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7、草莽聚英豪 ...

  •   定平关。宋军大营。
      连日来,各地的士卒尽数汇聚捡拔,定平关比往日热闹不少。好歹也算出了一趟远门,就算不能有违军令跑上跑下,应当也少不得处处看新鲜、打量边关景致。没成想,这群新来的兵勇,倒有不少不着急趁营门落锁、正式入伍操练之前出去凑热闹,反倒是堆在营门前、看稀奇一样瞧着一伙儿押解着征兵官来复命的新兵。
      围观之中,负责点验这批新兵的掌事,正目瞪口呆地瞧着门神一般的吴志和梁承顺、他们身后高头大马上的瘦弱少年,以及跟在最后、唇焦口燥气喘吁吁、灰头土脸形容憔悴的征兵官。
      “这是——”
      “官爷,是这位小兄弟身体弱,又不敢耽误了征兵入营的日程,我们才作此全、全……全什么鸡?”
      “权宜之计。”吴志接下向他问词的梁承顺的话头,上前一步,抱拳敬道,“这位掌事勿要见怪,原是这位小兄弟路上着了病,才不得不如此行事,说来——还是征兵官大人体恤,让出这匹马来的。”
      “哦。”这掌事也不傻,但看征兵官这模样,怎么可能是主动让的?来的新兵这样说了,一来省得到了关上再叽叽喳喳闹官司,二来也算是退一步、给这个征兵官找个台阶下。无论如何,征调的员额按时按量送到关上,他这个掌事平稳完成了差事,剩下的还跟他有什么干系。若是真闹出个好歹来,“征兵官虐待兵丁”的官司捅到了将官们跟前,闹不好一顿军杖还得刺配,何苦来哉。

      点卯结束,所有新招入伍的士卒登了军籍簿子,点了名、画了押、刺了字,也就根据此前各自来处,划分入编。吴志与梁承顺不是一处征召而来的兵员,故而两相招呼一阵、各自嘱咐了几句,便往各自划定的营垒报到去了。

      “你就是那个桑河镇来的新兵?叫吴志,可是哈?”
      眼前这个两腿架在桌案上、歪着脑袋捻着笔、百无聊赖地翻查着军籍簿子的中年汉子,乃是吴志被划归的营垒中、负责具体接收和安排营房职位的十将。
      “回排官的话,正是。”虽然不知道十将何以非得把他一个人单独叫在帐中说话,而不是与其他人一般点卯分帐,但吴志念及初来乍到,还是先抱拳礼敬道。
      “嗯……我知道你,知道。”十将余光瞥了一眼吴志身量,不甚在意地看了会儿军籍簿子,又随意抓来员额表章、胡乱翻了几页,而后嗯嗯啊啊了一阵,简单撂了一句话,“火头营,去吧。”
      “火头营?”
      吴志愣了一下,立刻低头往自己身上打量一番,还是疑惑道:“敢问排官,何以是……”
      “哎呀,让你去你便去,问那么多做什么啊?”吴志一句话都没说完,十将立刻截断了他,军籍簿子“啪”地一合,扔下手上的笔,挪近案前,支颐道,“怎么,火头营不是营房哈?”
      “并无此意。”吴志低低头道,“只是……在下以为,年富力强者,大多应先考量编入前军。”
      “呦,这话说的,但凡觉得自己年富力强,我都得把他们编入前军,可是哈?”十将斜睨了一眼吴志,不屑道,“刚上关来,东南西北还认不得,便挑三拣四着想要进前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以为进了前军,打起仗来只要跟着跑几步,便容易混个奖赏回来了,可是哈?”
