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产水仙》细细时

3、【少时】

　　初识尚熹瑾那年，宁璟茗十一岁。因为靖国内乱，尚纪之把宁璟茗带回了夏国，于是理所当然，宁璟茗认识了尚熹瑾。
　　当时还是夏国太子的尚熹珉与二皇子尚熹瑾是一母所出，兄弟感情甚好。尚纪之是当时夏国君主的七弟，也是尚熹珉和尚熹瑾的七皇叔，自幼很疼尚熹珉和尚熹瑾。自尚纪之去靖国和亲之后，夏国有与靖国代代和亲之意，故而当时作为二皇子的尚熹瑾，从小就成为了内定人选。对于自家七皇叔带来的宁璟茗，尚熹珉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因为他亦听闻了疼爱自己的七皇叔在靖国并不受靖国君主的厚待，故而认为日后自家皇弟若是嫁与了宁璟茗，也是很委屈的，所以并不善待于宁璟茗。
　　宁璟茗是性格很乖戾的那种小孩子，莫名其妙招人讨厌了，他也并不多加理会，照样是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反正再不济他还有他父后护着——虽然父上和父后之间并不好，但父后还是很疼爱宁璟茗，所以宁璟茗其实是有点从小被宠坏了。
　　只是即便如此，寄人篱下还是会有受委屈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宁璟茗还是会自己躲在一边不开心。第一次和尚熹瑾交集，还是因为宁璟茗又不开心了自己躲起来练字，恰好那日尚熹瑾有事来书房找尚纪之，无意间两人就碰上了。尽管年少时的宁璟茗已经学会如何喜怒不形于色了，但是尚熹瑾还是很细心地观察到了他的不开心。于是站在书桌旁看着他写字，写完尚熹瑾手中握着的小铃铛也递了过去：“送你玩？”
　　“为何要送我？”宁璟茗当时觉得这人实在太不矜持，他也九岁了，难道他就一点都不知道日后是要嫁给自己为后的么？
　　“见你不开心。”尚熹瑾见他没接：“——若不喜欢便罢！”
　　“你来找父后？他今日不在，有事出去了。”边说还是边去接了那串小铃铛。
　　“你不是不要么？”宁璟茗要拿，尚熹瑾反而握紧了不让他拿走。
　　“你既然已经打算给，我也已经打算接受了谢过，那最好你还是不要做横生枝节之事。”宁璟茗不知道尚熹瑾想玩什么无聊把戏，反正他是不想奉陪。
　　“哼！”尚熹瑾没再多说什么，放下铃铛就走了。
　　璟茗开始想念起自家铭敏，一点都不像眼前这个小屁孩那么烦人，突然又觉得很思念：不知何日才能回国。
　　原本以为这样一来，跟夏国二皇子的关系有点被搞僵，却不料第二日宁璟茗又在书房练字，尚熹瑾又来找了来。
　　“你今日又来找父后么？他早上去给太后请安还未回来，”宁璟茗其实还想说“你先等等罢”，不料话未出口，就听到尚熹瑾说：
　　“不，我今日是来找你的。”
　　“……”
　　尚熹瑾没理他什么反应，坐过去站他身边，拿过另外一支笔，在他旁边铺开一张纸，下笔便一气呵成：“看，这字要这样写才好看。”
　　放开那些孩子气地去思考这个小孩到底是要有多么的拽，单凭他写的字，宁璟茗认为多少是有些帝皇之风的？或者至少，是比自己要有。
　　“你下笔不该如此犹豫、注意细节，太过注重细节，反而写不好。”
　　宁璟茗没说话，在想，这个人他日若真的嫁与自己作皇后，恐怕真是太屈才——他本该是有所作为之人——太无奈要如此困住一个有抱负的男子。宁璟茗莫名觉得很是惋惜。
　　“宁璟茗？”
　　“你是……什么意思？”
　　“就字论字。”
　　“……”宁璟茗觉得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如何与这个人相处，才是合适的。
　　宁璟茗拿疑惑的眼神看着尚熹瑾，尚熹瑾对上他的目光，却未再多解释一词。
　　半晌还是宁璟茗觉得太冷场了，于是勉强挤出来句：“你写的字很大气，但我其实并不知到底要如何才能写出这样的字来。”
　　尚熹瑾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宁璟茗想，他或许都知道，所以对我特别的失望——对未来要嫁与我这样一个特不成器的君王，而感到十分的失望——真是糟糕。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点想太多，就算尚熹瑾他日要嫁与自己，未必他就会这样想，毕竟不是女子择夫。
