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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深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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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森下了手术,看看表,今天和伍卿卿约好的,晚上早点儿回去,这画展总算是结束了,虽然陆森支持伍卿卿,但是也有私念啊,你每天回家见不到老婆你高兴啊?陆森琢磨着回去路上再买一个水果乳酪蛋糕,伍卿卿早晨说想吃芒果乳酪蛋糕,待会儿绕道去买一个。女人真是奇怪,每次她都把蛋糕里的水果吃了,剩下其他的让他吃掉,难道直接买水果吃不好吗?可是伍卿卿总是眨着眼睛,说藏着的东西被挖出来才好吃,就像掘宝一样。陆森想起这些就不由得嘴角露出笑意,摇摇头,看着她办了那么厉害的事情,可是有时候还像个小孩子。
施晴进来的时候陆森刚跟伍卿卿发完信息,说去买水果蛋糕回家,提醒她别忘记昨晚说的话,他要水果味道的吻,伍卿卿很快回了一个“你揍开”的害羞表情。
“怎么,亟不可待要回家了?”施晴走紧陆森半开的办公室,见陆森嘴角的笑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男人有时候真是傻的。
“是,今天时间还早。”陆森心情好,话多了几个字。
“那我这话还是明天跟你说吧。”施晴话是这么说人却没动。
陆森觉得施晴阴阳怪气的,看了她一眼说:“你想说就说。”
“看一段视频?”施晴把手机递过去。
陆森看了眼,问:“什么?”
“彩虹之源的广告,拍得不错,特别感人,你看了吗?”
陆森迟疑了一下,接过手机,有些与有荣焉地说:“你怎么对这个也感兴趣了?”
广告的画面很美,都是电影镜头的审美和构图,故事的前半部分是讲述一个孤独的男孩子,在福利院拮据地成长,江南烟雨中孤独的小男孩,从比赛领奖台上走下来默默揣起奖状的小男孩,在空无一人的树林里粗制篮筐下几乎百投百中的男孩子。故事的后半部分里男孩子渐渐长大,看着身边同样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孤独地,他带着他们一起玩儿,给他们读故事,带他们画画儿,打工买画具颜料,孩子们在草地上摆满各种纸张画的画儿,简陋却充满快乐,下巴已经长了毛茸茸胡须的男孩子郑重地存下第一笔画展基金、第二笔基金……本该是温馨的结局,画面最后的镜头却是面带笑容的阳光男孩在寒风中骑着自行车送快递,不远的对面开过来一辆七扭八扭的汽车,画面就此定格,屏幕上出现几列字:戚风,海城人,长于季县福利院,大学毕业前夕,因车祸离世,终年23岁,身后,打工收入全部捐给福利院的孩子们,自身亦做医学捐献……彩虹之源将继续完成戚风同学的愿望……
视频结束,陆森面无表情地拿着手机,这个广告很感人,可是冲击到陆森的却不是故事本身,海城,这个特殊的地方,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可是却抓不住,片刻后沉默地将手机还给施晴。
施晴接过手机,说:“你知道他后来做的医学捐献是什么吗?他的身体当时外面几乎完好无损,内脏破裂,他很早以前就签了遗体捐献,除了将身体作为医学科学研究外,还签署了器官捐赠,包括眼角膜。”
陆森的头猛地抬起来,使劲盯着施晴。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五年前给你捐赠眼角膜的人吗?就是他。”施晴淡淡地说道。
“当时是主任做的手术,我们只知道是一个车祸去世的年轻的大学生,生前正好签过捐赠同意书,又是个孤儿,所以捐赠事情进展很顺利,也是你没怎么耽误治疗就很快得到眼角膜的原因。本来这事是保密的,捐赠者和受助者都没有互相透露,但是后来基金会一个工作人员找到我,说一个自称是那个大学生的女朋友想见一下眼角膜的受赠者,当时主任拒绝了,后来那人找到我,说那个女孩子并不是要干什么,只是想看一眼拆纱布受赠者重见光明,其他的都不会参与。这确实是不符合当初的保密协议的,但是那人说女孩子太可怜,只有这么个要求,就在受赠者拆纱布门外看一眼确定成功后就走。后来我就心软了,那天你拆纱布时,有人把女孩子带到门口,眼睛红肿,倒并没什么动作,果然等你拆纱布以后不等我说话就离开了,再未出现。一晃都五年过去了,本来这事也就那么过去了,可是看到彩虹之源这个广告,我突然想到了你的事情。”
“你确定是这个人?”陆森的话音有些滞涩。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记不记得我曾经见到伍卿卿第一面时说,你很眼熟,因为这个广告,我终于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个女孩子,你的那只眼角膜捐赠者的女朋友,当年就是她求我在病房窗户看了你一眼,虽然变化了不少。”
施晴说完就那么双手抱臂看着陆森的脸一点一点僵硬一点一点变冷一点一点灰白,是的,她是在看笑话,陆森,你以为你爱得要命的妻子是什么,你不过是个替身,女孩子处心积虑地找到你把你当成人家男朋友的替身,骄傲的陆森,你受得了吗?
