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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部 煎熬·布局 ...

  •   我叫南,你呢?
      奕名.

      如果,早知道会是刻骨铭心的痛,会不会,后悔当初的相逢?

      他第一次见到南,是江南烟软春浓的三月.
      贼子半夜偷窃,而南,见义勇为.
      并不张扬的衣衫仅说得上齐整素净,只有眼力最好经验丰富的人才看得出那是最上等的内敛极品衣料以及上乘针绣所结合起来的杰作.却让不识货的小偷误打误撞,认定是初出远门的公子哥儿不经吓,能轻易得手.
      如果他没有遇上南的话,奕名会使什么手段已是一个谜.
      幸好他遇上了南.
      淡淡欲溶的月色照在床上那张无比俊秀清雅的脸上,说不出的魅惑人,让本来一得手便要撤退的梁上君子看得一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如玉的肌肤,――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怎么一下子有种要消失的虚幻感?
      “非礼勿动哦.”清朗的窃笑似在吹入耳际,一只修长的手,横空挡在面前.
      冷不防地,一张脸凑到他鼻下.
      那,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丑怪之极,阴森可怖,五官早挤得不成形,肉瘤丛生,刺眼地纠结,还似有白森森的汁液欲滴未滴,将流未流,这样的一张脸突如其来的放大到眼前相亲相爱问候,胆子小的马上不吓得昏倒才怪.
      叫声哽在喉中,破窗而逃,远远地,才听到不绝的干呕声传来.
      与声音全不相称的容貌,连那伸出的手,都是五指纤长,肤色如蜜,不看面容光听声音只看那一截手任谁也料不到会是极丑陋之人.
      现在,这张脸便在高卧不醒的少年咫尺之近.
      “怪不得拿了财物还想一亲芳泽,真的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呢.”清澈得有如流泉清溪的声音好听之极,半点也听不出有丝毫的狎猥轻浮,全然纯真坦荡的称赞,又似是涉世不深的雏儿,不晓得偷盗可耻须得阻止.
      手指继续被阻止的动作,抚向那张只能以清丽绝伦来形容的脸.
      就在将要接触到的前一秒,沉睡的少年,霍然睁开眼睛.
      近在咫尺,两两相对.
      许久许久之后,南还是会想起那一瞬间,深入血肉的震粟.
      黑不见底的眼睛,让人只有沉陷下去万劫不复的份,绝对的黑,纯粹的黑,深不可测,即使是光明也要在那其中被汲尽焕不出光亮.
      逃不开这对眼睛抗拒不了的话,就只有共同沉沦永不超生的唯一的一个选择而已.
      黑暗的君王.
      绝对的权威,绝顶的孤寂.
      为什么,会在短短的一瞬便似已窥探到他流丽清俊外容下那容不得光明的领地?
      为什么,只是一眼,便觉心痛,为他心痛?
      天生失明的堂哥,重恺,曾对南说过,“你是一个凭直觉行动的女子,不必分析,不必了解,仅仅是依心而行,从来不肯掩饰遮蔽,坦荡自若,总是凭第一感觉从此定论,再无人可扭转你顽固的印象,可是啊,十几年来,你总是对的,你总不会信错人,不会因为感觉而伤心过,南,那么,照你自己的心意走下去吧,我想,即使是心怀不轨居心叵测的人,也不愿意让你觉得认识他悔之晚矣的.”
      后来,南,对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放不下他,明明就是那样强悍的男人,将自己完全地武装起来,不露一丝毫的破绽,好像没有弱项,可是,我却在第一眼的时候便感觉到他的绝顶孤寂,那样寂寞的孩子,让我好心痛.”
      事实上,只是一瞬间的对视,眼光一闪,合上眼,似是挡不住眼前那强烈光芒,再度抬眼时,那双沉黑无底的眸,已是风清云淡,如一泓清波.
      第二个人,绝对捕捉不了第一眼那真实的意味.
      决计会为第二眼而眩惑.
      但,独独是南,在月上中天,星沉悄空时,在那百年难遇的浮动时刻,逮住了那极其罕见极度珍贵的瞬息真情流露.换了别人,自是察觉不到眼光一闪间错失的会是什么惊心动魄的骇浪狂涛.
      ――我真后悔,没有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杀了你!
      如果马上毫不迟疑地下杀手,便没有了那捉摸不定的后来.
      如果不是因为心情极差,总是将真正的自己藏匿得极深的人又怎会在听到那清流似的声音时一时失控,不假思索地睁开眼睛?来不及隐藏心思,便在第一眼,对上了那个人.
      只有那一刻,只在那一刻,才会忘记,他是谁.
      只是一眼,为什么,会有被看透被穿破被触及心湖最深处的透明感觉?
      星月为证,暗香浮动,奕名与南,有了一眼的交会.
      宿命的相遇!
      由这一眼开始.
      他没有对南说过,遇上时那几乎说得上是惊骇的感觉.
      那样的一张丑陋不堪的脸,却有一双让人忘记他的容貌的眼睛.
      如漆黑夜空乍然生起的一轮明月,就那样,直刺刺地,劈中他沉积万重恩怨的心.
      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是将真实的自己不设防地曝光在一个陌生人眼下,即使只是一秒.
      第二个错误,是没有下杀手以绝后患.
      第三个错误,是容许了南的存在,居然没有去追查对方底细来历,轻轻放过.
      真是疯了,从第一次见面,便由内而外全不对劲了.
      明明不在乎,却,莫明其妙地,便会在不恰当的时候,想起春晚的那一轮虚空夜月,心脏,跳得叫人烦燥地乱,要狠狠揪眉,硬是抹杀掉清影照波.

