也就是俗称的中元节。
京熙客栈的顶层厢房足有五百坪,主客卧套间可住的下四人及其随身侍从。承秉一贯的通透设计,开阔的会客厅除却入门口的一面象白玉雕外,只在正中央摆放了一座香炉台和四张软席。紧贴内间的侧壁嵌入了整面的书架,堆满了新旧大小各异的书卷、竹简和手迹。有些书卷的页脚已有缺失,部分竹简的绑带也似有松垮,而手迹记录中的内容年代纷杂,笔墨略有复散。
客厅里已有三人,各据一处避开彼此的眼神独立的沉默着。围着香炉台盘坐的男人眉峰硬朗,线条坚毅,手里撩逗着香炉台腾起的缕缕细烟。背身倚窗而站的女子一袭白色襦裙,轻纱外批点缀着星点桃花,衣带在偷偷吹进的小风中轻轻摆动。另一人坐于青色轮椅中,贴着门廊处凝视着外堂,双腿上方盖着毛毯,怀抱一盏小暖炉,手指无意识的在炉壁轻叩着。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门廊传来,门口的象白玉雕后随即露出了一张欢畅的笑颜。青衣少年热络的跟房内的三人打着招呼。“你们这么早都到了,怎么没先聊着~”少年轻轻拍了一下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肩膀,“伯扬,进内厅吧,坐门口风大。”
内厅中,青衣少年自顾自的招呼店家拿来了茶点和果子,一边摆放着四个茶杯一边说,“芷萝姐姐,窗外可是有我如此好看的男人?不如坐过来尝尝这桃里香,据说可是糅合了冰封三十年桃花瓣所陈酿的果酒茶,特别的很呢。”转头望向香炉台边的男子,“长崎大哥,难得我们四人相聚,快别那么严肃了,我们一起来喝一杯。”其他三人往这边靠近了些,但仍平淡的缄默着。
青衣少年继续自说自话到,“每次我都特别期待和你们相见,不知道这次会有怎样的际遇。我可是听了不少你们各自有趣的事呢~”
“咳咳,”长崎清了下嗓子,礼貌打断了前者的话头,“冼君,我们不如先讲正经事。”长崎举杯,示意大家先品一口桃里香。
“我们彼此之间应该无须介绍了吧”,长崎眼光飞快的略过每个人的表情后,话音继续,“这次的百朝会和我们之前看使者案录中的不同,不是涉及朝纲政局人异两界的大事,但后宫立主之事必会使各藩人士入都城,各族献女面圣,民间也会吉庆纷杂。稍不留神,也会让有心之人乘势混入,以施阴诡之计。”说到此处,长崎的眉头略微一紧,“听说北煞近有异作,似是在筹集教义复兴之事。”
伯扬转着手里的暖炉,缓缓说道,“长崎,北煞之事尚可放缓,教义复兴绝非数日可成,他们的动向还皆在掌控之中。”
“我是担忧戍齐王的执政之风。风评说戍齐王贪恋玩乐戏剧,现在又要大肆举行这后宫花选,实在是...”芷萝的话还未尽,冼君就忙着一直摆手,”我说你们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嘛,要我说呀,百朝会后日才举行,你们都是第一次来都城,今晚应该由我先带你们去一睹都城的风采。“
连推带搡的,冼君就把其余三人都拱出了客栈,一股脑的涌入了都城的茫茫灯火和万千暗流中。都城巨大的吐纳能力似乎吞噬了太多,也隐匿了太多,故事在孕育着,也悄无声息的延展着。
京熙客栈地处十里街和百花巷的交汇处,是都城最为喧闹繁华之地。十里街按自大到小的编序向北伸展,一里街的尽头便是王城。十里街白天呈现出清闲和乐的市井面貌,每逢早市会有更多的临时街摊,叫卖着民间小食或手工玩意儿。而一到夜晚,十里街则会被盏盏红灯笼点亮。市井商家关店后,开始红火的是各茶肆和酒家。店家们将各有特色的酒幌招摇的高挂在门后竿头,铺满了整个夜晚。醇厚的酒气,清幽的茶香,浓郁的珍馐美馔之味,绵延数里。百花巷则是一条七拐八拐的冗长小街,直通向尽头的百花码头。而藏匿于七拐八拐之间是许多叫不出名的世外桃源之处,或是怡然清雅的景致,或是独特醉人的迷香,亦或是绝妙撩人的曲乐。这些都是属于百花巷尽不相同的享乐秘密。
