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sick）（Pun/No）时间开始了》森林唱游

10、第十章

　　（十）

　　清晨，我们很顺利地离开Bang Saen的海滩，回到了曼谷。把No送到学校门口后，还没有驾照的我，在首都早上的出行高峰期，冒着被警察逮住的风险穿行于车水马龙的闹市街头，在经历了塞车、差点发生事故和差点被捉住的种种惊险后，我几乎是劫后余生地回到了家里。

　　等我匆匆赶回学校时，上午已经过了大半。说实话，我也知道，早上那个时候，我才刚和No在校门口分手，我本不该这么快就又出现在他面前，这对他对我肯定都是一种折磨。但我的心显然没有遵从我的意志，当我蓦地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No的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走到了No的教室门口。看来，他今早的考试已经结束，全班的男生都很放松地搬开桌椅在玩游戏。我一眼看到了正笑望着同学抽积木的No，发现他在经历了分手的艰难痛苦后能恢复得这么好，我本该为他感到高兴，毕竟，我们都只有17岁，生活仍在继续，我们没理由就此活在愁云惨雾里。但我猜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不怎么样，不由有些不安和窘迫。虽然说，在以新身份出现在他面前时，我其实很期望自己也能相应地佐以新的好状态，但有些事，真的非我所能控制。

　　No并没有立刻发现我，倒是他的死党Ohm先看到了我。如我所料，No对我这么快就重回到他的生活里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在抬眼看到我的那一刻，我猜他简直不知该怎么面对我。他肯定以为，今早分手以后，我和他就彻底完了，从此我们应该会和八天前一样，再次成为那种见面时顶多点头微笑一下的普通同学兼朋友。

　　我一路注视着他故作镇定地踱到我面前，但他站定后无助地把头轻倚在教室门边的小动作生生出卖了他。我们这时距得很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彼此的眼睛，然而，一时之间，都不知该怎样开口，只得难堪地沉默着。毕竟，在此之前，我们是很生疏的朋友，最多在校园里偶遇时远远打个招呼，从来没有过主动去找对方以及站在教室门口谈话的经验。

　　No大概想在他的那帮同学（当然也包括我）面前表现得更正常更活泼一些，他勉强挤出个笑容，叫我“学生会秘书长大人”，还和我开了个并不是很好笑的玩笑。看着他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不由在心里狠骂自己，为什么在分手后还要这样为难他。

　　不过，这一刻，我们站得这么近，可以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我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今晨被海风吹过的味道，而且，就是之前在校门口的车上的那个离别之吻，仿佛也还有余温残留在我的唇边，所以，即便我成了他口中生分的“学生会秘书长大人”，我知道我依然该重振旗鼓，否则，我的人生就会渐渐偏离我想要去的方向。

　　之后，我们以符合我们身份的方式说着一些不痛不庠的话，看来，这个分手后的上午我和No都不算顺利：他的测验考砸了可能要重修（这我之前也猜到了，拜我所赐，他这些天应该没什么心思好好学习，怎么可能通得过），而我，之前更是被出行高峰期的车流堵在路上差点出了车祸也差点被警察逮住。

　　当No再次嘱咐我要小心开车时，即便他极力掩饰，我还是从他望着我的目光中读到了关切和怜惜。我知道我再次以“前男友”兼“新晋好友”的新身份出现在他面前时，我的样子显得很落泊（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假装可怜的成分，毕竟，我现在这样，本身就已经够可怜了），但他那一刻的眼神还是在某种程度上治愈了我。

　　不过，我猜，之前我们在校门口分手时，当No关上车门那一刹那，如果他还能看得见车里那个顿时觉得被整个世界遗弃而颓然趴在方向盘上的我……他一定会认为，现在这个我已经表现得够好了，也没那么可怜。

　　后来，No被他的同学叫进去玩游戏，我们这场尴尬的谈话就此中止。望着他转身回教室的背影，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认，在我整个的人生里，我很怕看到他背对着我时那读不到表情的身影……那种感觉，就像整个世界都背向我，令我觉得无比孤独，也很无助。

