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猜剧本的穿越故事》露浓

6、收人有点花样

　　清兰与海东青就着一壶清茶、几碟精致的小点心，不足一个时辰就看完了一整本《阴山志怪》。这部书不过是本七八十页的手抄小册子，里面也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倒是有趣，却回答不了什么问题。更多真正的信息来自海东青。他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哪怕他的汉语仍然腔调别扭，词汇贫乏，却一样能让人仿佛身临其境。到后来清兰哪里还在乎什么书，只是不停地给海东青提问题，听他描述远方的景象：阴山里无尽的迷雾，空气中的冷湿和永远下不下来的雨，黑色岩石里迷宫一般的溶洞，山脉北面寸草不生的黑色平原，还有远方在平原上拔地而起的活火山，正喷出火焰与黑灰。
　　“好美，听上去真是太棒了！”清兰忍不住叹道。她一向热爱自然风景，没事就喜欢四处跑拍照片作风景画，听到海东青形容阴山的奇观，不禁心生向往。
　　海东青的眉毛挑得老高。对他来说这大约是最大程度的惊讶神情了。“美？”他说，“为什么会觉得美？”
　　“绿水青山固然美丽，但是光秃秃的岩石和沙漠也有它们的美啊，”清兰拍手道，“至于活火山，那可更是难得一见的奇观！我见过火山，可没见过活火山。还在喷火和灰，一定特别壮观。等我和弟弟身体再养好些，说不定可以让小赵叔叔带我们去那边看看？”
　　“长公主殿下，”海东青的神色严肃，“这可不是玩笑之事。”
　　“莫闻先贤有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看我大周的大好河山不也是挺好的？好歹我是阿那国的长公主。”
　　海东青的神色特别无奈，低声说道，“阴山也算不上大周领土吧。长公主，临近阴山脚下，已经是有大队兽人出没，少则数十人，多的甚至有几百人的小型军团。而阴山的另一面便是莫域，那里满地都是兽人，还有更多不知名的邪恶。请公主不要轻视了，将自己和身边的人置于危险的处境。”
　　清兰先是一愣，然后却是忍不住说，“满地都是兽人？先生好像是在形容耗子还是蟑螂一般。”
　　“它们本来也就是耗子一样的生物，只是危险凶残许多。它们拥有人类的思考能力，还有人类的主观意识，却将其一并付诸杀戮。唯一能让他们快乐的是旁人的痛苦，而人类皆有的怜悯与共情它们却完全无法理解。”
　　清兰歪着头瞪了海东青半天，最后撇嘴道，“很多事情能会让人们主动放弃怜悯和共情的，不是么？不代表它们一定没有。在人们眼中敌人总是危险而凶残的。大周和贡国不是也有这样互相说对方的么？你看就连那本《阴山志怪》里面都说贡人好战凶残，投降的战俘也一定赶尽杀绝。你估计也觉得我们凶残吧？就算你不这么觉得，很多贡国人估计是这么想的。”
　　海东青则说，“我这个人四海为家，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不同族裔的人，自然知道无论什么地方什么国的人，总有好的和坏的。我只是做生意，也不用和人作战，所以不会对周人有什么反感。但是真正对战过的人们很有可能会对敌对国家和族群都有些偏见，这或许无法避免。”他的声音很轻，神态也显得低落。
　　清兰便忍不住道，“也不一定战场相见就只有偏见和仇恨。你知道么，先父年轻时曾在贡国手里打了一个特别狼狈的败仗。但当他第二次在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看到贡国的军队，包括曾经大败他的那位贡国将军，你知道他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什么？难道不是证明自己不会再输一次？”
　　“爹爹说，那贡国将军何等天人之姿，”清兰咯咯笑了起来，“他只觉得脑袋发热，就想一定要活的！”
　　海东青却也是莞尔，说，“要活的干什么，难道烤着吃更新鲜？”
　　“活的带回来，说不定就能说服这位将军来为我们做事呢，”清兰应道，“虽然，他既然能在贡国成为将军，应该对贡国十分忠诚，估计不会答应我们，但总应该试一试，先父应该是怎么想的。你看，那位将军虽然是敌人，但先父一样能欣赏敬爱他的才华，而不是不把对方当人看。”
　　“如果俘虏了那位贡国将军，他又一定不愿意为大周做事，那该怎么办？”海东青似乎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如果对方一定不降的话，那也只能杀了他吧。先父征战中原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人物，不得不杀掉了几个，其实他一直没忘记那些人，一直都在惋惜心痛。到最后中原差不多平定，没人能再起争端的时候，那些不愿投降的人爹爹就干脆直接放了他们，只是让他们永世不能再做官，并且拿走了他们的所有财产。爹爹说过，碰上实在扭转不过来的人物，与其一直关押折磨他们，还是应该好好送他们上路。战争确实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但敌人终究也是人，最基本的尊重还是应该有的。”
