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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   杜奎虽然嘴上哼唧的厉害,心里,却五味杂陈。
      威尔士女中是英租界最好的学校,冲杜奎那股子淘气的聪明劲儿,再加上她含着金汤匙出生随身附带的身份和地位,当年也是小小学霸一名。倘若不是十年前因为出了那件事,她如今已经跳级到这座知名的贵族学校中,成为一名年龄最小的中学生了。

      这十年来,她时常怀念起自己在教室的那套木板的书桌,书箱里面除了课本,还有陆一鸣偷偷送给她的英译版的《三剑客》,仿佛闭上眼睛就能闻到鼻端那若有似无的墨香味。

      可是,想了这么多年,再次触摸这些书本,却已经失却初心。

      “其实,七八年前我偷偷溜进你们学校过。”

      杜奎毫无形象的歪靠在病床上,垂着眼睑,显得兴趣缺缺。丝毫没理会,坐在她对面那位脊背挺得僵硬的女士,那眼中流露出来明显的轻视。
      女教师扬着下巴,将缀满蕾丝的领子包裹的脖子抻得笔直。
      “我想那时候,您还没有找到如今这位靠山,自然是没法到我们那样注重身份的学校去。”
      黑右听了这话,蹭的就往前窜了一大步,掳袖子要打人。
      杜奎摆了摆手,嗤笑一声,没有理会。如今这样的轻视和侮辱,已经不再能激起她的任何愤怒。十年的底层挣扎,遭受到的白眼和轻视不计其数,早已经麻木。更何况对方又是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右哥,都散了吧,我想睡觉。”
      杜奎懒洋洋的将书丢在一边,躺回床上,面朝里,蜷起身体,正好将屁*股的方向正对着那位高傲的女教师。

      黑右对着杜奎的背愣了片刻,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客气的对女教师做了个赶人的姿势。

      女教师虽然僵硬地维持着自己所谓的高贵,让自己被轰出去的狼狈不那么明显。但是在黑右看起来,这份儿刻意姿态摆在小祖宗杜奎的跟前儿,那就是耍猴戏,怎么看都透着一个假!

      他忽然感慨,那俩人拿谁都不当回事儿的德行,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劲儿,真是浑然天成,跟一个模子里面抠出来的一样!

      ……

      杜奎面朝床内躺着,一点困意都没有。

      有点郁闷刚才又想起了不好的事情,陷在情绪里拔不出来。
      伤心的回忆太多,纠不纠结都已经成为了过去,何必拘泥于形式?
      杜奎知道陆一鸣想用这样的方法,将她在这十年失去的生活逐一补回来。其实真没必要。
      伤感过去,杜奎铁打的神经又很快恢复——
      弥补什么不好,先补课?让她念书?这不明摆着是在计较她之前说了脏话,嫌她粗俗!杜奎暗自生气,虽然她可以不理会外人的欺负,但是陆一鸣的行为让让她今天心情非常不好!
      非!常!不!好!
      杜奎将脸埋在枕头里,心猿意马。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的她,几乎轻易地就将那些悲惨的经历抛在了脑后,变回了那个曾经坏脾气的,烂漫少女。

      而这些转变,是从陆一鸣揭破她身份的那一刻,开始的。

      不知道是不是某人触觉过于敏锐,一晚上都没有出现。杜奎实在支持不住,快到子夜时分终于睡着了。朦胧中,午夜梦回时,她感觉有个人躺在了自己的身边,温暖亲切的气息,让她完全忘了白天打好的算盘,像每次在梦中一样,毫不犹豫地投入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中,安心重新进入了梦乡。
      这一晚,噩梦远离,只余幸福暖融。

      而这天以后,念书的事儿,谁也没再提起过。

      杜奎住院的这阵子,几乎没再见过陆一鸣,但是却和他夜夜同被而眠。
      刚刚开始的几天,她还硬撑着等,但是几日过去,陆一鸣倒像是故意躲着她一般,无论杜奎几点睡着,他都偏偏是在她刚刚睡着之后才会出现,然后天没亮,在杜奎醒来之前,便又离开了。
      几天后,杜奎才意识到自己终于从跟班、兔儿爷和人肉*文明棍,成功翻身升级为人型抱枕……

