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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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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其实你已经抓到五云王了?”
“嗯。武文说,若是他不能顺利传口谕,我就别想活着出去。”燕栖梁摸摸脖子,现在还能感觉到擦着颈子射穿了墙壁的利箭的寒气。
也就是说,那小人为了抢翎儿去当皇商,连她的计划都打乱了。听着燕家兄弟对话的墨兰气哼哼,原本压根用不着那小人出面,只要抬出五云王,朝泉那边再把刀架上工部尚书的脖子,她就不信雁王女会无情到连自己老爹和相公都不要!
虽说这次脱险小人的重兵威胁再加高利诱惑是起了大作用,可是……这样一来,她就连反对翎儿给他压榨的借口都没有了。皇商那个名号,就意味着要帮朝廷皇宫做生意,翎儿自己的商队就经常忙得几月不能相见,再当了皇商,她不是一年到头都要相思无绝期?
好呕。小人肯定是让武文在紧要关头才出现,好让他顺利把翎儿拉到那边去。一手把喝光的酒坛子扔向戈壁滩砸得粉碎,墨兰抱着孔翎嘟囔不满。
身体恢复过来的孔翎虽然还不习惯在刺客们面前厚脸皮地跟某人亲热,但墨兰的无敌赖功很显然已练到了让众人熟视无睹的境界,反正这些戏码在山庄里就看多了,不觉得新鲜。
两个人挤在一匹骆驼上,墨兰把孔翎抱在怀里,想到孔翎怕热,她干脆将内力徐徐运行周身,把身体变得凉飕飕,惬意地让孔翎靠得更紧一些。
凉意令孔翎微微一愣,随即扬起了笑意,顺着墨兰的心意向她贴近。商队在婚礼时被燕栖梁救了出去,一直和护卫等在外城,现在,一行人终于能够踏上归国之路。
无法跟商队说详细经过,她便顺势用雁王女的借口:代替新人成婚结盟。商队成员被扣在驿馆并没参加那场婚礼,自然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雁王女找她当替身是因为卢忘言是半个朝泉人。加上把他们从驿馆带走的护卫的证言,更是不觉有事。
至于归途中一直粘着孔翎小姐的白衣书生……大家都学会无视了。反正小姐的“江湖朋友”个个看来都很奇异,多一个赏心悦目的小哥不是很好?
被凉意包围,孔翎的头脑愈发清醒。思考一阵,她忽然在墨兰怀里笑出了声。
“翎儿?”
“呵呵……墨兰,我算服了皇上了。”
墨兰一挑眉,静待下文,虽然听到翎儿这么说心里有些不爽。
孔翎压下笑意,柔声道:“皇上定是也知道我把诸国客商都引到了五云,所以才派兵威胁。只要战火一起,各国商人都没法做生意,自会引起客商大规模逃离,若在此时派人疏通另外的路途,新商路自会逐渐生成,而那时,就可由朝泉一手掌握。经过战祸的国家,如何吸引客商?五云就是想重新成为西境之宝,也没那么容易。”
战祸不起,就能得到西境诸国为求结盟而主动向朝泉示好的边境局面;战祸若起,几年之内朝泉就能将商路掌握手心——无论怎么选择,皇上都是赢家。只有一点:若是五云被灭,那就表示她、墨兰还有救她的刺客都会死在那之前。皇上不会料不到这点,所以才给她龙戒:皇商的身份一是可以造成发兵的理由,二是可以让她在安全回国后甘心为朝廷赚钱。
看起来,真正强大的棋手,是连面都不用出的皇上啊。虽然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却也不会介意用她的性命来换取朝泉的前途。终于知道那个好脾气的皇上,为何当初会让她觉得紧张了——那个人狠起来,墨兰都要自叹不如吧。杀人不沾血,却让人恨不起来。
因为,他所做的,全是为了朝泉,没有一样是为了自己的享乐。皇上登基时发布的诏令有云:百废待兴,大裁皇室用度,十年之内不筑新宫室,遣散过剩的宫女妃嫔,查抄的犯罪贵族官吏家产一半上交国库,另一半发放当地百姓用以恢复经济……
由于边塞将军个个都强得不像话,朝泉的外忧远小于内患,所以皇上并不将力量过多地放在威扬海外上,而是尽力整肃国力。看到他身边那群臣子和虽然口口声声抱怨却依旧帮着皇上双手染血的墨兰,孔翎能不甘心扛起皇商之名吗?
