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故事》心驰

12、第 12 章

　　秀秀逐渐尝到了甜头，自由和快乐让她乐不思蜀，连家她都很少回一次。
　　就算回也都是一年一次或者两年一次，回来之前她从不透露任何消息，所以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阿兰和阿诚也都不知道。

　　如果秀秀心情好，会主动给阿兰打电话，跟她说到姥姥家里来吃饭，阿兰这才知道她回来了。阿兰的心情很奇怪，妈妈回来了，她应该高兴才是，但是并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的担心，她怕妈妈忽然来家里跟奶奶和姑姑见面，也怕她碰巧遇到爸爸，不管是遇到谁，他们之间的气氛都不会好，免不得一顿争吵，到时候家里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她已经没有余力去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了。

　　所以有时候，阿兰会偷偷跑去姥姥家吃饭，谁也不告诉，这样就能免去很多麻烦了。

　　妈妈的行李箱在姥姥家，里头满等等塞了一堆衣服鞋子，她的作风还是没变。桌子上还有她随身携带的化妆品，仍旧是一排瓶瓶罐罐。还有姥姥家新添置的电冰箱，电磁炉，电视机等等，阿兰可以确定，那都是妈妈买回来的。

　　别的不说，妈妈的确是个很孝顺的女儿，时时把父母放在心里。

　　阿兰算是非常了解秀秀的，她猜的全都没错。

　　秀秀在外面开理发屋赚了些钱，反正只有她一个人花，就是全花光也没关系，因为白天做头发有收入，晚上夜总会也有收入，她不怕月光，但不管怎么说，多多少少还是得攒一点拿回家，不多，但加一加怎么也得一万两万的，外加从情人那搜刮来的，这些钱带回家过节也算还可以吧。

　　回家前，秀秀会给父母买一些保健品，给秀秀买点贴身衣物什么的。再把自己那些好衣服鞋子全都带回娘家收好，钱能剩下的也都给父母留下。

　　阿兰见到她还是那副死样子，跟她爸一样，好像看见她并不开心。

　　但她这个当妈的还是不跟小孩子计较吧。

　　虽然这样，秀秀还是会问阿兰。
　　“你爸干什么呢？”
　　“还玩麻将嘛？”
　　“给不给你钱？”
　　“给多少？”
　　“有没有问过我的事？”
　　“都怎么问的？”

　　阿兰会把事先准备好的答案告诉妈妈，她尽量说的像真的，让人信服，又让人感觉心里舒服，毕竟回来一趟也不容易，搞得双方都不开心没什么意义。善意的谎言应该没人会怪她的。

　　秀秀一般不会常住，因为还得回理发屋工作，除此之外，她也不愿意在娘家待着，虽然是娘家，但毕竟和婆家住在同一个社区，来来回回又都是从小就认识的人，他们家那点事儿谁不知道，况且还有那么多见不得她好的人成天说她坏话，说她不管孩子，不管老公，不管公婆和爹娘一个人跑出去潇洒去了。

　　秀秀不想跟他们理论，他们哪里知道她是在外面赚钱呢，这些人真是见不得人好，整天就只会嚼舌根，还有一些男的也是，成天在阿诚耳边吹风，说秀秀不检点，今天勾引这个明天勾引那个，秀秀恨透了这些男的 ，再也不想跟他们有什么瓜葛。

　　阿兰已经上初中了，学习成绩还不错，这孩子也算省心，身边一个人没有她还能考出好成绩来，只是这孩子性格一点也不像她，太闷了，搞得像个比她岁数还大的人。

　　秀秀总是这般评价阿兰。
　　“你跟我性格一点也不一样，我活泼，到哪里都是开心果，你像你们家人，性格内向，不爱搭理人，眼皮一耷拉，谁也瞧不起！”

　　阿兰每次听见这些话都觉得带刺，难受。

　　她很想说，为什么你这个当妈的不自己反省一下，孩子为什么跟你不亲，为什么不爱笑，为什么这么懂事，为什么没有安全感，孩子在想什么你知道嘛？
　　孩子已经够辛苦了，你却还在不客观地评价自己的孩子。

　　秀秀认为阿兰的一切不好的性格，与她不一样的地方都是她爸造成的。她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活泼开放有什么问题，反过来，她还跟阿兰讲她在外面的事，比如在夜总会里唱歌拿到多少钱，怎么拿到的，比如在外面认识了什么男人，他们之间怎么相处的，比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再比如，亲自在阿兰面前蹦迪，以证明她所言非虚，她的确是个特别活泼特别招人喜欢的女人。