陆森的脑子很乱,伍卿卿怎么会是别人的女朋友,她不是他的妻子吗?可是她成为他的妻子才一年,她是别人的女朋友是五年前的事情,哦,时间上他还是晚了。
“你出去吧,我还有事。”陆森在自己失态之前把施晴请出自己的办公室,施晴施施然离开,再未说什么。
海城,陆森对海城这个地方太敏感,那次伍卿卿说谎加班就是去了海城,是那个戚风的墓地在那里吗?她是去偷偷纪念他吗?他一直想找角膜捐赠的家人表示感谢,但基金会的人说那个人是个孤儿没有家人,他便给这个关爱双眼的慈善基金捐了一笔钱,希望能将自己接受到的好意传递给其他人。
陆森又想起他和伍卿卿的初次见面,她看着自己,目光定定的,半天摇摇头后伸手拿来桌子上的红酒,然后她在许海的婚礼上喝酒喝醉跟着他回家,他以为自己拯救了一个落难的公主,得到公主的青睐。他经常感慨命运的奇妙,他和她能在茫茫人海相遇、相识、相守,他最喜欢伍卿卿的一双眼,望着人的时候深情专注,像温暖深沉的海洋将人吸引,让你以为你是她心里的唯一,原来她是透过他的眼角膜去看另一个人。
陆森使劲地搓脸,他的心如此乱如此难受,他不想承认施晴带来的事实,虽然这个事实已经够清楚,可是他还是怕误会了什么,他需要佐证,需要把施晴刚才说的推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和伍卿卿之间是真的,伍卿卿爱的就是他,没有其他人。许海,对,还有许海,陆森突然想到许海,许海应该知道些什么,他说起过伍卿卿的一个老乡,季县的老乡,一瞬间陆森想起在许海家做客看到的相册,那个“蓝血四杰”,里面定有一个人是戚风,伍卿卿上大学的时候和许海走的近,这些事情许海应该知道的。陆森觉得自己不能信施晴那些,他还可以问许海。
陆森很心平气和地拨通了许海的电话,和他先聊了聊近况,问他舅爷自那次手术后身体怎样,话题扯到伍卿卿最近的工作,提到彩虹之源,然后很自然地向许海询问戚风这个人。许海只是愣了一下,便恢复正常,戚风成为彩虹之源的广告人物,想必是伍卿卿竭力推出来的,那他说了,也不算是多嘴吧。
戚风这个名字已经消失很多年,除了许海宿舍几个同学偶尔喝酒回忆起来,大概也就伍卿卿记得了。许海不知道陆森知道多少,小心翼翼地说了一些戚风的事情,比如虽然是孤儿却有志气,虽然生活窘迫,却有傲骨,虽然打工收入少,却帮助福利院的小孩子,陆森只是听着,偶尔问几句。许海说你别多想,卿卿把他做成广告也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陆森说我知道,这些都是善良积德的好事情,我自愧不如,只能支持卿卿做她喜欢的事情。最后陆森还笑了,说听说你生了个女儿,小棉袄啊,许海说起女儿就喜不自禁,后来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不会丁克吧,陆森笑着说,哪能呢。最后两个人说了句哪天一起喝酒就挂了。
挂断电话,许海有些不安,他想他还是给伍卿卿打个电话说一声吧,。嗨,谁还没有几个前男友前女友呢,就算是陆森有点儿吃醋,但也没多大事儿吧。
施晴进酒吧看到陆森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拿只酒杯,桌子上摆了几个空酒瓶,面色不红,反而在灯光的照射下白得有点儿瘆人。
施晴一把抢过陆森手里的酒杯,立眉,说:“你不是不能喝酒吗?原来平时都是装的?”