      “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吴志将头更低了些。虽然没当过兵,可当兵的该有什么规矩,他自小也是瞧了不少、听了不少的。既然入伍,一切行动皆要遵奉军令,不可任性妄为。自己确实也没有这个意思,这刚进门,总不好教人家觉得是要挑肥拣瘦、不服管束。
      “啊呀,你们这些年轻人,有胆子上阵杀敌嘛,是好事情呀。”十将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踱到吴志跟前,颇有前辈架势地拍了拍他肩头,道,“但是,光有把子力气,当兵也是不够的,总不能随便打一仗,就把小命搭进去了,可是哈?再说了,你还年轻,又没摸过枪,多做些准备,练好本事,上了战场才能不心慌;自己不慌,才好指挥别人的嘛,可是哈?”
      吴志抿了抿唇,没应声。
      见吴志有所动摇,这十将眼珠一骨碌,忽而放低了些语气,体己话一般继续道:“莫要以为我是亏待你,那个征兵官的事,多多少少也在你们这一批的新兵里传了不少了。怎么说你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何必在无甚权位之时得罪人呢?该避风头的时候要懂得蛰伏,何况——我听说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可是哈?就当是领着饷银、先好好养养嘛!”
      这下,吴志再没什么好说的。且不说这十将所言道理如何,其实就算是什么理由都没有,直截了当把他安排到火头营,他也得照去不误。这档子事,便是告到枢密院去,也是别无二话的。
      “有劳排官了。”在乡间还是关上,自己都是砍柴担水,吴志索性不再多问,抱拳应道。

      这一养,两个月过去了。
      吴志知道火头营清静,可他也没想到会这般清静,清静到有人死在里头,怕也没什么反应。
      当然,这清静,其实与他无关。
      真不知道这火头营究竟是怎么安排人员的。按道理说,虽然此时新招募的兵勇还在陆陆续续到编,他们这里的几口锅,目前还只需要应付跟前这一小片营垒里大约五成左右的人员吃食。可这放眼望去,不是衰老孱弱、痼疾缠身,便是好酒嗜赌、终日萎靡。若是这样比较,反倒是吴志这个年富力强、且没有不良嗜好的,更成了这里的另类。
      于是,除了一个年岁尚幼、身体瘦小的半大孩子帮衬着做些杂活,这烧火备炊的差事,几乎全落在了吴志一个人身上。他素来也不太爱辩驳,除了举目无亲之外、跟这些浑浑噩噩平白消磨的也实在无甚可说,便也认命般埋头苦干;后来干脆借夜里留灶的由头,把铺盖卷都挪到了伙房里去。整日下来,别说是恢复功力了,就连随身的手书阵图,都只能挤半夜的工夫,就着灶火跟前多瞄几眼。

      “哎,那个火头营的!过来过来!”
      这一日,吴志正在井边汲水,刚把两满桶提上来,忽而听得后头有人叫他。循声看去,六个健壮后生正在约莫三丈之外,颇有气势地招呼着他。吴志打量了两眼,瞧着他们身上崭新的服制,约莫是刚编入前军中“锐”字营的新兵。“锐”字营号称满营精锐,便是在前军之中也素有威名,是以不少新来的以被编入此中而颇为自得,加之尚未明白军法森严,故而平日里也有传出些风纪不佳、仗势欺人的名声。
      吴志放下水桶,擦了擦手,道:“何事?”
      “去,给军爷们弄几坛子酒来!要烈的!”
      “营中禁酒。”吴志倒也干脆,一句回了,便回身去提桶。正在他俯身之时,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横飞过来,正正砸进了桶里,激起的水花登时溅了吴志满脸满身。
      在一阵嘲笑声中,六人之中身量最为高大的一个上前两步,双手叉腰,抖着肩关,得意道:“摆什么谱?一个伙夫,还在爷们儿跟前拿腔拿调的。让你去就快去!别让军爷们久等!”
      吴志抿了抿唇,从脖子上解下汗巾,将身上的水渍擦了,重提了一桶水,挂上扁担便要离开。
      “哗啦——”
      耳边似有风动,吴志一时不察,转眼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这六个兵勇已然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放倒、按在了地上。两只水桶也如他一般横瘫在地,清水泼洒开去,一地泥泞。
      “跟你说话是听见没有!装什么清高!”为首那兵勇一双阔掌正扣在吴志肩关上,磨牙道,“不教你认认军爷们的拳头,怕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吧!”