　　但No离我而去的清瘦单薄的背影令我明白，他这时也并不好受。我不由想到了昨晚，在Bang Saen那家面朝大海的旅馆房间里，No站在阳台栏杆旁，他的背影也是如此的寂寞寥落。这一刻，我多想和昨晚一样上前搂住他，就如同拥抱住他所有的孤独、落寞和忧伤，但现在的我显然已经没有这样的资格了，所以，即便我想退而求其次，上前拉住他的手，也还是强忍住了……身为某个女生的现役男友，我的确不能从No那里索取太多。

　　我知道我继续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对他是一种折磨，但在我没有处理好自己和Em的关系之前，我不能就这样从他身边缺席，我不能冒这样的险，所以，我要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至于No，我也知道自己应该多给他一些时间，好让他可以消化和适应我的新身份以及我们新的相处方式。

　　我相信No终究能接受和适应现在这个我。因为他爱我。是的，昨晚那个长久紧密的拥抱以及早上临别时那个缠绵的吻令我依然保有这样的自信。虽然我也知道世事难测，今天猜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想到他爱我，我就能继续这样安慰自己……只要他还爱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下午，Eoen和他那帮部下又为了人妖组参加足球联赛啦啦队表演的事来学生会协商理论。尽管身为学生会主席的Fi一直都是个好好先生，但在原则问题上却一向不太让步。至于我，一方面，我也觉得Eoen的决定太过超前和大胆，另一方面，我还是很欣赏他的仗义和勇敢，所以，虽然身为Fi的左右手，我还是挺身而出为他说了话……我甚至当众说我的顶头上司还在死守无聊的旧传统，“真的是落伍了”。

　　一直算是他最得力部下的我的临时倒戈，显然令Fi有点措手不及。毕竟，就算我在别人眼里很有亲和力，也很能接受新事物，但出于大局考虑，我也一向都和Fi一样小心谨慎。我想，我今天会有这么出格的表现，大概和我爱上了一个男生有关。我知道，我和No的感情对于主流社会来说也是一种离经叛道，所以，对那些不被学校主流人群接纳的人妖组和娘娘腔们，我也有了更具体的同情心。

　　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在这方面，我的确比不上Eoen，他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出来为人妖组们争取权利，的确很不了起。我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个同样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也同样长相出众的男生。当然，我也看得出来，在我站到了Fi的对立面为他说话之后，Eoen也一直都在暗中观察我。

　　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向任何人公开过：在所有的同龄男生中，如果说除了No之外，我还有比较在意的人，显然就是Eoen了。当然，我对这个在我们学校里也很受瞩目的男生的关注，并非出于和No一样的意图。

　　我注意到他，完全是因为，在之前的某段时间里，有好几次在我们三个人同时出现的场合，总是我更隐蔽一点，他更明显一些，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和这个脾性很好的男生最后关注的目标都相同，或者说，最终我们都把目光锁定在了No身上……于是我明白了，我们之间有着很大的共通点。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Eoen就像是因向往同一片绿茵而在同一个操场的跑道上奔跑着的寂寞的长跑选手。他在更里圈一些，我在更外圈。偶尔，我们会在某处近距离地相遇，从对方身边经过时，彼此心照不宣地望向对方的那一眼，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在之前的那些日子里，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遇到对方的机会似乎都比我们各自遇到No的要多得多，所以，有一件事，我猜他肯定也明白：如果我们继续保持这样的姿势跑下去的话，我们或许永远都到不了目的地。

　　有时我会想，在许多方面都显得外向大胆且行动力强的Eoen 会一直执著于做一个谦谦君子，一直以好朋友的身份出现在No的生活里，除了世俗压力的考虑之外，应该是因为他比我有更多的顾忌。说起来，Eoen已经是No比较亲近的朋友了，我常常能在学校里看到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如果他冒然打破这种状态，他肯定也怕和No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而我在这方面比他好得多，我和No本就只是点头之交，当我对他说出“做我的男朋友”那句话后，最大的代价不过是我们连相遇时点头微笑的那点交情都不存在了……仅此而已。所以，我比他更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于是，在这场像是永远达不到目的地、永远不会有结果的长跑比赛中，我以一种不算是很磊落的方式胜出了。不过，很快地，我又这样被打回了原形。