“你说医院里什么事?现在你看到了吧,有事我也去不了。”
陆森看施晴一眼,又伸手取酒瓶,被施晴拦住,陆森也不动作,他发现喝酒没有用的,他脑子里特别清醒地记起许海的话。
许海讲了戚风的故事,他说戚风和伍卿卿关系很好,因为伍卿卿在季县待过几年,他们就称老乡,戚风待伍卿卿像妹妹一样,戚风的死对伍卿卿打击很大,后来我们慢慢失去联系,因为她恰好是如意的中学同学,我们才又联系上,她来参加我的婚礼,然后遇到你,陆森,这是你们的缘份。陆森记得自己问了一句,戚风喜欢卿卿吧,许海沉默了一会儿斟酌地说,我问过戚风,戚风说不是,不过阿森,无论怎样,逝者已逝,珍惜眼前人,卿卿不会分不清这些的。
陆森想伍卿卿对戚风也有感情吧,否则那么漂亮的伍卿卿,怎么就在四年后跟他结婚了,怎么就他抱了美人归,不就是因为那一只眼角膜吗?否则施晴怎么会说伍卿卿以戚风女朋友的身份要求看他拆开纱布?是少男少女的情愫还来不及掀开便成惘然吧。他一直以为她的目光专注深情,原来是透过他的眼睛望着另一个人,哈哈,真是讽刺,他真是可怜,不过因为成为一只眼角膜的宿主而被人当成替身。他向来自负,上学时老师说他天生是当医生的材料,工作后自然成为业务骨干,就算是长相,在人群里也不算差,毕竟即使冷着脸,也成天有人传递女医生女护士女患者的爱慕之心,他不算最优秀的,也是算出色吧,怎么就成了别人的替身?
施晴看着陆森脸上阴一阵晴一阵,心里涩涩,他和她交往的那几年,他就从来没有露出过淡然以外的神色,更别说是痛苦了,不,根本就没什么情绪,他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得那么好,让她以为他就是这样,而且永远会是这样。这难道就是对待适合结婚的人和心爱的人之间的差别?
陆森的电话响,他拿起来看一眼,伍卿卿发来的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到家。陆森烦躁地扔到一边,又把目光投向台上浅唱低吟的歌手,这是首什么歌,唱的人真难受,难受得想哭。陆森将手蒙在眼睛上,一年的婚姻,过得真的很甜蜜,虽然有争吵,但是他觉得她们正在向更好的方向进行着,如果他选择忽略戚风的事情,也许他们还会好好的,可是正因为他真真实实地付出了感情,便难以忽略,他那么爱她,她是他的小狐妖,他珍视他们之间的缘分。昨天他还憧憬跟她有个漂亮的宝宝,不论男女,他都会爱她(她),他一定不像父亲待自己那样严肃,他希望孩子在宽松的环境里长大,他们有着和谐的亲子关系,如果可以,他想要两个孩子。这样的梦几乎就唾手可得,可是伍卿卿就这么欺骗了他,这样的梦越甜眼前的欺骗就越可恶,他越爱她就越受不了她把他当替身,哪怕是她不爱他,他都有信心让她爱是他,可是现在,他怎么和一个死去的人竞争?
