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月志异》辰栩

1、瑞雪丰年

　　雪在下。
　　白色的雪自天上银灰色的云中落下，覆盖住了已经枯萎的枝干和草叶，仿佛展示了另一种生命似的。
　　古老的松，也披上了白色的雪，枝身被厚厚的积雪压得地下了头，好像不堪其重一样。
　　雪虽然是在五天前下的，但直到今天仍没有一丝想要减弱的迹象，鹅毛般的大雪就这样毫无顾忌的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
　　“真是一场好雪啊。”
　　说话的是一名身材修长面容姣好的男子。他皮肤白皙星眸如凤薄唇色如丹砂，是一名即便是女子看了也会生出嫉妒之心的男子。但，这名男子的眉宇之间却隐约透出一股英俊硬朗之感，男子气概便是由此显现出来。
　　此刻，男子正在厅堂之内品一杯香茗。虽然时值腊月，但厅堂之内并没有升起火盆什么的，可男子却只是单穿一件奶白色长衫，漆黑如夜的长发随意的束到脑后，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之间夹着一枚紫砂陶杯，里面热腾腾的气息缓缓冒出。
　　“公子，公孙大人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女声。
　　“呵，也该到了……”男子放下手中的紫砂陶杯起身相迎。
　　“阿师！”来者人未到声先到，从浑厚的声音可以判断出此人乃是一名武将。
　　来人正是一品带刀侍卫公孙月翀，直至今日皇帝曾派多人来到姬师的宅邸，但怎奈只见门扉大敞四开却未见人在所以圣上无奈才遣了公孙月翀亲自登门。因为圣上听说他的这位一品带刀侍卫貌似和姬师的关系似乎不错……当然只是听说而已……
　　“真的不在家的话，派谁来都一样吧。”公孙月翀自言自语道。这个不是他的毛病而是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每次来到姬师的宅邸，都感觉不到什么人气，所以自言自语已然成了他的习惯。
　　月翀艰难的在被雪覆盖的杂草间走着，房子也好庭院也好都是非常人能够想象的存在，任哪一家的贵族都不会允许自己有这般杂乱的完全不加休整的庭院吧？这样的院子虽然让人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要是真的置身其中便会变得不知不觉的喜欢起来。公孙月翀已经驻足观望这庭院许久了，不必说他已然是喜欢上这院子了。
　　“来啦，阿月。”
　　突然，姬师的声音从外廊传来将正在凝神眺望的月翀拉回了现实。
　　“阿师？这不是在家吗！那我就打扰啦。”说罢公孙月翀已经拍落身上的积雪步入厅堂之内。
　　不知什么时候火盆已经准备好了，室内的温度完全不像刚才没有升火盆的样子，火盆的上方还温着一壶香茗，香气溢满屋内。
　　“好香啊，”武将陶醉的嗅了一下，道：“这几天你没在家？”
　　月翀也不顾主客自顾自的做到了姬师的旁边，拿起了一杯香气四溢的茶品了起来。
　　“啊……真是好茶啊。”
　　“当然，这可是新摘的茶叶呢。”
　　一旁的姬师也捏起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丹砂色的朱唇溢出似有似无的笑意。
　　“新摘的？”
　　“嗯，因为经过积雪的覆盖所以涩味少了很多甘甜变浓了呢。”
　　“积雪的覆盖？这茶被雪打过竟然还这么鲜嫩？”
　　“呵呵，这可是场好雪啊阿月。”
　　“确实……不不不，阿师，我正是为了这雪而来的。”
　　“哦？这雪难道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只不过……”
　　“怎样？”
　　“只不过圣上让你阻止这场雪再下下去了。”
　　“啊……他可真是异想天开。”
　　“异想天开？”
　　“对啊。”姬师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为什么？”
　　“冬天下雪不是很正常的嘛，阿月。”
　　“是很正常……可是……”
　　“可是什么？”
　　“阿师啊，你看，这雪已经下了差不多有五天了吧。”
　　“嗯。”
　　“虽然下了五天，但是却一点停止的意思也没有，而且，甚至连一丝减弱的迹象也未曾出现，大街上的交通就不必说了，各地的商贾往来也受到了阻碍，而且从各地的贡品至今也因为大雪的缘故而迟迟没有送到宫里，所以圣上在想是不是应该让这场雪停止。”
　　“所以你就来了？”
　　“嗯。其实已经派了几个人来过了但你不在家，你出去了吗？”
　　“没有。”
　　“没有？！那么那些人……”
　　“我在睡觉嘛，阿月。所以就让人错觉成家中无人了。这么好的雪，很适合待在温暖的被子里好好睡一觉了。”
　　“那么我……”
　　“你来的时候我正好醒来，所以就接待你啦。”
　　“哦……”月翀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
　　“那么你无法阻止这场雪吗？”
　　“也不是不能，只是……”
　　“能就好了嘛，阿师。”月翀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阿月，雪是冬天必须存在的东西，人是不能阻碍天地之气正常运行的。”
　　“哦。”
　　“即使是圣上的命令也不行，天地的运行时遵循一定规律的，在适当的时候应该采取适当的行为，如果硬要阻碍的话就会……”
　　“就会怎样？”
　　“有点麻烦。”
　　“虽说有点麻烦，但也不是姬师你克服不了的不是吗？”
　　“恩……就算是这样吧。”
　　“那圣上的旨意还是可以完成的吧。”
　　“唉……阿月，你觉得这场雪美吗？”
　　“美，很美。怎么问这个？”
　　“那茶好喝吗？”
　　“嗯。”
　　“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啊？去哪里？”
　　“走吧，一起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其实今晚打算出去的，正好你来了。”
　　“哦，那么是去哪里？”
　　“河里。”
　　“河里？喂……”
　　“其实时间也正好了，所以就去一趟吧。”
　　“这和这雪有关系吗？”
　　“有吧。”
　　“哦……”
　　“去吗？”
　　“去吧。”
　　“那就走吧。”
　　“嗯。”
　　于是事情就成了这样。

