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痴六梦之笼中鸦》f******n

28、人心难测

　　或许要感谢先前所受的折磨以及姬无夜的粗暴，这一次入眠没有让墨鸦陷在噩梦里，一觉醒来，日上三竿，身上也不疼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铺塌上躺了足足七日，三餐的汤水均由侍婢们用汤匙撬开嘴唇一点一点喂进去，其间，姬无夜没有踏入雀阁半步，倒是傅监留了下来，每日仔细记录着墨鸦微小的变化。
　　“你——”甫一看到傅监，墨鸦几乎不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没有忘记自己在这个人手中经历的酷刑和折辱。太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却不敌那张脸所带来的冲击，仿佛是烧得正旺的炉火里猛地加了一块冰，直冻得人打哆嗦。
　　傅监当然也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的样子，怕是跟厉鬼也没什么区别了。他原先为了姬玉和白凤，总希望墨鸦这样碍眼的角色能尽快消失，至少不要挡路，可后来见识过墨鸦为白凤所吃的苦，也不禁唏嘘。都说傀儡一生只认一主，可如今傀儡化人，他对白凤的这份感情难道只用“忠诚”二字就能说得清吗？当然不。心里有了计较后，傅监的感情也变了，对墨鸦也不再是如同玩物一般看待，口气也变了不少。“将军吩咐我在这里好好看护墨鸦统领。”
　　“统领？”墨鸦愣了片刻，这两个字仿佛天边渺远彩虹，在他彤云密布的心里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自他背叛姬无夜开始，他就从将军府的红人变成了阶下囚，除了满足主人施虐的欲望外别无它用，如今功力尽失，就算是逃走都是妄想。
　　等等，逃？
　　墨鸦苦笑，他怎么可能逃的出去，他是姬无夜的一只鸟，只能住在姬无夜的屋子里，吃着他的饵料，穿着他的衣服。那条无形的线，他永远迈不过去。
　　或许是这份感情太过明显，傅监只是打量了一眼，即刻察觉出他此时的挣扎与痛苦，破天荒地安慰了一句：“这是将军说的。”
　　傅监没有说谎。
　　当时，姬无夜站在铺塌边，看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墨鸦和染遍鲜血的祍席，神情僵硬。傅监侍立一边，目睹对方半隐在袖袍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知道他心中仍是在乎这个曾经不听话的手下，不失时机地进言道：“将军，如今墨鸦的身体还不能与将军完全契合，若要他服侍得更加合宜，还需增加些手段。”
　　这手段是什么，傅监已经在心里考虑了很久。他毕竟是个内监，对调弄人的事情信手拈来，可遇上墨鸦这般蒸不熟、煮不烂的铁蚕豆，一身技巧使不出来，就容易让人看笑话。姬无夜行伍出身，心里还存着对墨鸦的几分怜惜，即便收效甚微也不放在心上。他不在乎也就罢了，若是让宫里的那些人看扁了，可就不妙了。尤其之前太子焕和先前闯宫又大闹新郑的天泽纠缠不清，韩王本来考虑了自己儿子连跪几日的恳求，念及父子之情，略微吐口承诺留天泽一命，将人羁押起来，只等驯服好了再送到太子那儿去，不影响国家大计，更不伤父子感情。可天泽那样的人，被关了十年终究还是不该旧日王族的冷傲决绝，竟敢围攻太子府，可见一般的手段对他没用，所以，韩王在物色调弄天泽的人选上就格外留心。这其中，傅监榜上有名，而他此时却被姬无夜借到雀阁里来折腾一只半死不活的傀儡，如果这档口墨鸦这边出了什么岔子，他可就没机会回宫给韩王办差了。这么一来，跟太子那边的联系就断了。这可不成。他心里当然不干，于是跟几个相熟的宫人合计了不少时辰，终于拿出了一套严丝合缝的手段，若这样还攻不下姬无夜的手下，可就没脸再在新郑待下去了。眼见姬无夜不置可否，傅监忙将这些手段一一道来。什么断食，什么隔绝五感，什么蛇虫，什么虎狼之遥，他说着，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也不自觉地发烫，联想起被这些手段摧折过的宫人，更是仿佛有一副画卷在眼前缓缓展开，上面的嫣然巧笑分明是长鞭挥就，那面庞上的鲜艳唇色更是取自己身伤口。
