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洛寒烟》偌清欢

4、第四章

　　寒冬腊月，屋外即使出着太阳，一阵寒风吹来也依旧冻得人瑟瑟发抖。
　　烟落倚在床边的小榻上看着手里的话本，午后的阳光打在脸上暖洋洋的再加上屋中炭火烧得旺，不知不觉中竟有了困意。
　　美人卧榻眸微合。
　　银杏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般景象。作为烟落的贴身丫鬟，银杏自然察觉到了烟落自打从缥缈峰回来之后，就变得心事重重，夜里也经常失眠。眼下看见烟落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心下自然不忍打扰。只是想到夫人的吩咐，还是走上前去轻声唤道：“小姐……”
　　烟落睡眠本就浅，再加上现在心中有事儿，故银杏刚一进屋时就察觉到了，只是贪恋这难得的放松才继续闭眼小憩。听到银杏叫自己遂睁开双眸：“怎么了？”
　　“夫人身边的翠荷刚刚来过，说是老爷从宫里回来了，让小姐您去书房一趟。”
　　“嗯，有说爹娘找我是什么事儿么？”往常阿玛从宫中回来从来不曾立刻召见自己，说是怕把外面的寒气过给自己，今天怎会这般急匆匆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翠荷只说老爷和夫人在书房等小姐，并未说是何事儿。”银杏走到床边拿起架子上的狐裘披风：“外面风大，小姐把披风穿上吧！”“嗯”由着银杏为自己披好披风，烟落才举步往外走。
　　只是脚还未踏出房门，就被迎面吹过来的寒风冻得打了个激灵。
　　院子里光秃秃的桃树枝干，使得烟落忽然想起了上一世自己看的最后一场桃花雪。
　　打从懂事开始，烟落就知道自己是所谓的桃花女子，命薄。所以她一直把自己的生死看的特别淡。很小的时候曾在无意中听人说起她出生时明明是冬天，但是桃花却在一夜之间开满了整个明中都，那时烟落就知道原来她出生和死亡的时候桃花都会盛开。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她是冬天离世那么桃花还会不会开？会不会开的很漂亮？只是她未曾想到即使是在冬天桃花依旧会开的那般美丽，那般壮观……漫天纷飞的雪花中夹杂着片片桃花缓缓飘落……那样美丽的景色就算现在回忆起来都让烟落觉得心悸，觉得震撼。
　　“小姐，到了……”银杏看着早已神游的烟落轻轻叹了口气，扶着烟落胳膊的手也微微晃了晃。
　　“落儿来了！屋外寒冷，快些进屋子里来。”沈夫人一直喜欢女孩儿，可惜自从生了个儿子之后肚子就一直没有反应，好不容易盼了五年才得了个女儿，身子还不太好，以至于前十四年都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心里是又心疼又愧疚，所以一直宝贝的紧，生怕女儿累着冻着。“碧荷，快去把准备好的手炉给小姐端来。”
　　“娘，落儿不冷，不信你摸摸落儿的手。”对于自家娘亲总是如对待搪瓷娃娃般小心翼翼的对待自己，烟落也是很无奈。上一世的她甚至想过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是在他们身边长大，所以爹娘才总是特别小心翼翼的对待自己，处处关心却因关心的太过反而透着些许疏远，只是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之后烟落才明白，爹娘是真的疼爱自己。用着他们觉得最好的方式疼爱着自己。
　　“是挺暖和的。娘刚才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一会儿让银杏给你端过来。”
　　“嗯。爹娘叫女儿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是这样的，今天下了早朝之后，皇上跟爹爹说太后想让你去宫中住上一段时日，一来可以陪陪她老人家，二来也可以好好帮你调养调养身体。”沈太傅看着女儿近来明显消瘦的脸庞叹了口气。
　　“我和你娘看你这次回来之后似乎沉闷了不少，宫中王爷小姐多，跟你年龄又差不了多少，你也不至于太闷；所以觉得去宫中小住一段时间可能对你也有好处，但是又怕宫里规矩多，你会不习惯，所以想问问你的看法。”
　　“府里有爹娘，还有杏儿，女儿怎么会觉得闷呢，而且再过段时日哥哥也该回来了。”看着爹娘为自己担心的模样，烟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自从回府就一直因为上一世的事儿困扰，整天不在状态，没想到竟让爹娘担心了。
　　心里忍不住暗暗责怪自己，脸上却挂起了笑容：“爹娘不必担心，落儿只是刚刚回到家中，想着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到师兄师姐们，心下不舍罢了。既然皇奶奶想让我进宫陪陪她，那落儿就去宫中小住一段时间。”烟落现在对皇宫简直是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愿意去小住一段时日。不过想到进宫住上一段时间，一来可以陪陪皇奶奶，二来爹娘也可以宽心就应下了，嘴上却道：“只是爹娘好不容易才把女儿盼回府中，女儿又要去宫中住段时日，爹娘会不会舍不得女儿呀。”
　　“对于我和你爹爹来说，落儿开心才是最重要的。”看着女儿撒娇中又带着些调皮的模样，沈夫人一直担忧的心终于放下了些。知女莫若母。尽管烟落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但是沈夫人还是能察觉到烟落这次回来心里有心事，相比以前变得沉默了太多，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浓浓的悲伤之中，饭量也小了很多。本就清瘦的人，这才几天下来变得更为消瘦了。沈夫人是既心疼又担心。现下听见烟落说她只是有些舍不得师兄妹们心里终于宽松了不少。
　　“爹爹，女儿还有半个月就要及笄了，皇奶奶有说要让女儿去宫中住多久么？”
　　“听皇上的意思大概是让你一直住到你十五岁生辰之后，说是要照着当年平阳公主及笄大礼的规模在宫中为你举办及笄礼，并且听说皇后娘娘已经亲自为你着手准备了。”
　　当今圣上膝下儿子众多，但是女儿却只有两个。一位是由皇后娘娘所出如今早已远嫁苍茫国的平阳公主，另一位是如今还未满四岁由当今右相之女于贤妃所出的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是平阳公主远嫁之后才出世的，可能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平阳公主未出阁之前，皇上太后对她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想当年平阳公主的及笄礼，皇上可是在皇宫里宴请了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宫外更是大摆长龙宴三天三夜，场面浩大的连如今的几位王爷的封王礼都无法与之比拟。时隔六年，皇上皇后竟然要为烟落举办如此浩大的及笄之礼，沈氏夫夫怎么会不震惊！
　　不过一直待在缥缈峰的烟落哪里知道当年平阳公主成人礼的盛况，听见沈太傅的话后第一反应便是她打算以要准备及笄礼为借口，在宫中小住几天就回府的计划泡汤了。
　　“老爷，落儿只是御封的公主，及笄之礼办的那般盛大怕是不妥吧！现今的这几位王爷的封王礼没有那般浩大，这……要不我明天进宫去找皇后娘娘说一说……”御封的公主成人礼比几位王爷的封王礼还要盛大，旁的先不说，就是宫里那几位娘娘心中定是也要不快的。
　　“娘不必担心，女儿明天进宫之后再找皇奶奶说说，尽量让一切从简。”虽然没见过当初平阳公主成人礼到底有多么浩大，但是从爹娘聊天的字里行间烟落也大致猜出一二。

