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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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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汾阳大大小小的私媒虽不少,可圈子总归就那么点大,能做出名堂来的就更少了。是以锦桢在府衙内见到孙媒婆的时候,也只稍稍讶异了一会儿——以汾阳第一巧嘴媒婆的名气和本事,官媒想将她收为己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倒是孙媒婆,本是在院内与相熟的友人们谈笑风生,脸上带着自矜的得意之感,在见到腰间挂着与自己同样门符的锦桢时,一张白脸先是吃惊,转而又变为尴尬。
惊是惊于锦桢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有意从事这一抛头露面的行当;尴尬则是尴尬于颜钰一事。想她干这一行少说也有十数年了,唯一的一次败笔竟是败在给锦桢介绍了一位杀过人的俊俏公子。这可非同小可,万一当初两人真成了,锦桢又出了什么事,那她岂不成了帮凶?
自从颜钰被逮捕后,孙媒婆不再三天两头上门去,而是有意无意地躲着李伯与锦桢,一怕对方找麻烦,二是自己心中有愧,也不好意思再往上凑。当然了,锦桢对此乐得清闲,李伯则是气得不轻,更不想再见到这么不靠谱的媒人。
此时此景,相隔日久故人重见,孙媒婆再也不好装聋作哑,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了声招呼,道:“锦姑娘。”连声音都没了往日的意气飞扬。
锦桢客气地回道:“孙媒婆。”脸上还带着礼貌的笑意。
见锦桢似乎并未对自己表现出敌意、怨意之类的情感,孙媒婆顿时松了一口气,努力找话题套近乎。可二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好深谈的,想来想去,最初的困惑不禁脱口而出:“锦姑娘怎么会来这儿呢?”
一个年轻貌美的大姑娘,和一群中老年妇人们挤在一堆当媒人,她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锦桢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抛出来,语气中带上了三分无奈:”我上无高堂,下无弟兄,孤身一人存活于世,总得找个活计养活自己,想来想去,也就当官媒最有保障了。”
这话经不起细细推敲,可平白无故的,谁又有那份闲心去推敲你呢,何况孙媒婆心中有愧,并不多作他想,就这么相信了锦桢,也不好再多问。
孙媒婆也算是个爽快性子,见锦桢言笑晏晏,一副没事人般模样,更衬得自个儿做贼心虚毫无担当。她深吸了两口气,终是决定豁出去了,负荆请罪般说道:“锦姑娘,关于颜公子那事儿,我实在是抱歉……”
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小锦!”给打断了。
锦桢尚未来得及回头,安诩已到了身旁,她朝他弯了弯嘴角算是回应,又转过头对孙媒婆道:“无妨,那事与孙媒婆无关,孙媒婆不必放在心上的。”甚是善解人意。
孙媒婆一时有些无措,又是感动又是感激,“锦姑姑当真是这么想的?”
“自然。那件事孙媒婆也是被人蒙蔽了,怪不得你。”这是锦桢肺腑之言,对方只是一个媒婆,又哪能看得出外表清俊儒雅的颜钰竟能做出那等草菅人命之事呢。
锦桢的一番话无疑令孙媒婆分外感激,她悬在胸口数月的大石终于落下去了,感激之余,她又有点羞愧,为自己一直以来的小人之心。想再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怕显得自己聒噪,最后孙媒婆只朝锦桢真诚万分地笑了笑。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安诩身上,孙媒婆在心里琢磨开来:这位约莫就是传言中唯一一位来应征并被选中的男子了吧。模样长得倒是不赖,年纪看着也不大,身上更有一份天然的贵气,好好的一个公子哥,怎么也想来当官媒呢……难不成现下当媒人在年轻男女中也是一件吃香的事?而且看他站在锦姑娘身边,两人虽未过多交谈,但显然是相识的,关系说不定还不错……
安诩装作不知道孙媒婆在自己身上打量探究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锦桢领着往正堂行去,待离得孙媒婆远了,才低下头悄声问道:“你认识孙媒婆?”