      他们第二次见面,是在半月之后.
      京城,雨大如注,百里呜咽,断肠处,反无泪可流,无话可说.
      他独立重重雨幕中,形销骨立.
      全世界都遗弃了他,连最后的牵挂,也弃他而去.
      母亲,终于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但――
      死﹑不﹑瞑﹑目!
      算账的日子,不会很久了,但,她却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
      ――背叛的人,是没资格得到幸福的,我发誓.

      四肢冰凉,心口却是煎沸,五内如焚.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僵硬的手,捏紧了,伸展不开.
      一支温暖的手,握住他.
      无动于衷的冰眸,对上一个人.
      一个同样湿漉漉的人,陪伴他,一直一直站于风雨中,不声不响,悄无声息,只是站在他身边,不发一词,不置一问,默不作声地伴着他.
      青衫尽湿,那张可怖的面具,早已除去,但,他一眼便认出是南.
      除了南,还有谁在风吹雨打狼狈不堪之际仍有一双晶光流转熠熠生辉的眼眸?
      风声雨声,相对无言,没有问,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陪伴他,为什么,这样做,能帮上什么,什么也不说出口,只要你知道,我,在这里,在你身边.
      这一天,他失去了他母亲,他那人前雍容微笑,暗夜垂泪的母亲,终于离逝,丢下他.
      这一天,他认识了,一个叫南的人.

      我叫南,你呢?
      奕名.

      南,是艾还南!

      少年寂远高淡的神情,阳光下竟不真实起来.

      ――劣女南儿,今已十八春,不日南下,可望与东儿订百年之约.

      ――我自少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叫作艾还南,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听说是我的双亲大人在外相识的至交,由不得我不允啊,如果有得选择,谁会要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相伴一生呢?我最倾慕的可是如我母亲一样贤慧温柔的闺秀啊,也不知那个南儿会不会是野丫头,奕,爹妈最最疼你了,要不,你帮我说一下,起码也得是两情相悦才能成婚啊,像我爹妈一样的生死相许,相亲相爱才有味道,否则,还不如单身算了.

