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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稚童嬉戏长辈忧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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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寒暄了几句,王氏见葛氏眉间含愁,便找些高兴的事来说:“这阵子天气可好了,前些天我去观音阁上香,石崖下的芍药又开了。我便想起去年和伯母同游,晚了日子,花也不大好。今年倒赶上了,伯母快快好起来,我们再去游上一游。”
葛氏只缓缓摇头:“我这身子骨,今年怕是去不动了。”
王氏赶紧说:“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今年不去就明年再去。”想了想又笑道:“要说这芍药也没什么好看,不过是关外无聊,才当个稀罕物赏赏。要是这会儿在关内,六月六就要过天贶节了。”
话一出口,王氏心中便悔了。吴家不能回乡,自己偏又提关内的事,挑起了葛氏的思乡之情,岂不更加伤感。
不料葛氏却对这话题很有兴趣,笑着接过话头:“可不是,吴江的天贶节最热闹,寺庙里都办翻经会,全吴江的老太太都要上庙里翻经。我小时候只爱读书写字,最烦针线规矩。听说翻经会上翻十次经,来生就能做男儿,我便硬是缠着我家老太太带我去庙里,趁老人家不注意,狠狠翻了十次经,就盼着能变个男儿也去读书呢。”
安和也笑道:“说到做男儿,我家只我一个女儿,父亲担忧无人继承家业。祖父便道女孩一样能学医,不过是不能做官,图那些虚名干嘛。是以日□□着我背医书,我苦不堪言,只盼着母亲生个弟弟,把这男儿的事交给男儿去做,我也能学些女儿家的事。”
王氏笑起来:“谁知到了现在,伯母女红针黹一流,安和医术也是一绝,倒是都不用羡慕男子了。”
葛氏摇头叹道:“我是再也不羡慕男儿了,即便读了书,也未必有出路。”
吴兆骞读了一辈子书,没换来功名,反落得流放宁古塔,葛氏又生惆怅。安和也想起自家祖父一把年纪还背井离乡,一时也是无言。王氏不知从何劝起,只好陪着静了一会儿。
还是葛氏先回过神,转了话题对安和道:“说到继承家业,你家远志聪明伶俐,应该是个好苗子,定能传承你的医术。”
王氏连忙接口问道:“远志?安和你终于给儿子起名了?”
安和笑答:“只是起了个乳名,大名还没定下呢。”说完便叫儿子进来见礼。
王氏也招呼齐布琛上前,淑姐儿又带了慎姐儿进来。一时屋里挤满了孩子,“哥哥妹妹”“四姨侄女”地叫唤,奶声奶气的。三位母亲看得有趣,葛氏的愁绪也飘远了,让人抱了三个孩子上炕,取来七巧板给他们玩。
齐布琛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七巧板,眼神却在安和母子间游移。
这安和家起名可真有意思。远志,也是一味药材吧。就像他的父亲杜仲,也是以药为名。只是杜仲一看便知是药,远志却容易让人想到志存高远。
不知这一家子是不是也存了青云之志?
齐布琛看一眼和额娘促膝而谈的安和。
此番见面,安和虽依旧守礼,却一改往日谦恭,借着王氏与葛氏的交情关系,与王氏平辈论交,没了先前受雇于人的拘谨,而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齐布琛又看一眼坐在一边玩七巧板的远志。
虽然早知这孩子漂亮,却没想到会这样漂亮。安和相貌只是清秀,想来那杜仲是个美男子吧?
许是齐布琛看的久了些,远志忽然转过头来,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手边的七巧板散乱的摆着,便以为她不会玩。远志放下自己拼了一半的房子,拿起齐布琛的七巧板摆弄一阵,拍拍她的手:“妹妹快看,像不像鱼。”
齐布琛吓了一跳,回神便看到活灵活现一条“鱼”。她心下大汗,自己竟被个孩子小瞧了,脸上却少不得露出个感激的笑:“真像,谢谢哥哥。”
一旁的慎姐儿不乐意了,拽着远志的衣角叫唤:“我也要鱼,哥哥,我也要。”
“好好好,我这就给妹妹拼。”远志边说边动手,又给慎姐儿也拼出一条鱼来,换来慎姐儿一个笑。原来两个女孩儿都不会玩,都要自己帮忙啊。远志脸上的神色便骄傲起来。
齐布琛却决定一雪前耻,拆了远志给自己拼的鱼,三下五除二,换成一只鸟,笑眯眯地问:“小四姨,要不要鸟儿?”
慎姐儿抚掌而笑:“要要要,我要鸟,妹妹的好,比哥哥好。”
远志不高兴了,撅了嘴道:“她是侄女,不是妹妹,我早告诉你了,你怎么总是记不住?”
慎姐儿不服气:“是你先叫她妹妹的。”
远志急红了脸:“她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她是你侄女!”
慎姐儿更糊涂了:“她叫你哥哥,我也叫你哥哥……”
“噗嗤——”葛氏、王氏和安和忍不住一起大笑起来。
齐布琛直想扶额,他们仨这辈分,可真够乱的。
三个孩子玩闹一阵,王氏见葛氏脸上露出倦意,便起身告别,安和也一起告辞。临行前,王氏将追风透骨丸拿给安和看过,正是葛氏合用的,便让淑姐儿收起来。
出了吴家院子,王氏拉着安和一同上车。安和猜到王氏要问葛氏之病,也不待问,直接给王氏交了底:“吴太太患的是风寒湿痹,此症是因居处潮湿,或曾涉水冒寒,以致风寒湿邪侵袭人体,注于经络,留于关节,气血痹阻而发。”
王氏皱眉:“我猜也是这般,伯母生长在温暖的江南,现在却常年待在这冷地方,又要日日做活,这病怕是生生累出来的。”又问安和道:“那这病何时能好?”
“吴太太这病非一日所得,又拖得太久,实是不好治。这些日子我根据风寒湿邪偏盛,以及发病部位不同,分部循经取穴,再配合艾灸,慢慢温经散寒,祛风通络,以图除湿止痛。”安和叹了口气:“只是此时虽能止痛,却终究断不了根,一旦天气转凉,湿寒又起,还是会复发的。”
王氏唏嘘不已,这病连安和都无法治好,可见其霸道,葛氏往后还要受罪啊。车内静默了一阵,安和家到了,她谢过王氏相送,带着儿子去了。
夏宁见王氏面有郁色,安慰道:“奶奶莫太担忧。好在吴家已搬进了城,房舍比城外的茅屋暖和不少。吴先生又开馆授业,吴太太也不用再拼命做针线补贴家用。歇一歇养一养,许会好些。”
王氏却摇头:“吴伯父的束脩,主要来自巴海将军家两位公子。现在将军去了乌喇,虽然还有到吴伯父那里求学的,却大多是流人之后,付不起许多银钱。今日在吴家,淑姐儿上的茶只有些碎叶子,怕是拿了罐子底上的来泡,吴家已经买不起茶了。”
“那么奶奶不如帮衬吴家一些?”夏宁道:“虽说咱们也不富裕,京里带来的茶叶却还有一些。”
“这样不行。”王氏叹道:“自从与吴家交往,除了今天送的一盒药,何曾见他们单方面收过东西?都是我送过去,吴伯母便要送还一些。送回来的若是少了,便要添上些绣活。如此这般,岂不是累得伯母又要做活?还不如少送些的好。”
葛氏太有骨气,竟让人无法相帮,一时间夏宁也没法子了,只好默默陪着王氏静坐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