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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家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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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两人关系发展到了什么份上,在外人面前他们依旧会像刚开始那样有礼有节,因为彼此的身份不允许他们造次,但纸始终包不住火,虽然他俩表面上还像往常一样,但偶尔流露出的细节却很令人遐想。
比如,她掰剩一半的馒头放在那儿,除了浣溪只有他敢拿过去;再比如,深夜赶路时,他会把自己的马换给她——他身边的护卫都知道,那匹小红马除了他没人敢碰,连杨延想试一下都不成,之余等等,一些看上去很正常,细想起来却十分暧昧的事,在接下来的几天层出不穷。
起先,发现的人会觉得是自己多疑,看看两人目不斜视的样子,更确定了是自己多心,可一个人是多心,两个人是多心,三个、四个、五个等等等等该怎么解释?在老大身边这么多年,他不爱吃的,不爱看的,不爱听的,几时有人敢忤逆,偏偏这位小白大人就行,当然,也可以说是因为她长得漂亮,美丽的女人总能让男人生出更多的容忍,但这是对他们,老大不一样,去年金夫人可是送了他一位大美人,论身份、长相都不比小白大人差,而且还附送了一座小庄园,结果却让他换成了一纸通商约定,这事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可清楚的很,那可是活生生的一位异域美人啊,他居然连逢场作戏都不愿意……
“老大,让小白大人一个人进去能行么?这可是坟场。”虽然是王老大人的命令,但她毕竟是个小女子,萧玉觉得十分不妥。
“没事,她的胆量自小就跟一般女子不同。”十多岁时就敢一个人穿过坟场偷偷给白芷送吃的。
“自小……老大,您跟小白大人从小就认识?”他猜到他们以前肯定认识,但没想到是从小认识,难怪老大一直偷偷用自己的补贴给她们加餐,感情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他就说老大不会连人都不了解就那么主动,“可——她是秦都白家的小姐。”没记错的话,老大应该是边疆出身吧?
“秦都的,我就不能认识了?”
“当然不是,呵呵。”他哪敢说不能。
两人闲谈间,白言已经从坟场出来,隔着老远,司马炎就迎了上去,“怎么样?找到没?”
白言微微颔首,“找到了。”
“没发现别的什么?”
摇头,“没有,就是一座孤坟,不过墓碑下首刻了一行秦字——壬戌年.三巡.甲,墓主人可能是像那位赌坊大哥一样的身份。”所以她在墓前祭拜了一番。
“一座孤坟?”本以为王老头让她来这儿只是个借口,肯定是附带了其他目的,比如跟人接头之类的,所以他刻意提前一天让人在这儿埋伏,以防有什么不测,结果什么都没发生……奇怪,王老头让她来看一座孤坟做什么?
“临行前,老大人还给了我一篇祭文,让我在墓前焚掉,那位墓主人会不会是他认识的人?他的身份不方便前来祭奠,所以让我代替?”白言也很好奇,老大人干嘛非要让她拐到这里看一座孤坟?
“可能吧。”这理由太牵强,他们这些年也没少来遨弥山,想祭拜干嘛不让他们来?“想知道回去问问就是了,天不早了,早点赶路,看天色今晚可能有雨雪,不能露宿。”
谁想真应了他的话,上马后没走出五里地,天上就飘起了小雨,身上的衣服从外湿到里,冷气夹着水汽直往人骨头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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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了一路,到住宿点后,在浴桶里泡了半天,白言才找回浑身的知觉,懒洋洋的趴在浴桶边,下巴搭在手臂上,仰望着高窗上飞溅下来的雨滴——
遨弥山附近的北秦驻点都已巡查完毕,不过三五天就能转回狼山,届时老大人应该也修整的差不多了,然后就是启程回北秦……将胸前的挂坠捏在指尖仔细端详,形状有点像缩小了的虎符,材质说不清是银还是金,他说是祖传的,他们祖上怎么会传这么块硬疙瘩?