“翎儿,你可以不要看得这么清楚吗?”墨兰苦哈哈地咕哝。
“呵……”孔翎被逗乐了,看着墨兰似忧愁却隐隐透露自豪的面庞,忍不住反手拉下她,一个蝶吻悄悄落在她的脸颊上——这是她能在大庭广众下做的最大限度了。
翎儿……主动吻她了……
“不准乱摸——”孔翎气急的声音很快传遍了刺客们的耳朵,还有跟热辣的锅贴很像的声音一起传过来。
天蓝蓝,云白白,戈壁的阳光灿烂,驼铃声声传四方,心情嘛……听到孔翎姑娘的巴掌声时,舒畅极了!
“什么?!”五云皇宫内,一声惊呼让所有闻声者浑身一抖。
“回、回殿下,国库仅余黄金九千八百二十五两……”捧着报告书的国库管理人快哭出来了。
“怎会……”卢忘言一句话未尽便跌坐椅上——那些酒!以皇宫的名义购买,就不能显得小气而讨价还价,只能用银子实实在在地买。五云国库总共的黄金数目……原本共有两千万两。那些刚开始买的酒还以银子论价,可后来买的无一不是外国客商带来的珍品,每一坛都要用去至少百两黄金!
孔翎……她买酒又砸酒的举动就是要让五云国库亏空吗!卢忘言脸色惨白。那段日子他根本不愿听国库管理人的说教,母后也忙于招待各国使臣、帮助陛下处理因为客商激增而变得繁多的政务,谁也没注意到国库的问题!
你会后悔的。在他给她戴上镣铐的那一刻,她冷冷说了这么一句。
终于明白了她的话意。他竟忘了她是商人!
“不必乱了阵脚。”雁王女虽然也面容失色,依旧力持镇定,“各国使臣送来的礼物呢?用那些充实国库,能补回多少?”
几个财务官低下了头,一直跪在旁边的皇宫守卫长连连叩首:“请殿下赐罪!各国使者的礼品日前悉数被盗,无一留存。臣守备失当,愿一死以谢殿下!”
也就是说,皇宫和国库现在全都两袖清风。
雁王女当即昏倒在地。
明知是谁干的好事,却无法发兵去追那群人,这才是最让五云皇族捶胸顿足的事情。一发兵五云就成了毁弃盟约的一方,朝泉随时可以大军压境;若只让国师和卢忘言去追,又绝不是对手——国师或许能跟墨兰斗个平手,可再加上已恢复的孔翎呢?更别提那些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江湖人!
五云王不得不从半退隐的悠闲日子中抽身,替糊涂一时的女儿和外孙收拾残局。皇宫今后十年甚至更长时间都要勒紧裤腰带,而且恐怕得向人借钱补充国库——刚结盟的朝泉……五云王叹了口气,说实话,真不想做这种被人卖得一清二白还得赔笑脸签借条的事情……
结果,五云国虽然不必年年朝贡,却得还上十年的国债。看到朝泉丞相写来的国书,五云王气得白发倒竖,当即雁王女和卢忘言关进高塔思过——朝泉愿意慷慨解囊并且不收利息,还望五云今后继续与朝泉和睦相处,类似之事绝不介意。
占便宜占得几乎撑死,当然不介意!
“怎么偷到那些礼物的?”看着满载而归还有额外收获的商队,孔翎不得不感叹:这个女人不寻常。
“护卫以前是夜行千户的大盗。”指指那个满脸严肃忠心护队的汉子,墨兰自豪地介绍。跟她斗?五云皇宫这回不过个十几年的贫民日子,她就不姓沙!看看日暮天色,她缓缓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
挟持卢忘言虽然失败,但她在被永朝法师打断攻击的一瞬间将内力顺着他的回护之风打进了卢忘言体内。那家伙最好永远不回朝泉,否则到了雨雪天和冬季,他身上每条经脉都会被寒气冻出“风湿”。即使永朝法师发觉了想救他,那也要看卢忘言舍不舍得化去一身的功力了。
敢抢她的情人,他还早了几万年呢!