      杜奎在医院里过了这十年来最闷、最无聊、最让她闲的浑身长毛的一个月以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对“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独*裁*者提出了强烈抗议。
      原因无他,早上快八点的时候杜奎才醒来,居然发现某人竟然还霸占着她病床的一半,陆一鸣就像算好了她已经忍耐到极限了一般,将医院里的最后一晚人形抱枕充分享受了一番,然后随了杜奎的意。

      如果杜奎没有太兴奋,太激动,没有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成功出院这件看似抗议小范围胜利的“小事”上,她大概就能发现,某人那一脸得逞的神情。

      回到帅府,陆一鸣从车上抱了下来,然后轻车熟路,也不用人指引,脚下一点都没有犹豫,径直上了三楼,他自己的房间。
      杜奎终于知道,陆少爷对他熟悉的地方到底有多熟悉了——她做了几个月的人肉*文明棍,完全没有机会,或者准确的说,应该是陆一鸣从来没有给她机会让她知道,他在自己的地盘上究竟有多从容!
      杜奎猛劲儿的盯着陆一鸣脸上看——白绫严严实实的蒙着,况且就算是不蒙着,他之前在医院病房里的磕磕绊绊,她可是看了个真真切切。
      杜奎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心疼,她再傻也明白之前完全被这家伙给诓了,但是想到他这些年的不容易,只有在自己的地盘才能这么自如,心里又有点酸。
      结果等到她被陆一鸣放在那张宽大松软的床上时,才意识过来不对劲儿。
      “这不是你房间么?”
      “嗯。”
      陆一鸣应了一声,然后绕到床的另一边,一边走一边开始脱衣服,先是外套,然后是毛背心、衬衣……他随手将衣服扔在床边的沙发上,两三步走到床边,躺了下来。接下来便熟练的将杜奎往怀中一扯,将她拉躺下来。
      “昨晚我后半夜才睡,再陪我睡会儿。”

      杜奎歪着身子,拧着劲,半坐半躺的被陆一鸣抱着,姿势别提有多别扭了。她气得使劲儿推他,可惜体力相差太悬殊。她挣扎了半天也挣扎不出去,索性也不再跟自己过不去,将拧巴的身子转了过来,陆一鸣立刻小范围的给了她一点点空间,让她躺舒服了。
      杜奎一抬头,就看到陆一鸣一脸的满意……这回算是让她逮到了。

      “想睡干嘛不让我回自己房间!”
      杜奎哼了一声,小声咕哝。
      “你房间的床太小。”陆一鸣如是说,“我不想晚上再被你踢下床。”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杜奎忽然反应过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的?

      “我们什么时候好到同床共枕都成习惯了?”

      “都一个月了,你不是现在想要不承认吧?”陆一鸣声音懒洋洋的,“或者你想看看我那件沾满你口水的衬衣?”

      “……”
      杜奎无耻的心虚了。

      每次他们同床都是在她睡的最迷糊的状态,稀里糊涂的只顾得贪恋那个怀抱,哪想得了那么多?
      “你蒙谁呢?赵妈还能不给你洗了?”

      “唔——我不让她洗。”陆一鸣打了一个哈欠,“留着当证据,免得有人不认账。”

      杜奎鼻子快要被气歪了,用力在陆一鸣肩膀上扇了一巴掌,又开始挣扎,想要挣脱某人的魔掌。
      “别动!”某人语气强硬的低喝一声,有点暴躁的将她困在怀里,“睡觉!”