锦桢点了下头,虽说不熟,但也不能说不认识。
顿了下,他又问道:“怎么认识的?”
“……”闺阁女子若是能认识媒婆,无非也就只有对方上门说亲这一种可能了吧,虽说锦桢并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子。
她幽幽看了安诩一眼,看得安诩恍然明白过来自己方才的问题有多无知。
安诩抱歉地一拍脑门,“我明白了。”语毕,又小声嘀咕了句:“看来汾阳第一巧嘴也不过如此。”
也不知安诩家世如何,锦桢见他对官场中事倒是知道得挺多。例如原先媒官共有十三人,此番去芜存菁下来,只余三人,均是多年来兢兢业业又颇有政绩的实干派,其中以王绩王大人为首。
话音甫落,就见三位大人进了正堂,与此同时,先前散落在各处的媒人们一下子也聚集起来,看来众人都知晓,接下来大人们要说的话,才真正决定自己能否成为一名正式的媒官,因此人人脸上均是一副认真神色。
开头无非是官话和客套话,众人一边听着,一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周围的人来,这些可都是潜在的竞争者。各人打量着其他人,同时也被其他人打量着。
锦桢与安诩领受的探究神色无疑最多,轻视者有之,怀疑者有之,鄙夷者亦有之。锦桢不以为意,同时也默默打量回去。
说起来,城中的一些媒婆她也是认识的,以往替人退亲,除了要了解男女双方的情况,有时也要对在其中牵线的媒人有所了解,好做到知己知彼。此时大堂内的媒人们,她也不全然陌生,一身肥肉的白媒婆、穿戴华贵的王二婶、扇不离手的李媒人等好几人,以往都曾私下了解过。就是不知这些眼熟的或眼生的人中,有哪些是可疑之人……
一心二用毕竟精力有限,锦桢将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了在场媒婆身上,三位媒官的话倒没听进去多少,等她回过神来,堂内唯一的长桌上已排开了一列籍册,均是正面朝下。
她不明所以地望向安诩,后者叹了口气,就知道她方才没认真听。
安诩迅速地对锦桢解释了一番,原来这最终决定是否有资格当选官媒的考量,说来也不复杂,就是结成一门亲事。那桌上的籍册,是近来家中有适婚儿女,并委托了官媒寻一门好亲事的人家的详细情况,此时正好成了众人的考题。
锦桢抬眼,认真数了数,一共只有九本籍册,说明只有九户人家托了媒官,可这儿一共有十八人呢……
“这意思是二人合作,共成一门亲事?”她问安诩道。
安诩点了点头,示意锦桢往四周看,原来不知不觉间,众人已悄无声息又极有默契地选好了同伴,现下放眼看去,都是两两站在一起,俨然同一阵势。
称奇于她们速度之快之余,锦桢忽尔意识到另一件事,“就剩下咱们俩人了?那我不是得和你同一组?”
听出了锦桢语气中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嫌弃,安诩不满道:“怎么了,和我同一组怎么了,你很不乐意么?”
“没有没有,其实与你一组也……挺好的。”她昧着良心说道。
若能与某个媒婆一组,在合作中说不定能发现些蛛丝马迹,探查起消息来更是方便许多,可如今……想选也没得选了。何况只有她与安诩被剩下是情理之中的事,选合作伙伴自是要选强者,谁愿意要他们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呢。
众人分好了组,很快便有人上前去挑籍册,因着籍册都是正面朝下,众人根本不知自己选中的是哪家公子小姐,是贵是贱,一切只凭运气。
锦桢不愿上前与他人挤作一块,等他人都选完了,她才悠悠上前去,拿起了最后一本。一拿到籍册,她也忍不住好奇,翻开来一看,一下便看见了那个被朱笔标出来的名字:宋萱。
“原来我们要给河西街的宋萱姑娘找门亲事啊。”她低声说道,没瞧见安诩在听见宋萱二字时脸色变了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