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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暗云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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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健灵活的身影自屋顶上一阵风似的刮过,脚步落在屋檐上,只留下细微的声响。
这道黑色的身影游刃有余穿行在时域林立的屋宇间,坠饰于肩甲上的朱红系绳随他动作扬起复又落下。
他向着某个方向快速移动。
对于胆敢在时域挑起事端的家伙,他其实是打从心底佩服的。毕竟时域可是时之政府重之又重的核心,为了确保时域的安全,各式各样的结界不知道布下了多少层。坐落内环的观测科不仅仅负责对历史走向的观察,同样也负责侦测时域的每一处变动。
无论是怎样微小的异动,都逃不过观测科的眼睛。
因此在接到来自监察科的指令时,他感到很惊讶。而这份惊讶,在看到引起异动的双方时,变作了七分意外三分震惊。
他隐匿身形与气息躲藏在屋顶上,侧身观察下方正在对峙的两道身影。
其中矮小的一方他并不陌生。
“队长?”他压低声音自言自语,“不是说队长继任甲之三的审神者了吗……”
他看向另一道身影:“那个是……刀剑?”
恩,这情形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满头雾水。不过他没有纠结太长时间,很快抛弃杂念,集中注意力于当下。
等到下方两道身影短暂交手复又分开,他抓住不明身份的刀剑付丧神身后的空挡,毫不犹豫翻身跃下,发起迅捷凌厉的攻击。
“哦?,这可真是了不得,居然有援兵。”
明明正背对着他的刀剑付丧神,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在刀刃袭身的最后一刻,堪堪侧身避开直击要害的一击,却未能完全回避。
对方侧身轻盈跳上了墙头,站在高处俯视下方,风拂动斗篷的一角,其下隐藏的白色一闪而逝。
“麻烦的人物登场了啊,看来我耽误太多时间了。”
哪怕是面对当下以一敌二的境况,他的语调听起来依旧轻松。
未能得手的短刀付丧神站在千羽流砂的身边,黑发紫眸的少年一手按着腰间的刀柄,抬起头看向他:“要逃走了吗?”
“没有办法了呢,粟田口的小鬼,我可一点都不想和你在这里缠斗。”对方坦然承认,“姑且到此为止吧。”
“不过啊——”他话音一转,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这可不是临阵脱逃哦,只是继续打下去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的目光落在被短刀挡在身后的千羽流砂身上,轻笑道:“那么下次再见,小家伙。”
话音落下,他后退一步纵身跃下高墙。
“别想逃!”
见到他这番举动,千羽流砂身前的少年立刻跳上高墙。独身立在墙下的千羽流砂顿了顿,同样跟着跳了上去。
“如何?”她向半蹲在前方的短刀付丧神询问。
对方摇了摇头,抬起按在地面上的手,遗憾的说:“逃走了,无法追踪。”
千羽流砂看起来对这个结论并不意外。
“跑的还真快。”一边无奈的说着,少年模样的付丧神站起身,转身面对千羽流砂。
身着粟田口式黑色军装的短刀付丧神有着黑色短发和一双淡紫色的眼眸,他一侧肩头披着肩甲,其上缀着朱红系绳。
面对千羽流砂,他先是露出一个笑容,随后开口:“呦,队长,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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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好是我当值,接到指令的时候还很惊讶,赶过去没想到会是您。”
内环的街道上,药研藤四郎和千羽流砂并肩走着。身边偶有刀剑或是人类经过,在向他们打招呼时,药研总会停下来挨个回应,而千羽流砂则毫无回应。
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千羽流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千羽流砂对这些议论的声音充耳不闻。
“您对对方的身份有猜测吗?毕竟拥有那般实力的刀剑付丧神,也并不多见吧。”
只是在身边药研询问时,她才给出了一些回应。
女孩摇了摇头:“没有。”
“我猜也是,看来只能由监察科继续调查了。”
药研藤四郎对于千羽流砂的回答并不意外,在这个话题上,他没有太多纠结。
一人一刀并肩走在监察科的走廊下,这时正值工作时间,走廊里几乎没有人影。
沉默走了一段时间,罕见的由千羽流砂率先打破沉默:“任务怎样了?”