　　海东青长叹了一口气，说，“先王真是难得的人物。”
　　“所以我才很惊讶先父为什么这样斩钉截铁地说兽人完全没有人性，”清兰皱着眉头，“我倒是想亲眼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呢？”
　　海东青微微抬起下巴，双目似乎是望着亭子外面的一株杜鹃，眼神却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轻声道，“公主殿下，我理解你的困惑和好奇，但是我仍然希望您永远不会有机会亲眼见证这种非人的邪恶。”
　　他们的对话陷入某种奇妙的沉默，在清兰看来是尴尬，但在海东青那头或许是某种不容易理解的悲伤。就在这个时候清山出现了。小正太似乎努力维持着严肃认真的神态，但他浑身上下都是压抑不住的兴高采烈，步履轻快像是要飘起来似的，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高兴的那种神态。就连海东青也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来朝清山鞠躬致意。
　　“海先生快请坐，请坐，”小正太眨巴着闪亮亮的大眼睛，“前几天我与家人说了给先生做几件合身的衣服，如今可都是做好了。先生跟他们去换上新衣服试试看吧？你现在穿的不但陈旧，也太不合身了。”
　　说着清山招呼身后捧着衣物的仆从上前。海东青看上去有些无奈，却没有拒绝清山的好意，自是跟着仆从去了。半盏茶的功夫后他再次出现，身着祥云暗纹的荼白上衣，苍青长裳，外罩灰色织锦大氅，腰带上缀着水绿色丝绦；虽然无法着冠巾，他倒是也把头发束到了脑后，看上去竟不觉突兀。衣服终于合身之后他更显得庄严威武仿佛不是俗世中人，所谓两米的身高，两百米石雕巨像的气场，清兰清山姐弟两人竟都是看呆了。
　　海东青颔首道，“多谢小王爷的礼物。”
　　清山终于回过神来，笑着拍手道，“果然衣服还是要合身，先生这样穿好看多了。不过几件衣服算不了什么礼物；真正的谢礼在这里，感谢先生救了我和姐姐的性命。”
　　说着小正太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倒出来一个和他手一般大小的星形银色饰物递到海东青手中。海东青接过别针，脸色顿时就变了——就这么一个佩饰却能这么重，只有一个解释。果然就听清山说道，“那日先生提到自己远离贡国正是为了一个任务的酬金，我就想着，那我也应该给先生预期中的酬金，终不叫先生白跑一趟才是。于是我的谢礼就是那二百两黄金。我听周太医说先生原是有这样一个银质的别针，用来固定斗篷的，于是就把黄金打成了那个形状，外面还裹了一层银箔，这样先生要长途旅行带在身边定不会叫人知道。”
　　海东青还半天才寻着回应的话，感慨道，“王爷太用心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道谢。”
　　“其实，那个，海先生，”清山似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倒是还有一件事情想请先生帮忙的。就是不知道先生是不是急着北归，不敢擅自开口。”
　　海东青倒是笑了，伸手摸摸清山的小脑袋，说，“如果你有事需要我的帮助，那不应该等一等再给我二百两黄金么？本来我若是没有黄金也没有办法轻松离开温云城的。”
　　“不不，先生，”清山特别诚恳地说，“这二百两黄金是之前给我和姐姐治病的谢礼，无论你能不能帮上我，这些金子都是你应得的，我也不想靠让你走不出城来逼你。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尽早赶回贡国的话，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你。”
　　清兰心下好笑。小弟弟当真人精，一手以退为进如此纯熟。
　　果然海东青点头道，“并没有什么需要我立刻赶回贡国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说，我会尽力的。”
　　于是清山便道，“自从先父去世后钟军师一直体弱多病，就好像无法彻底痊愈一样，我想请海先生给他看看病情，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