　　踏着厚厚的积雪，姬师和公孙月翀在大街上走着。虽然雪很厚，但是姬师仿佛走在平地上一样。很快两人的身上便落了一层雪，头发也好身体也好仿佛都与这雪融为一体一样。世界也非常的安静，落雪的声音似乎都很清晰。两人享受似地往前走，很快前面便出现了一条结冰的大河。
　　“阿月，把眼睛闭上。”
　　“好。”
　　月翀闭上眼睛就感觉被阿师拉着他的手走了起来。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让他感觉在转圈，最后当他感觉到有点晕眩的时候，姬师终于停了下来。
　　“好啦，可以睁开眼睛了。”
　　公孙月翀睁开了眼睛，他险些喊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水下的画面：草鱼、胖头鱼、竹节虾都在水里自由地游曳着，水草随着微弱的水流微微的左右摆动。这就和阿师家的庭院一样，置身其中的话便会不自觉地喜欢起来。
　　“河伯，河伯呀！”
　　一旁的姬师对着前方大叫起来。月翀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的往前看，渐渐地一个鹤发老者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
　　“哦哦哦，这不是姬师大人吗！”鹤发老者微微颔首道。
　　“我依约前来啦，这是回礼。”
　　说着姬师把一袋茶叶递了过去，一旁的月翀开始疑惑了。
　　“这可是经过雪打得好茶啊，这么说现在这场雪停了也行了吧，姬师大人。”
　　“嗯，下了五天了，味道刚刚好。谢谢啦，河伯。”
　　“什么？这……”公孙月翀听这对话听得有些发愣。
　　“回去再说嘛，月翀。”
　　“呵呵，拜姬师大人所赐，能够喝道这么好的茶这是太好了……”
　　河伯说着身形便渐渐消失在两人面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二人已经回到了姬师的宅邸，暖炉已经重新温上了香茗，二人之间的桌子上，两个紫砂陶杯热气蒸腾。
　　“其实嘛阿月，这雪是我让河伯不要停的。”
　　“什么！？”
　　“五天前正在品茶之时，觉得茶味苦无甘，正好天上下起了雪于是就想了这么个点子。可离采摘还尚有些时日于是就让河伯一直下到成熟了为止，就是差不多这两天。作为感谢河伯帮忙的回礼我答应赠与他一袋新茶。”
　　“可你不是说，随便阻止或改变天地运行会有麻烦吗？”
　　“是有麻烦啊，这不是圣上派你来找我了吗。”
　　“……”
　　“正因为圣上派你来找我，所以我才觉得很麻烦啊。”
　　公孙月翀的脑袋突然耷拉下来，让觉得自己忽然成为了麻烦。
　　“阿月。”
　　“啊？”
　　“这场雪美吗？”
　　“美，可是……”
　　“这茶难道不好喝吗？”
　　“好喝，可……”
　　“这不就行了，喝吧……”
　　“哦……”
　　“喝吧。”
　　“那就喝。”
　　说罢，月翀像饮酒似的将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据说自那场雪之后，过冬的蔬菜却丝毫没有受冻反而越发的甘甜，吃起来不但唇齿留香，而且也卖上了很好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