对于目前仍归属于自己名下的队员,千羽流砂多少还有一些责任心,尤其这振药研藤四郎又是最晚加入,也是队伍里唯一一位刀剑付丧神队员。
在她被上头突然的调令派去继任甲之三的审神者之前,药研藤四郎已经离开时域独自执行任务数日,后来他返回时域之日,自己又正好在为继任审神者的事情忙碌。
虽说她现在已经是甲之三本丸的审神者,可对于她原先的职务时域仍未有定论,既然如此,她就仍是药研藤四郎的队长。
“任务还算顺利。不过您居然成为了审神者,这还真是让我有够吃惊啊。”
对于药研藤四郎来说,大概就是几日不见,回到时域时没有看到自己的队长,结果被告知队长继任了某座已经快要被封存本丸的审神者,这消息实在是过于突然了。
“队长,成为审神者感觉如何呢?”他不免有些好奇的问。
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的千羽流砂沉思片刻,想到从到达甲之三本丸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回答道:“和在时域没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吗……”
药研想了想:“有点难以想象啊。”
他若有所思道:“不过确切的说,我也没有作为隶属于某位审神者的经历,也许确实如您所说的,本丸的生活和在时域的没什么不同。”
可惜此时正在外环大厅排队等着提交报告书的狐之助没法纠正这一人一刀错误的认知。
千羽流砂和药研藤四郎渐渐走进监察科深处,越是深入,四周越是安静。在靠近月城鸣的办公室时,走廊另一头隐隐传来的吵杂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慢慢地,声源临近,她看到一行三四个身着狩衣的男人一边低声愤怒抱怨着,一边走近。
她本没有在意——直到她无意间瞥见他们衣服上如竖目的家纹。
千羽流砂停下了脚步,一手松松搭在刀柄上,她的神情覆在阴影下,一时看不真切。
无知无觉的人渐渐接近女孩,被愤怒冲昏头的他们并没有过多关注她。对话声也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
“该死的月城鸣,居然这么嚣张!”
“没错,如果不是月城家,我等何须看他的脸色?”
就在他们的愤然话语中,突然一响起一声不掺杂多余感情的疑问:“咒诅?”
明明只是轻如一缕微风,听起来再不过普通的问句,可那刻入骨髓般如噩梦的声音立刻让他们冷静了下来。
几乎条件反射般,这几个来自同一家族的男人瞬间变了脸色,每个人都脸色惨白,仿佛见了鬼了一般。
千羽流砂站在廊下,斜过视线注视着他们,眼底一片静寂。
她就只这么平静看了他们一阵,直到有意志力薄弱者不自觉抖成筛糠,才收起视线,与他们错身而过,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走远了,才有依旧颤抖不已的声音随风飘来:“疯了,真是疯了……那些家伙,怎么能容许那种、那种怪物存在?!”
跟在千羽流砂身边一直没有出声的药研藤四郎这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短刀的付丧神紫色的眼眸里不见温度,冷的如淬着寒光的刀锋,毫不遮掩其中真切的杀意。这冰冷的一眼,立刻让那些还在窃窃私语的人闭上了嘴。
“那些家伙是什么人?”药研回过头,询问身边的千羽流砂。
看起来完全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的千羽流砂随意的回答:“丧家之犬而已,不需要过多关注。”
踏进月城鸣的领域,最先呈现在眼前的是极为宽敞的大厅。浓郁的灵力在下方汇聚成了见不到底的深潭,逸散开的灵光飞旋升腾而起,洋洋洒洒,似细雪般轻盈飘落,重新汇入下方的深潭。
术式闪烁在四角,托举起圆形的平台,堆满卷轴文书的书架围绕在平台四周,其中央横着一副屏风。
那是一幅很神奇的屏风,上绘夏夜萤火升腾的景色。夏夜的风吹动了茂盛的草木,枝叶摩挲间发出了细细的沙沙声,在绿色的草地上,细长的草叶随风吹拂伏低又立起,成片的看过去,仿佛荡起的绿色波涛。闪烁的萤火漂浮在草地上方,一大丛不时聚集成群,又不时倏忽散开。
萤火飘忽不定,有星星点点的光散开来,甚至飘出了屏风,围绕在千羽流砂与药研藤四郎的身边。
一朵萤火落在了药研藤四郎的发梢上,在他的余光中,千羽流砂散发着微光的身影自他身边走过。定睛看去,才发现是冷着脸的千羽流砂,她身边围绕了太多的萤火,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
因这一幕,药研嘴角抽动一下,勉强忍住了笑意。
“你还真是被萤喜爱,连我都要嫉妒了。”屏风后响起低沉的男声。
千羽流砂停在屏风前,抬头打量上面的画面。
见到她的举动,男人的声音继续响起,隐隐透着骄傲:“我新换的画怎么样?”
千羽流砂看了一会儿,很快失去兴趣。她收回视线沿着屏风走到另一端的尽头,抬手搭在屏风的边缘上。
“不怎么样。”
她如此评价。
于她手覆盖的地方开始,仿佛清水中混入了一滴墨水,屏风上的画面晕散开另一幅景色。
画面泛起层层涟漪,夏日之景随扩散的涟漪变得模糊,深处似乎有一抹白色高塔的影子一闪而逝,随后萧瑟的冬景缓缓呈现。
茫茫白雪覆盖了整个世界,就连天空也是一片灰白。但却是在这样的苍白世界中,孤零零伫立在雪地中的枝条上绽放出了鲜红色的花朵。重叠的花瓣衬着嫩黄的花心,在一片空茫的白色世界中横生出令人触目惊心的艳丽。
花枝向外延伸着,伸出了屏风的画面,那在枝头绽放正好的花朵,却在最为美丽时,骤然自枝头坠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面上,滚落在千羽流砂的脚边。
待画面转换后,千羽流砂放下手,她没有去看自己绘制的景色,也没有低头去看脚边的落花。她径直越过那面屏风,走向了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