指尖一松,挂坠咚一声坠入水面,看着它贴回半乳间,不知为何,脸颊倏得有些发烫,赶紧抬手捂上去,不想却感受到了自己咕咚咕咚的心跳声……禾禾姐出嫁前说过,或早或晚,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像她一样躲在角落里品尝什么叫脸红心跳,有了这种感觉之后,她才算真的长大,她一直觉得自己冷情,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那种感觉,谁知竟对着块挂坠开窍了,不应该是对人么?
“大人——”浣溪这一声差点没把白言吓厥过去,“怎么了?是不是泡太久了?”脸红的都快滴血了,“快出来,泡久了头会晕。”抄起一旁的干布巾,快步转进屏风。
“我自己来。”白言手忙脚乱的把布巾裹到自己身上,尤其那条挂坠,重点覆盖,“你不是吃饭去了,怎么这么快回来?”
“驿站传来一封书信,司马大人说是给您的,让我先拿过来。”把屏风上的中衣递给白言。
“我一会儿看,你——先去吃饭吧。”
“喔。”浣溪其实很想伸手替她把卡在衣扣上的长发解下来,奈何她一直再闪躲,“大人……其实您不用掩饰。”她都替她累得慌。
“?”
“掩饰就是有事,您以前不是常这么说?”大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连她都看出来了,“您跟司马大人既然是青梅竹马,不说话才更奇怪吧?”
“谁说我们是青梅竹马?”她跟他不算吧?
“司马大人亲口承认的。”本来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异常,自从知道这层关系后,才发现他们俩真的很可疑。
“……”那家伙又把她变成了傻子。
“大人还不知道吧?”抬手帮她梳理长发,最喜欢大人这把头发,滑滑的,摸起来特别像丝绒,“萧玉平时给我们带的那些吃的,用的,都是拿司马大人的补贴换来的。”直到前两天那家伙才敢告诉她,本以为是她们沾了她的光,不想却是她沾了大人的光。
“……”这一点白言到真没猜到,一直以为是萧玉在讨好这丫头,或许还有杨延在拍马屁,想不到却是他出的钱,一名外派的小尉官,俸禄不过千石,而且还不是直接派发,都是转给家乡父母的,每月就剩这点驻外补贴,如今又都花在了她们身上,那家伙简直比她哥还没有筹谋,她哥至少还知道把俸禄凑成整数交给她保存,以备不时之需,他到好,乱花一气。
把长发交由浣溪梳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探身从桌案上取来信笺,展开,竟是一封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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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哨位巡查完后,雨势渐大,司马炎浑身湿漉漉的回了房间,萧玉准备的洗澡水早已凉透,好在他也没有洗热水澡的习惯,胡乱划拉两把,擦干身上的水渍,刚坐到床上,就听到有人敲门,拉开门——竟是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这个还你。”手掌摊到他面前,掌心放的是他先前送她的挂坠。
“进来说。”看到挂坠后,眼角的悦色迅速冻结。
“你收起来吧。”她不想进去。
“送出去的东西,我绝不会再收回来。”那晚把东西送给她的确是趁着酒兴,但事情没做错。
不想这么僵持下去,探身把东西塞到他手上,转身就走,没迈出两步,只觉腰上一紧,眼前一花,她与他面面相对——
“谁的信?”突然要把这东西还他,想都不用想肯定跟刚接到的那封书信有关。
“……”白言低着眼不愿开口。
“白芷?”不对,白芷的能耐够不到乌卢这么远,“白家的?”
