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洛寒烟》偌清欢

5、第五章

　　停了几日的雪又开始簌簌的飘落，随着阵阵寒风在空中肆意的飞舞。
　　甫一从轿子里出来，迎面吹来的风冷得烟落打了个寒颤。
　　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忍不住侧头对着边上的银杉皱眉：“伞又歪了！如果杉儿的手没有力气了，那么换我来撑伞好了。”嘴上虽怪罪着，手却还是忍不住抬起轻轻为银杉掸去肩上的雪：“这么大的伞，杉儿还怕我淋着雪不成？”
　　皇太后的永寿宫是不允许任何人乘着轿子随意走动的，虽然皇太后身边的红袖一早就侯在宫门口，并传来太后懿旨说烟落可以乘着轿子直到永寿宫正宫门前，但是烟落还是一早就舍弃了轿子改为步行。皇宫虽大，消息却是传的最快的，她不想第一天进宫便出尽风头，更不想再如上一世那般恃宠而骄惹人厌烦。
　　“风是从小姐那边刮过来的……”银杉一手撑伞，一手搀着烟落的胳膊直视着前方面不改色的道。
　　“……”烟落被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弄得有点哭笑不得：“我的身体没那么脆弱，淋点儿雪没事儿的。”
　　烟落一直希望可以和最爱的人雪中漫步，但是一直没机会。她的身体不允许，身边的人更不会允许。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最爱的那个人不喜欢、甚至可以说厌恶和她呆在一起，更不要说什么一起在雪中漫步了。
　　其实那时如果不是洛轻寒那么讨厌她，就算身体不允许她也不会在意的，毕竟那时的她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
　　嘴角轻轻勾起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想起洛轻寒厌恶的表情忍不住皱起眉头：明明打算不在乎的，为什么心中还会隐隐泛疼？
　　“身体再怎么好也不能淋了雪，容易感冒的，奴婢是习武之人，淋点雪倒是无碍。”一心为烟落撑伞的银杉细心的发现烟落的脚步忽然凌乱了，微微皱起眉头。
　　从昨天回来之后她就发现小姐似乎变得心事重重，原以为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她昨晚打探过银杏的口风，一路安稳，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甚至连可疑的人都没有遇到过。
　　看了眼周围，目光触及到不远处走过来的几人，虽然心中担心，但是银衫明白，就算有什么事儿，也不适合现在问。
　　银杉看着被自己搀扶着心思不知跑到哪儿去的烟落，到底没忍住叹息一声：“小姐……”
　　这几位看打扮就知道是王爷得人都到跟前了，怎么小姐一点反应都没有……
　　手臂上一阵细微的疼痛打断烟落的沉思，侧过头去看银杉却发现银杉不着痕迹的示意她往前看。
　　困惑的把目光转向前方，刚恢复平静的心又被打乱了。
　　“烟落见过穆亲王、容亲王、安亲王。”屈膝，行礼，虽然心里乱成一团，但是表面却一点都没显露出来。
　　上一世经历了那么多之后，烟落最大的进步大概就是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学会了粉饰太平。
　　“皇奶奶天天念叨，可算把你给念进宫来了。”洛轻言负手站在洛轻寒身侧笑眯眯且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烟落和洛轻寒：“落儿有空的时候可要多进宫陪陪皇奶奶。”
　　“是，烟落明白。”烟落不明白上一世明明想方设法都见不到的人，为什么如今想躲的时候却总能遇见？
　　可能是成长环境的原因，嫁给洛轻寒以前烟落一直是干脆利落的性格。沈母教给烟落的是：喜欢什么就去争取。烟落自己也觉得喜欢的东西就去争取，只有争取了才不会后悔。所以后来遇见洛轻寒，察觉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他之后，她便以进宫陪太后为由搬进了永寿宫。进宫之后更是不遗余力的制造和洛轻寒“巧遇”的机会，以为多见几面多相处相处他便也会爱上自己这所谓的“沧海国第一”的“盛世美颜”，却不想人家早已有了想要呵护一辈子的人。
　　而她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之后才明白，有些东西并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比如洛轻寒之于她。
　　忍不住自嘲的勾起唇角，微微欠身行礼：“烟落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就先行告退了。”然后径自绕过身前的三人，带着银杉、银杏及红袖朝着太后的永寿宫走去。