      言犹在耳,那个明朗英俊的青年却抓住了人家的手,兴高采烈地摇晃.那个人,一身男衫,清爽简单,面容平凡淡然,却有一双宝钻样的眼睛.随随便便地站在大街上,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度风姿,仿佛,整条繁华的街道也容不下他的翅膀,他应该是,振翅欲飞破空而起的鹰.
      谁也没有看到,酒楼上,临窗角,奕那如冰的眼光.
      眸光如水,至柔而无情.

      ――奕,我同你说哦,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小兄弟,性格洒脱之极,一见如故啊,你一定要见见下他,多认识新的朋友,皇舅母在天有灵,也不愿见到你为她失魂落魄的,她一定也想要你开开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啊,我那位新朋友,叫作南呢.

      开开心心过日子?他的世界,早在知晓真相的那一天起,已支离破碎了.
      那些背叛者,以为加倍地疼他便能弥补了他所丧失的苦痛么?他们可以让时光倒流恢复他的天地么?他们可以让一切不曾发生过吗?所谓的慈爱,只是高位者的施舍,切肤之痛,哪一个能体会?还不是无关痛痒,闲闲地多说叹息几声而已?
      他们欠他的,欠母亲的,誓必十倍奉还!
      南儿,艾还南,南,好一个南儿!
      东烈的未婚妻,那两个人的骨肉,流着他最憎恨的人的血,与自己有一半相同的可憎的血――

      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份大礼吗?
      黑暗中的恨意在喧嚣着,一片的冰冷,绝无柔软与光明.
      你欠我的,南,谁让你,是他们的女儿!