      吴志一时被制,然倔劲也涌了上来,死死梗着脖子不肯低头。这领头的自然也是更为光火,伸手上来,掐在吴志的后脑上,非要把他的头按到一地泥水里头去。
      吴志咬紧牙关,实在无法再忍,找准机会,趁腿脚上钳制稍松,捉准间隙,右膝猛地一提,左脚狠狠一蹬,整个人借腿脚发力旋身起来,趁周围几人下意识退开的工夫,双手握拳利落几下,将那为首的兵勇打得连连后退,坐倒在了后面几人身上才算止住。
      “嚯,烧柴火的,还会拳脚!”为首兵勇右手在胸口狠狠揉了几下,恨恨道,“行!老子什么时候吃过这档子亏!今儿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吴志站在原地盯着这一群棒小伙子,虽然一言不发,却是眉头蹙起、肩关微颤。紧紧攥着的双拳显然表现出更甚的愤怒——若论打架,他又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六个新兵眼神一搭,立时兵分三路,向着吴志扑了过来。吴志先是退开几步,一边观察着几人攻来的阵型速度,一边见招拆招、借空当处腾闪挪移。两下里过了约莫十来招,上来两个敦实的,不顾挨了拳头,一边一个卡住吴志腰身,另外两个挥拳砸下,吴志只得顺势后仰,以双臂推挡,左躲右闪避开要害;这厢还没恢复架势,这为首的兵勇一双虎爪、冲着他大开的胸腹便要劈来。吴志左右受制前后难脱,避无可避,心下一横、眼睛一闭、咬牙一喝,不管不顾之下,双掌一搓、左右开弓、狠狠横拍了出去。
      “哎呦——”
      伴随着“轰”的一声,吴志再睁眼,只见六个人四仰八叉,在自己方圆五步开外躺了一地,无不是含胸抱腹叫苦不迭,或被大力掀出、狠狠栽倒的。
      吴志一愣,立时紧盯着自己双手,又下意识往小腹处探了探,心下诧异不已。
      “住手——”
      这时,远处跑来一个约莫军官样子的汉子,估摸着是听见动静赶来追查的。营中殴斗是有违军纪的,免不了要责罚做些苦活。吴志倒不是在意做活,只是实在不愿意出这种头,便也收了心,回头去提桶。
      “完了完了,反了天啦!”为首的兵勇正正中了吴志一掌,这时还在仰面朝天起不来身,见着来人,忙不迭地抱怨起来,“就是这个伙夫!居然动起手来打我们!非得让他长长记性不可!这个目无尊卑的!哎呦喂,兄弟们可是头一回这么吃亏呀!顺哥!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呀!”
      吴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重又将扁担挑回了肩上。谁知他刚要离开,却听见分明一声熟悉:
      “妈的!目无尊卑的,是你们这群兔崽子!”
      疑惑间,吴志缓缓回头,大踏步迎上来的,正是那个熟悉的野人。
      “哥哥!是我呀!”

      “两月有余,你已经做十将了,可喜可贺呀。”
      吴志和梁承顺肩并肩坐在井沿上,小别再叙,聊得不亦乐乎。六个新兵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原地杵着,只能眼神议论、小声嘀咕——怎么他们跟着的老大,会有个伙夫兄长呢?
      “石头!说什么小话儿呢!滚过来!”
      闷头一声棒喝,为首的兵勇一个激灵,连忙回头,瞧见梁承顺正怒目圆睁地吆喝他,只得缩了缩脖子,鹌鹑一般挪上前去,拱了拱手:“顺哥。”
      “呦,刚才不是还挺厉害么?吆五喝六的,准备收拾谁呢这是?”梁承顺上身微微前倾,两手按在腿上,颇有些军官的威武,盯着眼前这个新兵蛋子,阴阳怪气道,“拢共当了几天兵啊,自己给自己先封了个军爷,是吧?要不要给您老先上点贡啊?”
