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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宫中遇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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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快起来了!”次日天还未亮,铜儿便将霍翕叫了起来。这是霍翕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几次被人叫起床。平日里她总是府里起得最早的。她最爱在万籁俱静时披上纱衣,爬到长安城内除皇城之外最高的屋顶上,默默看着沉睡的城市,等待太阳的升起。
“小姐,您起来了吗?”铜儿又催了一遍。霍翕抬头望了望月朗星稀的夜空,又是轻轻一声“啧”,这样的夜空往往预言着第二天清晨一场绝美的日出。可惜,她今天是没有这个运气好好欣赏日出了。
铜儿与另外两个丫鬟正忙里忙外地替她挑选着衣物与珠饰。霍翕被满目的花红柳绿、珠光宝气刺晃了眼。“铜儿,我不穿这些。你知道我只不过是去当个陪衬,何必如此喧宾夺主。”
今日是霍家最小的三个女儿作为臣子女眷,第一次进宫拜谒后宫的日子。这次进宫并非安逸地吃喝玩乐,皇后和太后会亲自检验她们的才德。而是否能嫁为皇亲国戚光宗耀祖,成败也在此一举。皇城中并非所有千金小姐都有进宫面见太后与皇后的机会,只因霍太尉权倾朝野,皇家对他及他的家人自是不敢怠慢。霍家四位长女都早已出嫁,虽未得嫁入宫门,却也都是门当户对,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霍瑛与霍桢数月前便已开始为今日做准备,她们背诗练琴,刺绣粘花,并四处寻找好手艺的裁缝工匠为她们量体裁衣、打造首饰。她们心里清楚,自己的后半生在今日之后,便有了定数。
“翕小姐!今天可是个大日子,由不得您耍性子了。”铜儿只匆匆嗔了这一句,就又忙得没空搭理霍翕了。霍翕看着这满屋子不知为了什么而慌张忙碌的人们,心下反倒一宽,如果自己的“乖乖就范”能让他们觉得有所成就,那就随他们去吧。然而她内心仍是如镜子般敞亮,她知道她爱的人一定是这天底下最自由的灵魂,绝对不会被囚于那深宫之中、囚于宦海之间。霍翕心里想:她的命运由不得那皇城中的人随意指指点点,她爱的人更是如此。
一切终于收拾停当。霍翕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险些笑出了声音。这满头的金银翡翠、满身的牡丹海棠让她觉得自己看上去有那么一分滑稽。铜儿似乎对霍翕的打扮很是满意,不停地围着她夸赞。霍翕笑了笑,也没有再抗议。只是她出门前还是偷偷摘下了头上的几个金钗子,和手上的几个玉镯子,而铜儿也不曾发现。
霍夫人今日也起了个大早,她在反复确认女儿们的衣饰万无一失后,又开始不停嘱咐她们言谈举止间该注意些什么、宫廷礼仪又有些什么。当然,她这些唠叨这些操心都是对着霍瑛和霍桢说的。霍桢是她的亲骨肉,霍瑛虽为庶出,身上流着的也是霍家的血。霍夫人走到霍翕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领口,说了句:“很好,放轻松,就很好。”
“且不要说嫡庶有别,何况她只是一个养女,任她表现再出众,好姻缘也落不到她头上!”霍桢故意扯开嗓门儿说的这一句话恰好又飘入了霍翕耳中,但却没有飘进她心里。不过霍桢这句话,也并非说给霍翕一个人听的。
铜儿一闻此言,嘴巴一撇眼泪就欲往下滴。霍翕柔声道:“铜儿,她说的也没错,不值得哭。”说罢,她转身一脚跨上了轿,也不需要谁的搀扶。于是,霍家三姐妹就在霍桢一声高过一声的“鼻腔不通气”声中,向皇宫出发了。今日,究竟是谁的命运将会被刻在三生石上面?
霍瑛与霍桢坐在轿内,紧张得直出冷汗,双手自上轿后就一直没闲着,或是不停地整理簪发,或是不断地拉扯裙摆。而霍翕坐在轿中却百无聊赖,只觉得错过了今日的日出实在太可惜。
皇宫自是金碧辉煌,可太尉府却也不会与此相差过远,三个姑娘虽被这皇宫的天家气象所震慑,却也不至于因此而失了心神。三人仍是谨言慎行,每走一步都留着心。领路的宫女一路碎花疾步,只是在快到时停下来对着三位说了一句:“长乐宫就在眼前了。”
走进宫殿,霍家三位千金才意识到原来皇宫的奢华与精粹竟全聚在这宫内。长乐宫为太后寝宫,满屋子的稀世珍宝从天花板一直铺陈到地上,让人一时还真不知该往哪儿落脚。
霍翕还未等看清楚太后与皇后的尊容,便先伏跪在了地上。霍桢与霍瑛也慌忙跪下。直到头顶上传来一声缓缓的“起来吧“,三人才抬起头来,但仍是不敢起身。
太后已是满头灰白头发,让霍翕一下子联想到了霍老夫人,也不知道老夫人今日情况有没有好些。皇后娘娘端坐于太后之下,虽身材丰腴,但仍是难掩昔日的妩媚之态。
一番自我介绍与寒暄吹捧过后,太后终于赐了她们三人的座。霍翕抬起已略有些麻痹的腿,假装优雅地坐了下来,“接下来就是五姐六姐的战场了,”她心想,“我只用在旁观赏就好。”
此刻未央宫内,皇上正手握着一封奏折,不住地叹息。他的手越握越紧,似乎想将手中的奏折捏成粉末。
一旁躬身站着的一人开口说道:“皇上,是不是匈奴又,,,?”