　　“你总是分心杂念，又如何能专心练字？”尚熹瑾说道。
　　宁璟茗觉得他的语气好熟悉，就像自己父后那么样的老气横秋。手背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尚熹瑾从小练剑的手，掌心有层薄薄的茧，微妙的触感。低头去看，尚熹瑾抓住自己的手，在纸上重新写了一次自己刚刚在练的字。
　　宁璟茗其实并不习惯被旁人这般，不过也并未说什么。再看纸上那字，的确是写得几好，刚刚自己感受尚熹瑾写字时的那种力度和气场，的确是——也罢，尚熹瑾这种教人写字的方法，不得不承认是真正令人言传身受的教学方法，于是末了不忘一句道谢：“受教了。”最后发现自己还是要好好谢谢这位尚先生。
　　“不必。”
　　自此尚熹瑾像是来习惯了，隔三差五便会过来，不是陪着宁璟茗练字，就是送宁璟茗一些小玩意儿。宁璟茗想，这种经典“凤求凰”式的追求方式真是太让自己受宠若惊，而且还未有真正的姻亲关系便如此，其思想开放程度果然超于自己可接受范围，身处这样的时代背景还能有这样的恋爱态度，实在是太前卫。
　　不过，父后既然任由此事如此发展，宁璟茗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多管，尚熹瑾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又或者尚熹瑾只是当自己是个玩伴吧。宁愿是自己想太多。
　　后来玩熟了，宁璟茗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事情可以跟尚熹瑾聊的。比如局势、论理之类，有时候他们甚至还会聊聊尚纪之。
　　那次尚熹瑾来，尚纪之并不在。尚熹瑾来了便说：“我来之前碰上皇兄。”然后一张苦瓜脸，讲的时候还是被人抓奸在床的那种神秘的语气。
　　宁璟茗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了？”
　　“我来你这，皇兄，”尚熹瑾顿了顿：“皇兄不愿我来找你。他可能误会……”说着难得有几分尴尬的意思。
　　“误会什么？”
　　“他们许是因我他日要嫁与你为后，于是觉我所做之事，都不合乎情理。”
　　“嗯。”宁璟茗觉得：“我亦觉得。但你为何还要如此？”
　　“或许因为和你深交确是乐事罢。”
　　“无缘无故。”
　　“其实甚好，至少我日后的处境，不至于像皇叔那般尴尬。”
　　“定然是不会的。若是为此事，那殿下你未免多虑了。”
　　“我一直以为你愿意与我以你我相称很好，为何又要如此生分，那么在意礼节。”
　　“听你的话让我觉得你是在责备我之前与你相处一直非常地不注重礼节。”
　　尚熹瑾一副“难道不是”的表情，挑眉看着宁璟茗。
　　“若是他日真的要娶，也可以参照我皇祖父和皇爷爷之间的相处模式来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很尴尬。若有日我不在，后人亦可封你为侯，还你自由之身。”
　　“如此长久之事，你想得太长远了，我其实并不关心。”
　　“这样说是因为我有喜爱之人了。”宁璟茗突然很认真地说。
　　“喜爱之人？”尚熹瑾看着宁璟茗，并不全是疑问，反而更多的是觉得有趣甚至可笑。
　　“我会争取封她为女后，然后”宁璟茗看了看尚熹瑾：“她并不会威胁到你。你是手足，她始终只是衣服，仅此而已。”
　　尚熹瑾突然大笑起来：“万一我以后想做殿下的衣服，而非手足呢？”
　　“你怎么可能会这么想？是你的话，应该不会的。”宁璟茗笑着摇了摇头。
　　尚熹瑾还是笑着的：“谁知？”
　　宁璟茗笑，心道，我知道啊，看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同性恋呢？又怎么可能喜欢我呢？就算喜欢，你亦不是愿意委身于人下之人，我们在一起又有何意义？或者真是太长远之事，那再者再者，便以后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