      “呃,顺哥,您别臊我了。”叫石头的新兵一身恶寒,苦着脸连连告罪道,“这不是不打不相识嘛。我、我这也不知道,您还有个兄长也投了军呢……这不是寸的嘛。”
      “呵,合着你觉得今儿这事儿,是应着你运气不济啊。赶明儿换个人,就任你随便招呼是吧?”梁承顺被气笑了,脸一别,道,“我早跟你们说了,想耍横,有种找那横的去啊?欺软怕硬,摆的是哪门子谱啊?锐字营怎么着,横着走啊?说不得打不得?过不了几天,是不是连这道关门也敢揭了去啊?啊!”
      看来,梁承顺的确是个硬茬子,这么一番话扔过去,六个新兵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从头蔫到脚,连头都不敢抬,只能竖着耳朵听训示。
      “顺哥……弟兄们真知道错了。若是知道,是您家哥哥在这儿,借个胆儿,我们也不敢捣乱啊……”石头耸了耸肩膀,磨着牙死命憋出一句回话来,“况且,说得那么凶,可要真细论起来,呃,还是我们几个,有眼不识泰山,足足挨了一巴掌呢。”
      言罢,石头低着脑袋,再不敢应声言语。梁承顺稍微按了按火气,余光瞥了瞥吴志。虽说他知道吴志应是有些个底子在身上,但一个人赤手空拳,把这六个棒小伙子放翻在地,这等身手,怕也不会在自己之下。而吴志察觉梁承顺瞧他,以为是征求他的意见,略一沉眉,也没多说什么,只冲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欲追究了。
      “亏着是哥哥心眼儿好。”梁承顺嘟囔一句,又回头来端正架势,对眼前这六个新兵道,“听着,我哥哥是心肠好,不跟你们几个皮猴子一般见识,可这军纪不容违背。石头、耳朵、豆子,你们三个轻慢军纪,寻衅滋事,该当重罚,自己回营去领二十军棍;你们仨以为旁边站着就没事儿啦?聚众闹事,这个月俸禄咱就捐了吧。然后——你们不是都瞧不起火头营吗?那好办,左右这些日子关上添了不少人口,火头营想来也不介意多些帮手。你们自明日起,就给我背了铺盖卷,去火头营烧火备炊去。至少一个月,待不明白,别给老子出来乱晃!”
      虽说依照军纪,梁承顺这样处罚也没什么问题,可要真让这么些个棒小伙子窝在灶台、熏得满脸焦黑,别说他们愁眉苦脸,便是吴志也觉得有些卷人志气。可这厢,吴志尚没想好怎么开口,几个新兵你推我搡的,叽叽咕咕了半天,硬是把一个人给拱了出来。吴志看了看,正是那个被梁承顺叫“豆子”的新兵,身量虽然中等,但一双眼睛灵得很。
      “怎么,不服,有什么要说的,说。”梁承顺倒也痛快,直接给了台阶下。
      “咝——”豆子吸了口凉气,眼睛转了好几圈,才鼓足勇气,横下心,道,“两位哥哥见谅,兄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咳,只是,方才弟兄们都在嘀咕,便是不说这位大哥的功夫,只看身量气力,这、这怎么就,被塞在了火头营里头呢?”
      “火头营怎么了?薛仁贵不是火头营出身啊?天波府的杨排风,烧火丫头一个,可到头来有几个大老爷们儿能胜人家?”梁承顺颇为不屑地驳了两句,但也转过心思来想,吴志这四肢健全年富力强的,就算没什么打点关系,总也不至于连寻常的前营也进不去吧?难怪自己前番几次打听,几个营的都头们都没听过这号人,却原来给塞到这犄角旮旯里头来了。
      “哥哥,你到这火头营来,可是有什么缘故么?”梁承顺关心问道。
      “倒也不是什么缘故。”吴志想了想,平常答道,“因着前番那位征兵官的事,有位十将私底下建议我避避风头,正好也休养一阵身体。”
      “十将?”听吴志这样说,梁承顺一边眉毛皱起,疑惑道,“避什么风头?难不成那连营房都进不来的押官小吏,还敢报复你这有正经军籍的不成?”