　　对于进宫烟落心中纵使是万般不情愿，也还是乖乖的让丫环为自己收拾行李，为明天进宫做准备。并且脸上还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生怕爹娘看见再次惹得他们担忧。
　　“杏儿，我们明天是要进宫的。”一直跑前跑后，怀里七七八八的抱了一堆，嘴里还在叨咕着要带这带那的银杏终于引起了烟落的注意。
　　“当然，去陪太后娘娘顺便为小姐调理身体嘛，我知道啊！”银杏嘴上回答着烟落脚步顿了一下，忽然眼前一亮：“对了，还有小姐的洗脸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竟然差点儿就忘了！”
　　“杏儿，把手里的东西统统放下，过来跟我说说你怀里抱的那些个东西哪样是宫里没有的”放下手中的医术，烟落有些无奈的揉揉太阳穴。
　　“皇宫里有是有的，但是不一样呀。”像是多舍不得似的把怀里的东西放在烟落踏边的小木几上，银杏撇嘴道：“我带的这些可都是老太爷特地为小姐制作的，对小姐身体有好处的。”
　　看着银杏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烟落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烫，她从来就不是容易哭的人。只是眼前这丫头却让烟落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大概是时间相隔太久了，久得烟落都快要忘了后来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侧，为了自己变得事事精于算计，善用心计的杏儿最开始其实是如此憨厚单纯的姑娘。
　　“都放下吧，我的身体无碍的。”微微叹息一声烟落轻声说。
　　“可是小姐……”
　　“小姐让你放下你就放下，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可是！”从外间走进一个身着一身白衣的丫鬟模样打扮的女子从身后轻轻拍了拍银杏的后脑勺恨恨的说：““咱们要去的地方是皇宫，你觉得有哪里的东西是能够比得过皇宫的？咱们只是进宫小住一段时日你带这么多东西会不会太招摇了？如果碰到有心之人不知道要如何编排咱们小姐呢。你个笨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眼！”
　　“回来了！一路上还顺利吧？”银杉比烟落小一岁，是烟落五岁时回缥缈峰的路上从一群所谓的‘正义之士’刀下救下来的，后来便一直跟在了烟落身边，因为会武功所以既算得上是贴身丫鬟又算得上贴身保镖。
　　“银杉你终于回来啦！老太爷对你的试炼你通过啦？”丝毫不在意银杉说自己没心眼一事儿，银杏满脸都是看见银杉的激动。
　　烟落他们这次回府之日正巧赶上了天机老人一年一次对银杉武功试炼的时间，因为天机老人试炼的难度一次比一次困难，所以没人知道银杉何时能够通过，为了不耽误烟落的及笄之礼天机老人让沈府派人接烟落和银杏先行回府了。
　　“杉儿既然回来了想必定是通过了师傅的试炼。辛苦了。”看着面前这两个明明比自己年龄小却一心为着自己的丫头烟落觉得心口有些闷的难受。
　　“嗯，通过了。”一向淡漠的脸上有着掩盖不了的喜悦：“以后大家应该不会不放心我保护小姐了吧！”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上一世那个一袭白衣上沾满鲜血却仍旧微笑着说“小姐没事儿就好”的女子苍白的面容。“我从来都没有不放心过……”因为我一直都知道我身边有两个只会一心想着她家小姐的傻丫头……
　　如果说烟落上一世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那么无疑是为了她一厢情愿的“爱情”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害的一向单纯、毫无心机的银杏为了她变得精于算计、心狠手辣；对待事物一向淡漠却心地善良的银杉为了她起了害人之心却害死了她自己；和皇后娘娘姐妹情深的娘亲为了自己产生嫌隙……太多太多的东西因为她自己所谓的爱情变得物是人非……
　　还好现在可以重新来过，这一次她要守护好大家最开始最美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