      他与南相见,从来都不曾提及对方的身世来历.
      南是坦荡无疑,不觉得有什么非得要报告才能交往,要交朋友,只是因为那个人,不是为他的家世才学前途或是过去,单单是因为那个人本身而已,心中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是她不晓得的是,她在明,他在暗,他对她的了解,远在她之上,不,不不,他对她的认知,只嗔松硎勒庖谎ㄆ湔庖谎侵旅模?
      很奇怪,他们在一起时,不见得非高谈阔论不可,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无声地啜茶,有时看着对方,看那眉目间流动的淡淡笑意,看那一抬手一回眸的悠然自得,心中便觉安宁.不必非要说话掏心掏肺地表白什么.
      奕的沉默,是俊雅中微带忧郁,难有动容,不动如山,而南的静言,却是鲜活闲适,赏心悦目的,明明就是坐定了一言不发,也给人意气风发潇洒何若的联想,偏偏这两个人一动一静走在一起,不可思议地有一种无比协调看了就觉得舒服的感觉,如风动杏林,雨湿春草,溢远清淡中透着浑成一体的怡然.
      有时,一个眼色,一个微笑,便让人温暖起来,就算心中有什么其他想法,就算自己也不认为会有失控的危险,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默契,终于某一天打破了.
      那是六月盛夏.
      南仍是时不时便遇上东烈,当然,东并不晓得这毫无忸捏作态天蓝云白的小兄弟是个她,不知道是他指腹为婚的那个人,他见了她只有开心喜悦的份,一直很珍惜这个率真大度的少年,在等不到艾还南到来认亲,担忧之下四处寻访,结果,捡拾到一个小姑娘.
      迷糊中带着可爱的狡黠,情窦初开的少女,忆兰.
      南的妈妈的哥哥的女儿,东烈的表妹.
      她为福家打了一枚强心针.
      --放心,东表哥,没见到你母亲之前我还以为这个世上只有南儿一个才称得上娴静淑雅人如画来,她和你很很很相称啦,琴棋诗书画样样精通,女红针刺烹调也是无一不能,一点也没有长于乡野的粗鲁不文,你放一百万个心啦.
      没说出来的是,以上全是哄人的话,南儿才不是那种端庄的闺秀呢,不过,东烈喜欢的是像他母亲一样类型的女子,所以也得说些他中听的话哄哄他,人家的准岳父母可是相当中意他这个未来女婿呢,所以啰,娶过门再培养感情吧,就不信这个世上有南南搞不掂的人.
      南是什么人?是连父母亲也压制不得她让自己的父母大大称赞的南,哥哥说过,南在家中,能呆上十几年已是不可思议的了,她的眼光看得太远,她的翅膀随时振空而起直上九天,没有什么人,能阻止她困住她,即使是她的家人.
      忆兰的另一个收获是在东烈家遇上了她的梦中情人.
      完全符合她的标准的奕.
      一见钟情,那个如月样清雅绝俗的少年,比她所见的任何人都要吸引她,高贵清华,彬彬有礼,却又有着不易觉察的疏远,忆兰如同追逐偶像一样地追着他跑,甚至于追到皇宫,才知道奕的身份.
      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宁王殿下,从前最得天子欢心引以为傲却英年早丧的五王子,荣亲王的唯一血脉.
      宁王眠奕.
      东烈的兄弟与最好朋友.
      在少女天真烂漫的认知中,宁王代表的是人在云端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帘幽梦,身世迥异,天地之差,然,正是这样才更加触动她的憧憬,把他想像成一个温柔有礼的淡淡忧郁的王子殿下,毕竟,饶是天之骄子,失去了父亲母亲也一定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好想好想安慰他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愿意聆听他的心事,会一直支持着他伴陪他.
      东烈听了她振振有词的堂皇理由都要大笑出声,是,忆兰兰质慧心,秀外慧中,但,从来任何女子站在奕身边都是光彩尽失,那种强烈不协调的感觉是怎样都无从摆脱的,温谦沉静如玉尔雅的奕,是自己最好最骄傲的知交,连父亲,都一再地说他不如奕.母亲常在叹息,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奕,二十岁,青春年少,却未有过动心的对象,总是不急,说顺应天意,缘来自得,奕的强硬藏匿在温和表相下,只看他对忆兰初会那种有礼的态度,便晓得兰是全没有希望的了.
      只怕她在他眼中,还比不上他宫府内一个丫头.
      少女怀春,也是一时迷乱而已,东烈看不出忆兰有多神魂颠倒,反而,他几天没能碰到那个人便觉得周身不自在.
      南,到底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肯应邀入住福府与他朝夕相见?
      想起南那清悦的笑声,心情会一下子愉悦喜乐,那也是张笑起来山明水秀天蓝云白的脸,简直有消暑奇效,再炎热闷燥也会因那个人而神清气爽.
      南啊南,光是想着而已,便有冲动要找到他,最好,是让南与奕见一见,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的见面--
      南与奕--
      不知怎的,某种微妙的感觉刷地滑过胸口.
      还是去大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撞上南好了--