　　烟落到永寿宫时太后她老人家正坐在河边凉亭里的石凳上喂鱼，陪着太后聊了一会儿，烟落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她的昭阳宫了。
　　昭阳宫是烟落被封公主之时皇上命人建造的宫殿，和永寿宫中间隔了整座御花园。烟落进去看过几次，但是却一次也没在里面住过。一来她不喜欢冷清，二来她觉得住在永寿宫更利于她接近洛寒，所以从缥缈峰回来之后每次进宫小住她都会向太后撒娇留在永寿宫，太后疼她，自是每次都允了她。而烟落在永寿宫住的久了便发现如果没有意外的情况下洛轻寒每次下了早朝必会来给太后请安，然后陪着太后用完早膳。
　　沧海国早朝定在双数的日子，于是烟落便每日陪着太后用早膳，只为了能够隔一天见一次洛轻寒。
　　烟落一直都不明白，洛轻寒起初明明是不讨厌自己的，可是为什么后来忽然连看向自己的目光都透着厌恶？还是说他一直都讨厌她，只是她自己没发觉而已？
　　上一世到死都没弄明白的事儿，现在她更不想去纠结了。如今对于洛轻寒她仅剩的唯一的一个念头便是：远离。
　　然而想躲的人却总在她毫无防备之时出现，烟落觉得她有必要想想接下来在宫中住的这段时日她应该怎么办才能尽可能地避开他。
　　穿过御花园还未走近昭阳宫便隐约有阵阵花香飘了过来。对于这座皇上御赐的宫殿烟落其实并不太熟悉。
　　印象中她只来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她十三岁第一次回沧海国时。好奇进宫给皇太后请安后烟落忽然有些皇上赐给自己的宫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然后她便带着银杉银杏进去逛了一会儿。
　　第二次是嫁给洛轻寒时。因为名义上她是皇上的义女，太后的孙女，太后疼她，让她以皇宫为家，从宫中出发乘着八抬大轿嫁到穆王府。
　　第三次是得知洛轻寒要在一个月之后迎娶上官兰心的那天。那时其实她已经开始动摇，决定放弃洛轻寒了，但是听见下人们有意无意透漏出来的消息，烟落还是觉得心里疼得她整个人喘不过气来。中午陪太后用完午膳后，烟落独自一人在昭阳宫日静静的坐了一整个下午。
　　看着屋子里还贴着她嫁给洛轻寒时贴的有些褪了色的“喜”字，原本打算三天之后带着银山银杏离开皇宫远走他国的心忽然动摇了，因为她觉得她对洛轻寒的心死的还不够彻底，她想亲眼看着他迎娶别的女人，想让自己对他彻底死心。
　　只是烟落没想到她忽然的决定却害死了银杉和她自己……
　　虽然常年没人居住，但是昭阳宫依然生机盎然，纤尘不染。
　　烟落带着银杉和银杏刚一踏进宫门，就见一排宫女似是等候多时般整齐有序的行礼问安：“参见公主，公主千岁。”
　　“免礼。”熟悉的画面让烟落一下子想起了上一世第一次来昭阳宫时的景象。
　　那时的烟落还特别青涩，又是刚从缥缈峰回到沧海国，忽然看见十来个人对着自己行礼，烟落极不自在，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不必多礼”。
　　烟落刚开始很好奇那些宫女是怎么认出她的，毕竟她是第一次进宫，后来看见昭阳宫里那一幅幅自己的画像，烟落整个人都恍惚了。画像画的不光是她现在的样子，而是她从小到大在缥缈峰每一个阶段的画像。且不说这些画像为何会在这里，烟落其实最好奇的是这么多画像到底是谁画的，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后来烟落知道了那些画原来是千茴师姐画的。再一次经历一遍的烟落淡定了许多，但是再次看见这些画像，烟落还是觉得感慨，只是感慨之余烟落首先想到的却不再是千茴师姐，反而是洛轻言。
　　经历了太多太多，所以很多事儿烟落渐渐都淡忘了。如今又看见这些画一些记忆便渐渐自己冒出了头。
　　尹千茴起初画这些画是为了给太后看看烟落在缥缈峰过的怎么样，后来她觉得烟落的性格和洛轻言应该挺合得来，便起了撮合的心思，再派人给太后送画像回来时顺便给洛轻言也捎带了一份。烟落是嫁给洛轻寒之后一次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尹千茴说漏了嘴才知道的。烟落当时看见洛轻言别扭了好一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和洛轻言见面时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这点着实让烟落佩服。
　　打发走了银杉银杏及太后给她选的那些个宫女，烟落有些疲乏的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院子里只剩下枝干的桃花烟落不禁又想起了那场桃花和雪花合奏的花雨以及上一世发生的一切一切。
　　心又开始不可遏止的疼。
　　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事儿，心里却更加坚定了要远离洛轻寒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