施晴放到陆森面前一杯蜂蜜水,说:“喝点儿这个吧,解酒。”
陆森看她一眼,他知道他不该恨她,不该迁怒她,可是如果伍卿卿织了一个梦境骗他,那施晴就是戳破肥皂泡的人,她有什么资格替别人做主?
“你不用管我,如果想看笑话的话,你看到了,就可以走了。”陆森冷冰冰地对施晴说。
施晴悲哀地望着陆森,咬唇,想走,又落座。
“你以为我只是想看你的笑话?陆森,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该相信我绝不会那么做!”
“你在我心里要算什么呢,我们没什么关系啊。”陆森推开水,拿起酒杯。
“你是故意让我难受的吧,就因为我撕破了你的真爱的假脸孔?”
“你目的达到了,走吧。”陆森突然心灰意冷,他不喜欢和施晴这样针锋相对剑拔弩张,除了伍卿卿,他受不了任何一个女人跟他吵架。
“你不是说我看笑话吗,那我不走,我还要看一会儿笑话,我可是没见过骄傲的陆医生会被打击到,真是让人意外。”施晴嘶嘶冷笑。
“那你坐着吧,我走。”陆森想站起来,却发现腿有点儿软,人歪倒在座位上。
施晴叫了一声过去扶他,却被陆森推开,施晴也不管,坐到他旁边。
陆森的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电话,陆森看了眼没接,施晴看过去,电话上闪着“小狐妖”三个字。施晴只觉得嗓子眼又酸又堵,原来,原来他们的相处是这样的。她的手机上规规正正地存着“陆森”两个字,陆森的也是规规正正地存着“施晴”,恋爱那么长时间,她居然不知道陆森也有这样一面,不过施晴心里某个声音跳出来,或许是那女孩子主动给存成这样的,这样想又舒服了些,但又难过了,为什么陆森居然也这样同意了。
等手机不响了,陆森突然站起来要走,施晴慌忙扶他,陆森甩开她往外面走,施晴跟在后面。陆森开不了车,看着站在旁边的施晴说帮我叫一个代驾吧,我开不了。施晴接过他的车钥匙说,我来看吧。陆森也没反对。
车开到陆森公寓楼下时,陆森突然说,我不回去了,施晴回头看了陆森半天,问,那你去哪儿?陆森托着头想了半天,酒劲儿已经上来,他有些糊涂了,但是直觉里不想回去见伍卿卿,他不知道以什么态度见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会毁掉什么。
“酒店。”陆森喃喃说完这两个字就陷入昏昏沉沉中。
施晴将方向盘打弯,又汇入车流。陆森的手机又响了,陆森在昏睡中皱眉,施晴看一眼陆森抛在座位上的手机,冷笑,拿到手里,刚想按掉红色的键,最后却鬼使神差按通绿色的键,里面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软糯的,担忧的。
“陆森?走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施晴也没回答,把手机放在一边,开了免提,推了推陆森。
“酒店到了?”陆森皱眉问。
“真不回家了?”
“酒店到了?”陆森又问一句。
“别急,假日酒店马上就到了。”
施晴听着那边没有声音,似乎是很重的呼吸声,持续了一会儿,然后,电话被挂断。
伍卿卿抓着手机有些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今天早晨两个人还腻在床上,陆森说要孩子吧,她也下决心讲出一些过去的事情,怎么只一个白天就不想回家了。他身边有女人,他说去酒店,不回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陆森不是这样的人,他自持自重,几乎不参与任何交际活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伍卿卿发了会儿呆,又拨号码,这次响了几声,然后就是关机提醒。她就这样和陆森暂时失去联系。
今天许海给她打过一个电话,问他戚风的那个日记本怎么处理了,她说烧了,她问许海怎么想起这件事情了,许海支吾着说,宿舍同学聚会想起来戚风了。伍卿卿黯然,大概是彩虹之源的广告让大家又记起了戚风。
想到这里,伍卿卿突然心中警觉,或许根本不是同学聚会,是陆森打过电话问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