　　看见这些，姥姥会被逗笑，说女儿没长大，现在还这么疯，秀秀看见妈妈开心就更来劲了，恨不得再蹦一段。
　　但阿兰却感觉特别尴尬，她认为这不应该是一个母亲在孩子面前该有的形象和语言，也不该如此教育孩子并树立一个错误的榜样，这种时候，阿兰总是会违心的笑一笑，但感觉尴尬的好像只有她自己。
　　小旭和小姨他们都觉得特别有意思，都被妈妈逗笑了，并且一起闹起来，全家人闹成一团，只有她自己尴尬在角落里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哦，也不是只有她自己，姥爷也觉得没劲，用一种看不上的眼神瞧着他们，批评一番不见效也没什么办法，躲出家门。

　　说实在话，秀秀在娘家的确是非常放纵的，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管她说话多大声，笑多大声也不会有人管她，反正想管也管不了，有妈妈给她撑腰呢。

　　秀秀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在自己家里蹦迪，笑，有什么不行的，又没干什么违法的事。

　　她并不知道，邻居们背地里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说秀秀不检点，不顾家，不配当妈，孩子这么大了也不管，上梁不正下梁歪，成天就知道自己在外面混之类的话。

　　虽然说背地里嚼舌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阿兰跟邻居们的视角相同，她也对这个妈妈的存在难以启齿。
　　别人家的妈妈都会陪在孩子身边，晚上陪读，还给准备水果，跟孩子聊知心话。尤其是那些妈妈和女儿特别亲的。
　　虽然她有妈妈，但她知道，她的妈妈跟别人的妈妈不一样，她不能对妈妈有什么奢望，因为她一定会失望的。
　　当然了，阿兰的这些心理活动，秀秀完全不知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自由快乐没人管，特别幸福，甚至活出了极其令人满意的自我。

　　秀秀临走时，会给阿兰留下一点钱，告诉她省着点花，别给你爸，也别告诉你爸，要不她好拿去玩麻将了，阿兰点头同意。

　　秀秀回家的事还是被奶奶他们知道了，毕竟社区里都是认识人，有什么事儿传得特别快。

　　奶奶一脸严肃，甚至带着一种找茬的审视来找阿兰。

　　“你妈回来了？”
　　“给你买什么了？”
　　“给你钱了吗？”
　　“给了多少？”

　　阿兰想起妈妈的嘱咐，随口胡诌，“50.”

　　奶奶一脸不满意，“你妈就给你五十块钱啊？”
　　阿兰点头，她好像说错话了。

　　奶奶唉声叹气，“自己的孩子，就给五十块钱这是什么妈！”

　　阿兰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想解释了，她感觉生活就像一团乱麻，根本不是她这个岁数的孩子能捋明白的。

　　秀秀说的话有一部分是对的，阿诚的确嗜赌成性，整天泡在麻将桌上不肯下来，孩子也根本没时间管，不但没时间管，连看也没时间看。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但是因为下岗，没钱，他的钱总有输光的那天。输光了，他就开始惦记阿兰那几百块钱，阿兰不给，阿诚很生气，趁阿兰不在，偷偷把钱拿去又输光了。
　　阿兰发现之后，天塌了。
　　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偷自己的钱，阿兰才只有十几岁，心理受到了严重冲击，她哭了一个礼拜，心像被掏了一个大洞。
　　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妈妈，没有爸爸，她感觉被世界抛弃，没有人在乎她，没有人爱她。他们在自己的战争中自顾不暇，根本没时间管她的死活。

　　阿兰很少说话了，但她的不对劲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反而换来了旁人的白眼，奶奶看她不满意，总说这孩子脾气大，不好伺候，自己就那么几个钱，还得养这个小的。
　　姑姑小西回娘家，也要说一说阿兰，让她懂事一点，别总是不高兴。同时控制着她的用水用电，因为家里没钱，不能浪费。
　　爸爸不能理解阿兰的心思，说你就跟你妈一样，用你点钱你还不乐意。爸爸并没有承认他的错误，他的心里，孩子本就该包容父母的一切不完美，父母给你生命就已经是天大的事，你们当孩子的管好自己那摊子事，别的事跟你们没关系，别管。