　　是的，我应该是赢过了他。但这一天，看着这个为人妖组的权利据理力争、甚至不惜和学生会一干人翻脸的男生，我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我知道他并不傻，这些天来，当学校里传遍了我和No突然变成好友，No还曾在我家过夜，甚至还有更难听的“No为了音乐社的社团经费卖身给我”之类的八卦后，就算全校的人都把这些当笑话听过就算……我猜他肯定知道，这并不全是传闻。

　　何况，现在的他显然比我更有优势，作为No不为人知的“前男友”，我还有一个尚未分手的正式女朋友，而他则没有这样的烦恼。不过，我也仍然比他更有优势，至少，No爱我。

　　我知道，我不该自乱阵脚，哪怕我看得出来No并不讨厌Eoen，有一刻，我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对于这样一个几乎没有缺点的温暖开朗热情的男生，No为什么就不可能有那种超出普通朋友的好感呢？

　　老实说，我也不想自己这样患得患失，但现在的我和No只是普通朋友，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在这个充满变数的现实世界里，我从来都不是个自信心过剩的人，或者说，一直以来，我知道自己不是完人，所以，对于自己特别在意的人或事，我一般都比较清醒……毕竟，过度自信就是自负，只会令人看不清自己，进而变得愚蠢。

　　下午放学后，我百无聊赖地走在街上准备回家，没想到却在路上遇到了和我们学校某个男生待在一起听音乐的Pang。一道回家时，Pang毕竟年纪还小，一开始，她并没有觉察到今天的我情绪低落，而且一眼望知的沮丧。当她笑着问我昨晚一直和No在一起，是不是过了一个很浪漫很甜蜜的夜晚时，我当即沉默了。

　　在这个对我来说特别难熬的日子里，我其实很想找一个能明白我的人聊聊我自己的事，这样也有助于理清我的思绪。但我始终没能交到那种死党级别的好友（但我想，我和No这样的事，No就是对他的死党Ohm恐怕也说不出口），而一直以来，好像也只有Pang对我和No的事有所了解，虽然她被我们误导因而只看到了部分的真相。

　　于是，我把我和No并不是真正的情侣，我只是为了谋求她的帮助请No假扮我的恋人这件事向Pang和盘托出。看得出来，Pang也很为我感到难过。但我的妹妹很聪明，甚至和我一样聪明，而且，她真正爱我，所以，作为我和No这一周交往的密切关注者，她肯定看出来了，就算这个恋爱故事的开始和外形是假的，但却有最真实的过程和本质……直接一点说就是，我这些天来发自内心的快乐和幸福状态，显然不是假的。

　　听到她对我说“但你知道我最想让你做什么吗？做能让你快乐的事”，我再次为我有一个这样爱我懂我的妹妹感到开心，她甚至比我更明白我想要什么，什么才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而且，她就这样全心全意地站在我这一边，随时随刻准备出手帮我。

　　是啊，以前的我像是为别人活着，在所有人面前假扮成一个完美的人，为了一个“好孩子”的评价，几乎妄想讨好所有人，却唯独忘了讨好自己，就这样一直把自己的真实愿望锁在心底，既看不清自己想要什么，也忘了什么是真正的快乐……而现在，正如Pang说的，是到我为自己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虽然上午我在No面前的崭新亮相远非完美，但至少我让他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我们的人生现在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在这个新阶段里，我将会更认真，更务实，更有耐心，更加坚定，我会摒弃所有花招，努力控制疯狂，注入更多理性，我会带着这个我自己获得的尴尬的新身份再次出发，重新回到他面前，我会在他面前展现更真实的自我，并努力让他重新接纳和爱上这样的我……我就只想为这样的未来奋斗。

　　或许，这一次，我要用更长的时间费更多的心血才能让No重回到我的怀抱里，在这个过程中，我可能会遇到更多的困难，会要跨越更多的障碍，会受更多的伤，但只要想到，我之前的八年执著就是为了走进他的生命里并拥有和他在一起的将来，那么，我就没什么好退缩的。

　　之前的经历已经让我明白，如果不付诸行动，一切的幻想和憧憬都终究只是幻想和憧憬，并不能把我带到我想去的地方，我将会被滞留在原地……而我知道，No未必会一直待在那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