　　哪知姬无夜听他絮絮叨叨说尽手段，神色却变了，尤其听到那句“断折手脚养在坛中，待骨骼畸形后无法站起再将人放出，届时，他的身体便可由将军随意摆弄”之后，断然拒绝。他的视线仍在墨鸦身上，见傅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摆了摆手道：“让他休息几天。”
　　傅监久居宫中，见惯各色人等，自然听出了话中的漏洞，亦察觉到了姬无夜的两难心局，趁机又道：“那就待他伤好了，老奴再开始，将军以为如何？”他倒不是盼着折磨墨鸦，只是不想在雀阁耗下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及早抽身，赶紧找紫女商量对策，让自己尽早被韩王选中去调弄那个太子心仪的赤眉天泽。
　　“算了。”姬无夜可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近来墨鸦做了他的禁脔，每日曲意逢迎、小心翼翼，尤其是那日醒来后意图引诱自己，总让他觉得比吃了苍蝇还难受，连太子焕找他商量处置天泽的事也让他推给了白亦非。或许，他可以换一种方式和墨鸦相处，就如手下潮女妖所说，“驯马的乐趣在于野马被驯服前的那一刻，等到野马成了□□坐骑，也就无趣了。将军若真想给自己找个伴儿陪着，倒不如效仿昔日成汤旧事，网开三面，要飞就让它飞，整个韩国都是将军的，他能飞到哪儿去？不如宽心，墨鸦缺什么，就给他什么，想出去，就让他走，想见白凤就让他见，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就没有兴致了。等到他的心定下来，他就不会再飞了，到时候，他会一心一意跟着将军，就算将军不想再要他，也可以将他当个侍卫护佑身前，这不是比要个比狗还听话的傀儡更有意思吗？”
　　这几天，潮女妖的话一直回荡在他脑子里，仔细想想，不无道理。他的确是玩儿腻了主奴的游戏，换一种继续并无不可。居高临下地盯着蜷缩在塌边瑟瑟发抖的墨鸦，他心里又愉快起来。傅监看他神色变得有些诡谲，正要开口，听他又道：“好好照顾我的这位护卫统领，如今府里缺了他，我总觉得诸事不顺。”
　　护卫统领？
　　傅监一愣：莫非是要复其职位？他当时百思不得其解，还是见了为天泽之事而挠头的白亦非才发现了另一种可能——移情。
　　对！傅监很是支持白亦非的想法。失去紫焰这么多年后，姬无夜也老了，他已经不能在年轻的□□上获得快乐了，这个年纪，免不得开始怀旧，墨鸦或许正是那个填补心上空洞的绝佳材料。毕竟，他们的性子太像了。傅监早先从姬承华那里听说过紫焰的事情，比起墨鸦和其他那些在雀阁暂住过的女人，她从姬无夜手上的到的可是不亚于今日韩王对明珠夫人和胡美人的盛宠。姬无夜对她算得上是予取予求，毫不吝惜。可惜，她最后因为白亦非的手段而被赶出将军府。紫女打听过她的去向，只听说她辗转去了楚国，再后面就消息全无了。
　　如今这些阴阳家的女人们里面，大多数都是飘零在外，甚至尸骨难存，嫁了个秦国人的姬承华反倒是最安稳的——不过，当初谁能像她这个最有资格与焱妃竞争东君之位的女人一样敢于放弃一切离开阴阳家呢？或许真如姬玉公主所说，每一个阴阳家的弟子都是一颗棋子，他们的生命就是为了这个吞噬生命的魔窟准备的，任何人进得去，都出不来，即便命硬逃得走，也总要拔下一层皮来。许多人在里面呆的久了，已经放不下了，时间长了，自己就成了魔窟的一部分。
　　想起她临终前的种种嘱托，傅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好在白亦非背对着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木匣，才没有发现他此时的异样。待他回过身来，傅监又是另一副神情了。

作者有话说

　　我真心觉得我在给万恶的玄机挖的坑填土，还要顺便把玄机给人物设定出的各种技能选项添加合适的事例，再这样下去我都可以开一本《秦时明月列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