云起居是八里街斜角的一家酒肆,高高竖起的水波纹巾幡在起风时就像一行行流动的云。长崎一行人在熙攘的人群中被冼君推搡着带入了云起居。话不过三句,面前已被热情的酒家招待满上了新鲜打好的烤麦酒,这里的烤麦酒比其他酒肆的普通麦酒口感更浓厚,添有一丝炭烧的辛辣,却有着清冽的回甘。
”罚酒罚酒!你这样,在我们南疆用大碗喝可是不行的~”一阵爽朗清脆的笑声传来,还伴有些许人的起哄声。“这还不错,我敬你,继续继续。”女子微带异域口音的话引起了长崎的注意,长崎坐直了身子,试图从涌动的酒客中一瞥是何人在高声言论。
一个跳动的身影在明晃晃的笼灯下逐渐清晰起来。高高束起绾好的发髻,发髻套着个镂空的金雕发环,简易的设计乍看低调,却从细致的雕工上可见其品不凡。细看发环的纹路是一只口衔珍珠的凤鸟,连羽翼的细毛都有丝丝入扣的刻画。女子一袭蓝色的束腰长衫,宽大的袖口,卷边的裙脚,配以金丝勾边的领巾,略微低深的前襟恰依托出女子修长的颈部线条。呼吸之间,仿佛可以看到在其锁骨下方之处印有凤鸟的纹身。腰间垂挂着一个精巧的锁匣,不知里面放着什么宝物,在锁匣晃动时可以听到沉闷的嗡鸣声。
长崎眉角上扬,被这细小的嗡鸣声吸引了兴趣。他起身来开桌台,向那边人群走近了几步。他安静的站在人群里,注视着眼前这位谈吐不一般的女子。
“现在知道,我们南疆人的竹音牌也是极好的了吧。”女子满面骄傲的说。
“再来再来。”女子把玩着手里的竹牌,在台面上轻叩出清脆的声音。
不久,一位身形颀长着蓝色罩衫的男子来到女子身边,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女子便转瞬留下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算了算了,改日再战!”被罩衫全副遮住的男子自始至终都只看得到他烙有印记的额头和漠然的眼神。人群继而尴尬了数秒,后又恢复了喧闹。长崎意味深长的抿了下嘴唇,回到了冼君他们身边。
“芷萝姐姐,你说说嘛,到底御桃谷会收怎样的男子做弟子啊?”冼君嗑着碟子中的楠木果,一边谐谑的挑逗着芷萝这张冰美人脸,不厌其烦。注意到长崎回来,冼君八卦的凑到长崎身边,打听到:“怎么样,那边什么事儿抓去了你的心神~”
长崎顿了顿,不紧不慢的念到:“大宛赤汗马,胡人苜蓿花。桂岭飞凤鸟,垂仙红炉下。”
“这是民间传唱的歌谣。”伯扬和芷萝应道。
“对,看来传言非空穴来风,似乎桂岭的凤鸟已经来了。”长崎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离开时,隔壁有几个貌似喝醉了恣意挑事的小喽啰,看他们装束我判断是北煞胡人。”伯扬表示同意,“这次都城花选确实鱼龙混杂聚集了各方势力。”
“北煞一直都有你的人手盯着,我放心。”长崎稍显难色,“只是这大宛目前都没有什么动静,怕生有异变。”长崎的话音未毕,冼君把其他三人一股脑拥在一起,“那就是有更多热闹可以看了呗,今年的百朝会肯定格外精彩。”毋庸置疑,这话立马遭来了其余三人冷漠的白眼……
“来来来,酒气微醺,正好下一站我带你们去戍齐王最欣赏的民间剧团。不得不说,这谱面剧团实属绝妙,不领略一下真的白来都城……”冼君越说越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