帝京皇宫内,一边听武文报告事情经过的皇上一边正忙着批阅奏折。小山似的奏折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减少中,武文早已看得习惯,因此报告起来气定神闲。
“武文啊,”皇上终于从批阅奏折的间隙中抬首朝他笑笑,“征西将军当得过瘾吗?”
“还不赖。”武文搔搔乱发,爽朗的面容仍旧一派轻松,“不过臣还是喜欢御林军统领。”那种边陲沙场让真正的征西将军去镇比较好,他借借名来过过瘾就够了。
皇上派他去传口谕不假,大军整装待发也不假,只有他“升官”是假。反正只是说给卢忘言听的一句话而已,既没圣旨也没官印,卢忘言没法跑来告他假冒边陲将领。更何况,要是卢忘言在那种情况下还有想到要追究他这官升的是真是假的头脑,就不会犯下囚禁孔翎的错误了。
报告完毕的武文恭敬告退,继续履行御林军统领的职责去。皇上继续埋首奏折中,奋斗不懈。翻开下一本奏折,他拉开了满意的笑容。
奏折的呈递者是秦铉。上面详细报告了澜江的近况:水治情况稳定,治水之策施行顺利,并且渐渐收到成效,沿江商贸快速复苏,农田虽遭受虫灾,但损失已被减少到最低,各水寨均在控制之中……
没有青河帮,秦铉要治理好澜江并不是难事。想起那些在“镇压”还是“招安”上争吵了好几年的臣子听到青河帮在不到一月的时间内覆灭时的表情,就很让人痛快。不声不响地让一方水霸消失并且不留后患,这样的人才不拉过来替朝廷赚钱就太亏了!
仔细想想,当初听到孔翎成功建立船队还挖掉了朝廷一半拨款的时候,左右相说什么来着?
竟然连皇上都利用……正直不阿的左相好像不太满意孔翎的作法。
确实,他当初让印朝去砍章日炳的人头顺便推秦铉坐上巡抚的位子,只是想让澜江安静一点,没料到却成了孔翎最好的赚钱机会。结果虽是皆大欢喜,可那个女子利用了他的朝议信息却是不容置疑。
好厉害的女人……对不择手段情有独钟的右相却是一眼就看中了她。
无论是怎样的评价,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结论:这样的人必须抢来用!
皇上的笑意在想到墨兰时就转成了苦笑。抢了她的情人,那姑娘恐怕要扎草人诅咒他一辈子……唉,好歹他也算她的师丈啊……怎么她对待弦的态度跟对他的态度就差那么多呢?
那个明明考上了武状元,却听到要学习官场礼仪就转身请辞的少女,现在已没多少人记得了。人们只知刺客楼的神秘楼主,忘记了那个轻轻松松就把一群对手踹下场还酒坛不离手的古怪少女。
记得那时,还只是淮王的他连夜策马,追上了丢下朝服花翎落跑的沙墨兰,跟她一起喝了大半夜的酒。
跟着他的左右相后来告诉他,他醉得站都站不起来,对墨兰说的话却字字清晰:不立朝堂,可愿闹江湖?
似乎她对这句话发生了兴趣,留下了。然后,认识了弦,当了学琴的徒弟。等他再次听到墨兰的消息,是她送来的纸条:若有欲杀之人,可托刺客楼。
他让她自己选择喜欢的方式,只是没料到那个好酒懒散的少女,会选择这种直接到让他头痛不已的方式——跟朝廷周旋,是他这个后台的任务,那个骨子里嗜血冷戾的少女才不会管他。
幸好,那双冰冷的手,现在终于不需一味靠酒取暖了。皇上合起最后一本奏折,抬眼看向书房窗外的夕照盛景,眼中缓缓流出欣慰。
暂时,就让她们好好休息一阵子吧!他……也该去听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