      “总归人多眼杂,也不好太出头。”吴志摆了摆手道。
      “再说了,要避风头,当然是往人多的地方去,越寻常才越不扎眼。真心帮你避风头,那么大一片前营,哪怕随便找一都把你编进去呢,就是翻也得翻他个十天半月。这火头营拢共才十几号人?三五年不见得来个新人,把你往这儿放,只等着教人来瞧稀罕呢?”
      “这……”吴志对军营里实际是如何编制,并不算有多充分的了解,梁承顺这么两三句话,倒把他此前自我安抚的设想给彻底掰回去了,教他一时无话可说。
      打量吴志神情,梁承顺约莫懂了些什么,也不再深究,只抬手往吴志肩头一按:“行了,这个不提,哥哥你只说说,那十将姓甚名谁,什么来路?”
      “这个……”吴志直到此时方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入营两月有余,却也只见过那个十将一面,更有甚者,连他姓甚名谁都不得而知,一时有些结舌,“这,唉,不瞒你说,我只见过他那一次,连他姓甚名谁都没记得问。若说非得有什么印象的,约莫就是……大抵四十上下,瞧着有些干瘦,两撇山羊胡子,右边鼻翼旁半寸有颗红痣。”
      这不说还好,吴志这么一描述,梁承顺原本还严肃的神情忽而松了,转而立时成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瞪着吴志,偏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似的,憋了一会儿,“噌”地站起身来,撂下一句“哥哥稍待,我去去就来”,抬脚便往营房折返回去。
      吴志心下觉得不妙,刚刚起身,还没伸手拦,梁承顺却是更快,回过头来,冲着罚站的几个新兵,冷声道:“你们几个闷瓜,傻愣着作甚,还敢怠慢了大哥不成?”
      话音刚落,六个棒小伙子闻声而动,一边搀着一边扶着,几乎是半架着吴志又坐回到井沿上,各种嘘寒问暖捏肩捶腿,一个个的堆着笑脸,吴志应也不是赶也不是,只得被摁在原地,也顾不得再过问梁承顺去做什么了。
      虽然有些懵,但吴志还是知道约莫有什么自己没勘破的内情,但梁承顺显然很清楚、还不许他管,只得僵坐着瞧这一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大小伙子们原地闹腾。
      “你们这是……”瞧着一边一个捶腿捶得正欢的家伙,吴志清了清嗓,道。
      “大哥,快歇着快歇着!”这几个一时还骄横不已,一时又乖得兔子一般,“这种粗活就交由我们来做,切莫劳累了。我们这些不长眼的,大哥切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好生歇着就是!”
      “咳,”吴志素来不喜这样奉承,便干脆咳了一声,顿了顿,道,“我与梁兄弟本是萍水相逢,说过两句话而已,你们大可不必如此惊慌。”
      “哥哥说这话,就是怪罪我们了。顺哥瞧人,从来只看本事性情,若不是本事令人信服、性情使人激赏,便是再怎么多说话,顺哥也不会当回事的。我们年少识浅,不知道哥哥手段,挨了教训,那自然是活该的。”
      吴志刚要开口再驳,前方一顶帐子里忽然传出来一阵骇人的鬼哭狼嚎。吴志刚要起身去看,却被这群新兵生生按了回去:“大哥,您就放心吧!这种事,只管交给顺哥,保管教他彻底完账,干脆利索,手到擒来!”
      “彻底完账?什么意思?你们可莫要乱来。”
      “嗨,大哥是真不知道啊!”豆子两下里瞧得明白,凑上来在吴志肩上轻轻一叩,神秘笑道,“什么十将啊,大哥心眼儿实在,又没得熟识的关系打问,这是被那吹牛皮的给蒙啦!”