皇上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那人继续道:“匈奴屡屡来犯,而西部楼兰、车师前、龟兹一等小国又再次倒戈像匈奴。匈奴势力因此不断壮大,而西部之患也不可小觑啊!”
“依丞相你的意见,,,?”
身旁此人正是霍翕当日在太尉府中见到的田丞相。田丞相说:“依臣之见,我们的计划不能再拖了!”
皇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半晌没有开口。良久,他睁开眼,缓缓吐了口浊气,道:“好吧。她还在太后处吗?”
“刚刚才来,肯定还在。”
“英朔在哪儿?”
“皇上,英统帅这几日在烈日下统领羽林军太过辛劳,已抱病在家有几日了。不过英统帅已选出了羽林军中最得力最可靠之人,陛下您大可放心。”
“那便,开始吧。小心一些,莫惊着太后。”
“是。”田丞相回答道,这一声“是”,他说得是既沉重又欣喜。
袅袅琴韵从长乐宫中传出。方才抚琴一曲的霍桢正满脸通红地听着太后与皇后的夸赞。霍翕坐在一旁,仍是保持着如面具一般的微笑。她觉得脸部肌肉似乎有些抽筋了,却不知该换个什么其他表情。
“你们三姐妹,平日里要好吗?”太后突然问道。
霍翕可以明显感觉到霍桢的身体微微一颤。霍翕仍挂着满面微笑,饶有兴致地等着瞧霍桢会如何回答。
“回太后,自从四个姐姐出嫁后,府里就冷冷清清了。我们三姐妹只能互相走动互相取暖,日子才不至于过得太冷太寂寞。”霍桢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身后霍翕的眼光如寒剑一般冷冰冰地朝她的心窝子里刺来。也不知是因为她自己心中有愧,还是因为霍翕的眼光竟真能这样犀利冷酷。
太后问霍翕:“你不太爱说话?”
霍翕将自己的微笑放大了一些,回答道:“回太后,姐姐们待我都很好。”过多的假话霍翕不愿说,但这简单的一句她还是能强忍着胃中的翻江倒海应付一下的。
太后看着霍翕少言寡语,只微笑着在一旁当两位姐姐的陪衬,不由得心生怜爱,于是说道:“我也曾见过西域小国进贡给皇上的美人。她们虽身姿摇曳,轮廓深邃,但我总觉得比起咱们汉族的女子,她们少了些柔和之美。而你却将柔和与尖锐融合得恰到好处。倒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皇后你看是不是?”
皇后听太后这样毫不吝啬地用尽赞美之辞来夸奖霍翕,虽然心中不快,但为了讨好太后只好应和道:“太后说得是呀。她竟是将西域女子与汉族姑娘的优点吸收得干干净净,真是难得。”
霍翕淡淡地道了谢,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结束了。她怕再说下去,有些人今夜要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了。霍太尉世代习武,家里的姑娘也都生得粗犷,与“美”这个字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霍桢对霍翕的敌意有一部分就是由此而起。
太后年轻时也是位能在后宫搅动风云的厉害人物,只是如今她年岁大了,心肠软了不少。她见霍桢霍瑛面露不快之色,正欲夸一夸她们的才德略施安抚,可她话还未到嘴边,一只匕首就穿破窗户飞了进来。
霍瑛霍桢虽都也是习武之人,但这突来的骤变已将她们吓呆了。霍翕反应倒快,一个飞身抢到霍桢的七弦琴前,用脚尖轻轻将琴勾起,以此挡住匕首的去路。只是那匕首还未碰到琴身,就被从另一个方向射出的长箭击落。两枚利器发出清脆铿锵的撞击声,然后双双落地。霍翕心中一惊,这匕首与箭分明是从两个方向射出的,难道有两名刺客?
此时太后宫中已乱作一团,冲进来的侍卫宫女将太后、皇后团团包裹住,尖叫声、器皿破碎声此起彼伏。霍翕冲出宫外,只见一左一右各有一名穿着夜行衣的刺客,朝着东西方向分别逃窜。霍翕心中倏然一凛,为什么朝东离去的那个背影居然有些眼熟?她脑中一乱,不知道该先追哪一路刺客,只能看着宫中侍卫稀稀拉拉地朝两个方向分头追去。这两位刺客轻功了得,身手敏捷,只凭这些侍卫之流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也未必能踩到刺客们的影子。
霍翕苦笑一声,以此来自嘲自己方才的优柔寡断。她转身回到宫内,脑中升起的巨大疑团将她拉扯得几乎无法思考,刚才发生的这场“刺杀”行动,似乎每一个环节都有些不对劲。
太后和皇后面色苍白地躲在包围圈后面,霍桢霍瑛二人还呆站在原地。
“回禀太后、皇后,没事了。”霍翕这句“没事了”听上去像是在安慰哭闹的孩童,但对于还在惊吓当中没有回过神来的太后和皇后而言,这三个字却很有镇定效果。
“抓到了?”皇后娘娘捂着心口问道。霍翕想知道捂着心口是否能让心脏感觉暖一些。
“回娘娘,并没有抓到。但刺客肯定不敢再折回来了,羽林军这会儿应该也已出动去抓人了。”
霍翕捡起地上掉落的行刺凶器,细细端详起来。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匕首,和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箭,没有任何特征能够让人去追溯它们的主人或是出处。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宫中的侍卫才逐一退下,太后和皇后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霍瑛霍桢也仿佛终于大梦初醒不再傻站着了。她们虽然勤于练武,身手在女流中也算是上乘,可毕竟从未经历过实战,突然见到这样的场面,手足无措也是可以原谅的。
这时,宫女匆匆来报道:“皇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