　　阿兰活在所有人的指责中，但是她错在哪里呢？

　　秀秀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当然，她压根也没那个心思跟女儿推心置腹，秀秀很快就回到理发屋，跟情人约会，跟老板们高歌。

　　好在阿兰还算争气，考上了重点高中。

　　父母再怎么不负责任，教育这件大事还是没有放松，阿兰的学费左拼右凑的可算是凑齐了。

　　秀秀已经在外面好几年了，仍旧保持着每年一次或者两年一次的回家频率。
　　阿诚此时也终于经人介绍，去到外面务工。

　　阿兰终于得到片刻安宁，她早就想要父母不在的生活，她想要他们离婚，想要他们全都离开她的世界，现如今，总算得到了一些些安慰。

　　高中寒暑假，秀秀会邀请阿兰到她那儿玩儿上一个假期，本来是好事，但母女俩在一起总是要吵个没完。
　　秀秀在外面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母亲，阿兰看见的是一个浓妆艳抹，袒胸露背的女人，一个与男人说话嗲声嗲气的女人，一个在她面前个其他男人亲亲热热的女人，这一切都不像一个母亲，更不应该是她的母亲。

　　当阿兰表现出不满情绪时，秀秀十分委屈，气得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比如，你太封建了，比如我们就是朋友你别瞎想。

　　但是秀秀实在低估了现在孩子的智商，现在这个社会，孩子可不好骗了。

　　他们什么都懂，早在上小学的时候就明白了男女之间的事，并且有自己的是非观念。

　　哪里能相信什么我们只是朋友之类的话。

　　秀秀也实在不应该这么做，毕竟这对孩子的教育起到了负面作用。哪里有那样的朋友，可以亲可以抱，但却只是朋友而已。鬼都不信。

　　秀秀只图一时的苟且，才不管那么多呢。

　　不但如此，她还带阿兰去见她的狐朋狗友，全都是各种男人的小三。她们跟阿兰一起吃饭，聊天。阿兰并不想跟她们有任何瓜葛，不想被别人吹口哨，不想被别人用一样的眼光观察，不想被人家误认为也是小三。

　　这样的假期，可想而知是不愉快的。

　　秀秀与第一任情人分手后，又认识了第二任。其实在此之前，她还有过无数男人。这个第一任第二任就从阿兰知道的开始算吧。

　　第二任情人是个有腿部残疾的男人，长相丑陋，没什么才华，有点小钱，可以养活秀秀，只要她不太贪的话。与此同时，秀秀与第一任情人仍然保持着联系，应该说两人并没有分手。

　　秀秀与第二任情人吵架生气，第一任还会来劝慰，问问到底怎么了。这事儿阿兰撞见过一次，三观都震碎了。一个高中生，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跟两个男人周旋，那是什么心情？

　　秀秀并未觉得自己的作为有何不妥，她甚至跟阿兰大聊情史，说第一任情人人不好，明知道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都不生气，也不管，这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她，还说什么，阿兰的学费如果没有第二任就完了。

　　的确，当时阿诚正在外面打工，混得并不好，很久不和家中联络，连电话号码都没人知道了。

　　这个钱的确是秀秀在出，所以阿兰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毕竟就是这样的母亲在给她拿学费。

　　命运真是会弄人。

　　秀秀自幼在溺爱中长大，就连嫁人后也是阿诚在宠她，对她百般好，给她做饭给她洗衣，把一切生活琐事打点。
　　到了外面，认识了第二任情人，事情却反过来了。
　　因为情人腿不舒服，秀秀需要为他做很多事，比如听他差遣去泡茶，或者给他搓澡，给他做饭洗衣，这些阿诚为她做的事。

　　她不是感觉不到这个落差，她当然知道在阿诚身边是最能放肆的，但这个男人不是阿诚，外面也没有阿诚，想要生存，她必须要忘记阿诚。

　　而且，就算想他也没用，阿诚到现在也没给她一个房子，给她一个家，还不是需要她在外面赚钱打拼，她跟阿诚的事早就结束了。

　　只要有钱，只要能在各种男人之间拿到钱，就算没白混。
　　但秀秀实在不是个能省钱的人啊，她得买衣服，买化妆品，得跟人家约会，她的钱不够花。

　　另外还得准备阿兰上学的学费，日子并不好过。
　　秀秀哭过无数次，她的委屈无人能懂，她的软弱没人能理解。为什么她的命要这么苦，如果没有阿诚，她的人生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她恨透了阿诚，她凭什么要过这种人生？