      吴志这厢大瞪眼的同时,梁承顺已收了工,提着腰带、大步流星地将一人拖到了吴志跟前。
      “哥哥瞧瞧,可是这厮。”梁承顺将人就地一丢,倒是脸不红来气不喘,双手往腰间一叉,向吴志招呼道。吴志闻言,上前两步看了大概,除却被饱打一顿的青紫外,倒还能认出来。
      吴志这厢低头瞧,地上缩成一团的家伙也壮着胆子抬头瞧。只不过,看他这些许茫然的样子,似乎已经不记得吴志是何许人也了,反倒是那身火头军的衣服,还似给他提了个醒,教他立时回过神来,开口无话,先抖了两抖。
      吴志皱着眉头瞧了瞧地上这人,又抬起头来瞧了瞧不以为意的梁承顺,不解何意。
      “你自己说,还是我说?”梁承顺会意一笑,抬脚在地上那人膝盖上踢了一下。
      “我……我,我说,我说!”原本还在犹豫的“十将”,一眼瞥见梁承顺沙包大的拳头,立时吓得蚂蚱一般跳弹起来,转头朝向吴志,连连告饶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小的实在有眼不识泰山,吞了熊心豹子胆蒙骗于您。我……我实不是什么十将,全是我有眼无珠、猪油蒙了心!万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这不开眼的一般见识!小的知错了,您让我做什么都成,万望饶命、饶命啊!”
      “哎?这不就是那个承句嘛,好死赖活混年资蹭上来的,还好意思吹什么十将?”
      “啊,就是逢战必逃那个?不都逃出花儿来了吗?还没扔出关门去呢?”
      “嗨呀,他呀,本来今年武试考校三场不过,要裁汰到剩员去了;不就是求爷爷告奶奶地巴结上了个副统制,又让他再白吃两年饷嘛!”
      “呦呵,自己给自己加官儿,怎么着,听着吉利是吗?反正都是吹,干脆说自己是指挥使算了,这一整座关都听您的,岂不美哉?”
      六个新兵看来多多少少都知道这人名声,七嘴八舌间,将他的老底抖了个精光。吴志听在耳中,起初是无端的诧异,后来逐渐疑惑、乃至自责于自己怎么会如此不动脑筋,稀里糊涂地便着了这么个显而易见的道。
      “啊呦,饶命啊,诸位英雄饶命啊!”那承句连连告饶、不惜以头抢地道,“我、我只是鬼迷了心窍,万不该不开眼生出这般狗胆来啊!还请各位看在、看在小的无论如何不敢折腾英雄、只让您静养的份儿上,就、就绕我这一次吧!”
      “怎么着,咱们还得谢谢您啊?”
      后来,一群人围着那假传军令的承句好一顿七嘴八舌,而吴志却在待原地久久不语。若说是初来乍到便因为无亲无故、不通消息而被人玩弄,使他心生惆怅,但也正如这承句所说的,自己也只是在这不闻一名的火头营里,做了两个月的苦力罢了。
      是啊,终究也是自己同意了啊。

      一通热闹之后,梁承顺眼看着这狐假虎威的承句战战兢兢半瘫在地,便也吆喝着散开,再回头去看,不知何时,吴志已经不见了。
      “哇,被骗成这样,不狠狠揍他便也算了,这哥哥怎么一声不响的?”石头将那承句提到一旁丢了,回过头来,攀在梁承顺肩头上,稀罕道,“方才还说呢,瞧着文文静静的,可招呼起来,手上是真有狠招啊?顺哥,怎么说,咱去回了营总,扛回营里去?”
      梁承顺略一沉吟,刚要开口,扭回头去见这小崽子一副没脸没皮、全然忘了方才嚣张似的,便板下脸来道:“怎么,你自己方才怎么欺压大哥来着?忘啦!”
      “不敢!我这就去领军棍!”石头立时弹起来,带着几个新兵蛋子,一溜烟儿便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草莽聚英豪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