      ***   *****
      “只怕谁也没有想到,与我合作的人,居然是你.” 暗哑的声音阴恻恻地微微笑了,“就算是我说出去,也没有会相信吧,最得圣宠的宁王殿下,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惊天罪状呢?”是啊,谁会相信?自己还不是在怀疑他别有用心,从一开始,便当是游戏,是皇族的奇异癖好,可是,到了今天,再无怀疑.
      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真的要毁天灭地.
      他要庆幸,他选择合作的对象是自己.
      同谋者,而不是被陷害追逐的猎物.
      “容我好奇多问一句,下一个目标,是哪位?”整个朝廷表面看来是繁华盛世,但,暗流汹涌,那些毒瘤依然存在,只要有贫富贵贱高低的不平存在,只要权力仍只属于一攫人,尖锐的利益分配便保持不了平衡.
      破坏,远比建设来得容易,诱惑一个人,侵蚀一个人,并不困难.
      比谁都清楚,眼前的人,操纵人心黑暗面的易如反掌,那双犀利无情的眼,总能瞧出对方最阴暗最渴望的东西,然后,给予诱引,腐蚀.
      毫无疑问,用不上十年,皇家的江山,便要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单单是这几年曝光的各地贪污枉法的案例便足让人触目惊心了,腐几,由内部开始,至理名言,魔鬼的计算,已伸向了最高权力机关.
      皇帝在位已四十载,却未思退位,众多皇子已蠢动多时,要酝酿宫变来一场为皇位手足相残一点也不难,只要做得不着痕迹不动声色,元凶是可以置身度外地坐看虎斗.
      他对眼前人信心十足,权欲熏心之下人啊,是会做出许多蠢事的,就看,他挑上了哪个倒霉鬼.
      黑沉沉的阴暗中,唯一闪亮的是那如雪刃的寒眸.
      寒光一闪,吐出二个字.
      “裕王.”
      皇帝的第七子,以仁爱出名的裕王,呼声不在太子之下的第二个人物.
      更重要的是,他是福尔康欣赏且支持的王储.
      福尔康,明明知道一切真相,居然可以毫无愧色地对自己怜爱地微笑,安慰,鼓励,在十岁之前,他是自己崇拜的人,是自己满怀仰慕当是父亲的人,从来没有想到,在那张光明磊落的英俊高贵的脸之下,会是一颗残忍的心.
      --奕殿下,别伤心,福家会是你永远的家人,不会离开你的.我们是你的姑姑与姑父啊,我们,是一家人,你不会比东儿缺少什么的.
      温柔地凝视自己的人,无比宠爱,比他的亲生儿子,更要疼自己,一直以为,是出自真心地疼惜,可是,原来,都是假的,都是欺骗.
      那些温柔,那些疼爱,都是假的,只是因为内疚,只是因为弥补.
      他原来,会有一个正常的温暖的家,有父亲,有母亲,还会有弟弟妹妹,会享受天伦之乐,当一个正常的平凡的孩子,但,全是假的,全是骗人的.
      所有的亲切,所有的疼爱,全因为是他们欠他的.
      夺去了他最想要最重视的一切,然后假装不知情,假装埋葬了真相,加倍地补偿他.
      补偿得了吗?
      血是冷的,只有那恨意在燃烧着.
      寒夜深更,凄惨哀切的细细呜咽如丝缠烙孩子,掩耳,也挡不住那无限苦楚的泣啜,总是温柔慈爱的母亲,高贵的母亲,居然要偷偷在深夜后院,哭出她无尽的伤心不忿,声声断肠,因那人前的光耀而更显凄苦.
      父亲,我的父亲在哪里?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以为已然为国捐躯的男人,居然,是一个惊天骗局,一个由权威联手而布下的局.
      被抛弃的,选择牺牲的,是自己,是毫无自主机会的母亲与自己.
      伤心的时候,孤独的时候,他在哪里?别的孩子在父亲宽阔的怀抱中撒娇淘气的时候,有谁看到自己那渴望的羡慕而忧伤的眼光?有谁来告诉他所谓的父亲,代表了什么?当母亲孤零零度过每个节日时,那掠过眉眼的深沉无奈谁来叫他忘记?
      他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一个被丢弃的孩子.
      他所爱所敬的人,都知道真相,都晓得他那个父亲还存于人世,在某个地方逍遥快活,他们全都帮他,全都在骗他,--奕的父亲已逝,所以我们大家会加倍疼你的.
      二十年来,从来没有内疚过,没有片言只语,仿佛,他们不是他的亲人,他不是他的骨肉,他与他,毫无关系,入不得他眼.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得天独厚,什么三千宠爱,还不是一个,被遗弃的人!一旦面临着决择,被牺牲的,便是自己,皇室自古无情,可笑的是,难得一见,百年难遇的皇子放弃身份荣耀而做皇帝的居然同意且为他掩护,高高在上的皇帝,心爱的儿子,而不是那个尚不会言语的婴儿.
      这些年来,他们所看的,是他,还是他?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
      整个世界,在母亲凄切的低问中,在紫薇姑妈的劝解中,崩塌.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在寒冷的恶梦中,无法挣脱.
      福乐康,皇帝的江山,狠心抛弃他们给他一个残缺人生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一定要让他们也尝尝那绝望的痛不欲生的感觉,那种被所有人放弃,丧失所有,连信念也崩溃的人生,他们不能错过.