      杜奎两眼瞪得铜铃一般,刚想要发作,却听到陆一鸣疲惫的又打了一个哈欠,忽然就闭上了嘴,偃旗息鼓。
      很快陆一鸣就睡着了。

      杜奎轻轻从陆一鸣的怀里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她发现陆一鸣下巴上冒出一层胡茬,好奇的用手摸了摸,对方安静的任她摆弄,一点反应都没有。杜奎深深觉得,睡着的陆一鸣不会毒舌、不会欺负她,看起来温和多了,也可爱多了。她又伸出手指,点了点他高挺的鼻子,朝他做了个鬼脸。
      小时候这家伙长得就像个妖孽,轮廓深刻,眼带桃花,鼻子是鼻子下巴是下巴的,就跟法租界领事馆里面那些大理石雕像赛的,让人忍不住就想伸出手去摸。
      他如果不是长了这么一副招蜂引蝶的样貌,何至于从小到大,让应竹、应菊姐妹几个为了他争风吃醋,见天儿的看自己不顺眼,挖空心思的找她的茬呢?

      “哼!”
      想到这里,杜奎就忍不住的冷哼——现在这些人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原本温馨静谧的环境被杜奎没头没脑的一声冷哼打破,陆一鸣被吵醒,长长的叹了一声,把下巴伸到杜奎的头顶,来来回回的蹭。

      “顾家的事儿,你还没告诉我呢!”

      陆一鸣皱眉,被这种破事儿叫醒真是让人心情不好。

      “你不是说等我出院就告诉我么?”
      “听说顾家这些年好好地生意不做了,又做起了老本行?”

      “可能他们觉得做土匪更有前途。”
      陆一鸣回答得既敷衍又不耐烦。

      “我怎么记得,当年顾猛可是拿下了港口买办一大半的股份,这好好的钱不挣,回头做土匪?”
      杜奎瞪着陆一鸣。
      “是不是你做的手脚!我怎么记着这些年顾猛家的生意都改姓陆了呢?”

      陆一鸣将杜奎往怀里又拢了拢,然后躬了身子,低下头,将鼻尖抵在杜奎的额头上。
      “这些消息都传到西市那种三不管的地方去了?”
      他语调带笑,然后向前逼近了一点,嘴唇在杜奎的鼻梁上啜了一口。
      “你很关心?”

      杜奎脑子里嗡的一声,急忙抵着陆一鸣的胸口,一劲儿往后躲——她只觉着脸、脖子、后背乃至全身,都已经烧了起来——
      谁能告诉她?
      陆一鸣,他,他,他,他刚才在干嘛?

      陆一鸣感觉到怀里的人明显的抗拒,有点犹豫。自己是不是把她逼的有点紧了?只是不知道她这是完全没开窍,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杜奎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虽然如今已经是新社会新时代,不会像前朝那样十四五的姑娘就早早嫁人,但是这个年纪也不应该太懵懂了。倘若自己再不下手,等到别人让她开了窍可就糟糕了。
      陆一鸣毫不犹豫的笃定,在他不在她身边的这十年里,杜奎身边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她那些又粗鲁又流里流气的举止,分明是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陆一鸣回想起昨天送到手上那份杜奎这十年经历的详细调查记录……他心里就疼得缩成了一团。
      杜奎十岁生日那天,偷偷跑到威尔士女中里,被学校里的校工逮住,后来又被抓到了巡捕房关了起来,到了第三天才被巡捕房的人想起来,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因为连续没吃没喝,虚弱得奄奄一息。巡捕房见她实在没人管,又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就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天气里,把她扔在了大街上。
      那是那份资料最后一次描述她以女孩子的身份出现。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从那之后,资料里面描述的人,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混迹西市街面,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手段硬、心地狠,脑筋却转的比谁都快的小地痞。
      几乎每次帮派间的争斗都能看到她的影子,可能因为太瘦弱了,所以显得格外狠。之前给她换衣服的护士告诉他,她后背有好几道刀疤。昨晚他抱着她,趁她熟睡,也偷偷摸过那些凸起的,狰狞的疤痕!
      天知道他恨死了,恨自己也恨杜应松,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他们怎么就把她教的那么强,那么硬!如果小葵能和其他女孩一样,软弱一些,是不是就不会逃开自己整整十年?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庆幸,庆幸他们教给她这么多东西,否则她该如何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活下来?
      活的那么艰难!

      还在挣扎的杜奎忽然发现,陆一鸣眼睛上那块白绫被泪水洇湿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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