“……”还是不开口。
“怎么,他们已经挑拣好买家,急着让你回去了?”“买家”二字太扎心,惹来白言一阵挣扎,“白子寒,你不是那些被关在后院里的傻子,你是尚府女官,被欺负了,要反抗,而不是听之任之。”心急之下唤出了她的乳名。
“……”反抗?“我都来了这里,还要怎么反抗?”她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对他们来说,除了还剩这点价值,我什么都不是。”
“既然这样,那就跟我去域南。”
“那么容易的话,我会等到今天?”她跟哥哥早已被扯进了秦都那个大漩涡里,“他们既然急着让我回去成亲,所有的关系肯定早已打通,金池山的功劳估计也领到了,这里再没有我能做的了。”家信上说某位堂叔病重,怕是捱不了太久,要趁这段时间把他们几个小辈的婚事办了,言辞急切,想见白家在这场朝廷争斗中一定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他娘的,把她从白家弄出来后,打死也不能再让她跟那家人扯上关系,“白家那边你先压住了,回去我就找王老头商量。”王老头是贺华殿的人,他的面子白家不敢不卖。
“老大人日理万机,这种事找他会不会不太好?”好吧,她承认看到家信那刻真的束手无策了,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找他,因为他在老大人那里能说上话。
“十来年的血汗如果连个媳妇都换不来,他们还有脸再跟我画饼么?”俯视一眼胸口那双小鹿般的眸子,眸子里闪的不是惊恐,也不是悲伤,而是满满的期待,“长大了,都知道请将不如激将了?”
“……又不是为我一个人。”他们俩都受益,“你……你能不能先去把衣服穿好?”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她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而且还越凑越近,近到最后,她干脆闭上眼,把脸撇到一边去,反正到了这会儿,她也没脸再要求他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自己都认了,没必要再装清高。
温香软玉、心猿意马,活了二十七年,这还是司马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领会到这两个词的含义,他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是在她面前,尤其在她有求于他时,他不想乘人之危,他会对她不轨,前提必须是她真心情愿。
拳头一点一点从她身后的门板上抽离,身子也一寸一寸从她身前挪开,这个过程很折磨人,对两人都是。
“我,咳,这次尽量跟你们一道回去。”舍不得退开太远,然而靠太近又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只能紧捏双拳,肌肉的纹理从手腕一直往上纠结延伸……
“嗯。”她的脖子抻得很疼,却不敢抬头,也不敢低下,因为都会碰到他,“我那边有些东西,你回汴基时,可以带上。”她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让他带回去也许更好一点,而且他出来这么多年,空着手回去也不太好看,“反正……你估计也没剩多少银子。”补贴的银子本来就不多,这段时间又给她们花去不少,能余下的估计也不多了。
“有,还有不少。”这方面他到是要先说清楚,没吃过猪肉,可没少见猪跑,身边不少人都有家室,据他冷眼旁观,夫妻间吵闹多是让银子给闹的,“我身边没什么事能用上银子,所以俸禄都在老头那儿存着。”有十来年了,应该存了不少,“乌卢的补贴比别的地方多,偶尔出去跟那帮人瞎糊弄,还会塞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我也没太仔细看,回狼山你正好去收拾一下。”说到钱不免又想到一件事,“你们白府的聘礼是多少?”既然亲事迫在眉睫,更应该提前准备好所有事。
“……”不太好意思跟他说实话,据她所知,庶出的三堂姐、四堂姐的聘礼似乎都是三千多,就这样,婶子、伯母私下里还很不以为然,觉着是白家受了委屈,“应该不会太少。”
“给我个数目吧。”多的话他可要提前想办法了。
“……”白言觉得有点尴尬,但早说出来,也好让他早做准备,默默伸出三根手指。
“三万?”
“……”真想踢他一脚,她又不是王侯家的郡主,哪要的了那么多聘礼,“三千。”纠正完又觉得自己似乎很不值钱。
听到是三千,司马炎也暗暗松口气,幸亏是三千,真要是三万他就只能带人抢亲去了,“我来想办法。”
“我那儿还有一些。”既然是两个人的事,当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承担,在白府寄人篱下这么多年,她很小就知道要存私房钱,所以每月的月俸,除了日常用度和孝敬长辈外,余下的,都偷偷存了起来,算一算应该也有三四百两了,在堂姊妹中应该没人比得上她。
“放心,我能应付。”聘礼怎么能用媳妇的私房钱?他混了这么多年,三千两都想不到办法,媳妇干脆也别娶了,“对了,信带来了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他们俩现在可是同坐一条小船,白言从袖袋里抽出书信递给他。
端来油灯,两人凑到一块——看信——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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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言第一次觉得有人分担真好,困难似乎并没有那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