      我要夺走你的江山,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太平盛世轰然倒塌,看着你的子孙们为了一个皇位宝座而手足相残,民不聊生,而你只能看着而已.
      我要让你生活在没有希望救赎的炼狱中,尔康,你的不幸便是整个福家的悲剧,帮凶,也没有资格得到幸福呢.
      至于我的亲爱的父亲大人,你将会收到一份由我亲自送出的大礼,一份让你终生难忘的礼物,即使是你后悔莫及也挽不回的惩罚!

      ***** *******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忆兰问出这话时那副嘟高嘴的样子在脑中一闪而过.
      喜欢的人?
      “就是你每一天都想要见到她,看到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时会吃醋会不舒服,就算对方不理你,也会因为看了她一眼而觉得好开心好开心.”
      是这样的吗?只要好几天没有见到那个人,便有种奇异的不适,看到她与别人言笑晏晏便有种被人抢走中意的东西的微怒,是这样的吗?这样便叫做喜欢一个人么?
      视线在对面那蓝衫少年面上停驻,喜欢啊,好久好久不知道那种单纯的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自己,还有喜欢一个人一样东西的一天么?
      不喜欢见到她与东烈在一起的画面,只是因为那会防碍自己的计划吧?
      “南,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不知不觉地,便问出了其实介意的疑问.
      看着神色闲雅的南,从来便没有关于对方是男是女的不协调感,很少,很少会因为对方的性别而改变什么,南,便是南,是那个明明便是不可碰触却非得接近且伤害的人.
      南眨眼,坦率地说:“我喜欢很多很多的人,不过,如果你是问那种一生一世的喜欢,还没有.”一生一世,没错,是一生只爱一人的那种至情,自己很清楚,如果动心,便是一辈子的唯一,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听说了太多太多的例子,也亲眼见到了那种唯一的专注,没有经验,但,本能地知道,时候到了的话,会有那种整个灵魂都震荡的战粟.
      就是那个人,千万人中,茫茫人海,只有那一个人,只得那个人,才是生死相许,可付出所有来捍卫.
      不是爹妈,不是舅与舅母,而是独特的属于每个人的唯一.
      那个人,她知道,他是存在的,她相信.
      总有一天,她会找到他,展翅同飞.
      眼睛闪闪发亮,如天空那最清辉皓华晴照万里,无限地温存与憧憬,是一个最美最甜的梦幻.
      奕的心,忽而痛了一下.
      那样的光彩,将会谁属?她的眼光,是不是只会为某一个人而绽放光芒?可能是东烈,可是甲乙丙丁,唯独不会是--
      “南,几天后,我想到外面走走,最好是有山有水无处非春的人间乐园,你,陪不陪我?”就在这一个月中,他要得到他所要的.
      深沉的眼眸,闪过一抹极浅的脆弱,这样的眼光,让南微微震动了一下.
      脱口而出.“好!”
      嗯,自己是以视察未婚夫合不合格的借口而外出的,趁机海阔天空,本来便不一定要留在京城,天下之大,何处不可逍遥自在?到处看看走走正是自己一向的心愿呢,多了一位同伴,是奕的话,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要不要到福家说明一下呢?想想还是不要了,对他们没有好奇心,来日方长嘛,以后再说.
      奕微微垂眸,此行的最终目标,是,大理,京城的事也布署得差不多了,就只等鱼儿上钩,而他,下一个目标,将是那个给予自己生命却也丢弃自己的元凶.
      父亲大人,好戏,将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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