　　不顺心的时候，秀秀就给阿兰打电话诉苦，在电话里大吐苦水，把阿诚欠她的情，阿诚做过的坏事一股脑说出来。
　　说起来阿兰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每当秀秀给阿兰打电话，阿兰总是静静地听，然后安慰几句，也总算没白养这个女儿。

　　秀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委屈中，全然没有顾及阿兰的感受，阿兰的成长，阿兰的喜怒哀乐，阿兰的委屈在秀秀眼中都不算什么，毕竟在挣钱奋斗的人是她，阿兰一个小孩子，有钱花有学上能有什么烦恼。

　　跟第二任情人分手之后，阿兰又认识了第三任，这个男人跟别人不一样。

　　秀秀很喜欢他，虽然他也爱使唤她做事，但秀秀也习惯了，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像阿诚那样让她欺负的。

　　第三任面相有点凶，但为人很干脆，给钱的时候也不吝啬，还带着她做生意，如果不认识他，秀秀可能一直在做每天吃头发的理发屋。第三任比较能吃苦，秀秀跟他在一起倒有几分踏实的感觉。

　　这人阿兰也见过，那时阿兰已经在上大学了。阿兰这孩子也真是奇怪，人还没等来就告诉她把身边的闲杂人等弄走，她不想见没关系的人。秀秀嘴上答应，当天就带着阿兰跟第三任见面了，还有第三任的几个朋友。
　　阿兰很不高兴，但不想第一天就惹秀秀生气，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秀秀租住在一个小房子里，隔壁就是足疗店，天天晚上有男人来，隔音也不太好，说什么都能听见。

　　在秀秀的引荐下，阿兰认识了第三任，阿兰还算给面子没摆什么脸色。秀秀心想，如果能让他们俩关系更进一步就好了，所以怂恿阿兰能不能叫他一声好听的称呼。例如跟父亲差不多的称呼。
　　阿兰当时就一个冷眼飞过来，秀秀不想跟孩子生气，摇摇头放弃了，不叫拉倒，反正也不能怎么样。

　　阿兰这孩子总是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从她问的问题就能看出来。
　　“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是离婚的吗？”
　　“那他什么时候离婚？”
　　“他会跟你在一起吗？会娶你吗？”

　　秀秀给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离不离婚有那么重要吗？
　　现在的男人，有几个能愿意跟老婆离婚娶你的？这是不可能的，有一天是一天算了，想那么多干吗。
　　很显然，母女俩在这方面的想法很不一样，阿兰过于封建天真了，秀秀不想跟她一般见识。阿兰还小，有一天她总会懂的，现在的男人，有几个不在外面红旗飘飘的，男人都是一样的。

　　秀秀旁敲侧击对阿兰进行过这方面的教育。
　　“跟男人的关系差不多就行了，男人的脑袋里都是那种事，都在外面有小三，别太认真就行了。”

　　秀秀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阿兰听没听进去就不知道了，反正她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包括跟第三任之间的亲密行为，以及对第三任的欣赏之情。
　　阿兰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听完这些，震碎的三观依然没有复原，大概率是没办法复原了。
　　阿兰只好硬着头皮听，反正都听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段。

　　但是阿兰实在没听出来这个男的有什么好的，说白了不就是有权有势，拿钱不眨眼这些优点吗！其余的优点都发挥在他自己的三口之家里了。

　　阿兰觉得母亲当小三当得这么理直气壮也是没谁了。

　　第三任对阿兰的态度也算不错，看得出来在努力维护并拉近两个人的关系，但阿兰并不想与他有什么交情，只是表面上保持一个差不多的距离就行了。对方也没强求，但他和他的朋友们都在企图把这段关系合理化，试着让阿兰接受并理解。

　　阿兰为了给母亲留面子，一直呈中立态度。

　　秀秀与第三任的感情还算稳定，时常在第三任面前撒娇，动不动就能哭一场，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连阿兰都不敢撒娇哭泣的那类小事。

　　在阿兰眼中，母亲实在是个为所欲为的女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像她，想哭得憋着，想笑笑不出来。

　　秀秀自是不知道这些的，她正在跟第三任火热恋爱中，不理世俗的任何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