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の瓶覗》千羽ASUKA

13、冰释

　　接下来的一周，青峰并没有来学校，也没有跟自己联系。黑子呆呆地坐在图书馆的座位上不知第几次看手机，面前的书始终停留在最初翻开那一页。

　　叹口气，黑子起身将书合上重新放回书架上，收拾好东西离开图书馆。一连几天，他都心绪不宁着担心那个整天看似无忧无虑的少年，青峰虽然懒散，但从未试过在自己面前消失那么久，不但电话不接，每次经过他家，都是一片乌灯黑火，也不知道有没有在。青峰对他的所作所为，他也已经释怀，或许对青峰来说，暂时不见面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失去长久以来早已习惯了的存在，令黑子觉得难受。正因如此，对于这份未能回应的感情，他却狠不下心去断绝。

　　原来，跟大部分人一样，我也是个自私得讨厌的人呢……苦笑着，黑子一步一步走下图书馆的台阶，准备回家。

　　“这样神不守舍地走路，当心摔倒哦，哲也。”熟悉的声音响起，黑子抬起头，玫瑰发色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赤司君今天意外地早呢，没有去训练吗？”黑子强打精神来到本不应该出现在此的赤司面前。

　　“今天社团活动暂停，比起这个，哲也，过来，带你去吃东西。”说着，赤司拉起黑子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向校门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赤司面无表情，黑子虽然并没有食欲，但还是很识趣地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离开学校。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赤司径自将人带到附近的麦当劳坐下，并自发帮他点了单。等食物端来的时候，黑子心中一动：鲜嫩的蔬菜沙拉，微微冒着热气的红豆夹心派，还有一大杯自己最喜欢的香草奶昔。这些东西，都是平时他习惯点的，跟赤司一起单独进餐的次数为零，赤司却暗暗将他的喜好都记住了，如此细微的洞察力，真不愧为帝光的队长呢……

　　不自觉地露出笑靥，黑子拿起香草奶昔吸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半固态状液体带着甜腻的清香侵袭着味蕾。

　　“喜欢吗？”对面的人不紧不慢地吸着可乐，一赤一金的异色双瞳微微眯起，似乎很满意。

　　轻轻点点头，黑子拿起面前托盘上的勺子舀翠绿的鲜蔬：“嗯……很喜欢哦，赤司君不吃吗？”

　　“你只管吃没关系，我不习惯吃外头的东西。”赤司说着，将手中嫌甜的可乐放下，从裤兜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剪刀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

　　黑子乖乖地将面前的东西解决掉，便由着赤司将自己带离店外。一路上，赤司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前面带着路，看着眼前的景色逐渐变得陌生，黑子不禁开始有点不安。

　　“赤司君，我们这是要准备去哪里？”黑子开口问。

　　“带哲也去一个地方。”赤司并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冷冷清清的，但在黑子听来却不可思议地带有几分温柔。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最后，赤司带着黑子来到位于市中心中央公园旁边的观景台。

　　观景台地处比较高，从护栏往外看，几乎能看到小半个东京的夜景。

　　此时的东京，华灯初上，林立的楼层下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道路被繁华的车水马龙所掩盖，汇成一条长长的光带延伸至远处，高耸的东京铁塔也能一览无遗。

　　“哲也，喜欢这里吗？”赤司一直看着此时有点呆呆地黑子问。

　　“嗯，很喜欢。”黑子转过头微微笑：“赤司君平日经常过来吗？”

　　赤司伸手抚软黑子一头软发：“偶尔会过来，要是哲也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叫上我，我们一起过来。”

　　“赤司君请不要随便弄乱人家的头发。”黑子略微不满地将赤司的手拨开，有点赌气地说。

　　微微鼓起的脸颊逗得赤司轻笑出声：“怎么？哲也不喜欢被抚摸吗？可我认为，那是疼爱的一种方式啊。”

　　“疼爱……赤司君，请你别随随便便就说疼爱什么的。你不是已经有了‘很重要’的人了吗？你这么做我会很困扰的。”

　　哦？在吃醋啊……难道他都没有自觉他是用撒娇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吗？连自己前世的醋都要吃，真是可爱呢……想着，赤司嘴巴的笑容更深了：“哲也很在意？”

　　“并没有，所以赤司君就别再说这种话了，令人很火大。”

　　见黑子正色起来，赤司也不打算再逗他，只是淡淡道句：“那个人对我来说的确是曾经很重要的人，因为他遇到曾经的我，所以我才遇到了现在的你。”

　　“什么意思？”黑子被那些曾经现在搞得很疑惑。

　　赤司微微一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相信很快，你就会明白了。无论篮球还是学习上，我都能为你解答，唯独这件事，你必须自己寻找答案。记住我那句话，哲也，我等你的答案，不过，不要让我等太久。好了，去找大辉吧，他应该在等着你。”说完，赤司无视发愣的黑子自顾自转身离开。

　　良久，黑子缓缓回过神来，这个人，到底有多了解我啊……

　　踟蹰地来到青峰家门前，黑子停下脚步抬头向里面望了望，屋内依旧是乌灯黑火。整整一周过去了，不知道青峰君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没有我的国文笔记，前几天的国文考试是不是没有关系……经过这几天的反思，黑子理清了自己对青峰的感觉，那是一种，比朋友、亲人更加深刻的存在，于他，青峰的存在早已渗入到他周围的空气、习惯甚至精神里，这种羁绊无关爱情，却比任何一种情感来得更加强烈、深刻、长久。他无法忍受青峰对他的疏远，如今，他要以男人之间的方式，将这一切全都告诉青峰。

　　“叮咚、叮咚”随着清脆的门铃声，黑子侧起耳朵听屋里头的动静，经过赤司一段时间的训练，黑子的感官敏锐程度以及身体柔韧度都大大提高，虽然屋子里面没有任何灯光，然而隐约传来的悉悉索索声证实了主人的存在。

　　“青峰君你在吗，我是黑子。”黑子试探性地叫。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等了片刻，黑子掏出手机，给青峰传了简讯：‘青峰君，我有话跟你说，我知道你在，在你开门之前，我就一直等在外面。’

　　屋内，沉默地看完讯息，青峰随手将手机一丢，“啪”地脆响，手机被抛落在地，闪烁的屏幕随即熄掉。长吁口气，他从床上坐起身，打开灯换衣服，腰腹间的伤愈合得很快，然而在拉伸肌肉时仍会传来撕裂的刺痛。本想等伤口完全好了才去面对黑子，不料那个倔强地人儿竟放了狠话。他一直知道，黑子从不曾逃避过任何事，不论是挫折还是伤害。明明看起来如此弱小的体内却藏着一颗强大的内心。所以一向自视甚高的自己佩服着他，一直以来认定了，只有他，黑子哲也，才配站在他身边。低咒一声，青峰从未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狼狈，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个人，有了自形其秽的心。

　　如果那天自己不曾失控，如果那天没有伤害哲，如果那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如果自己选择永远将对他的感情埋葬起来，那么哲和他的关系是不是就永远停留在最初？青峰很清楚这个答案。就算自己不说，然而敏感如黑子，怎么可能不曾察觉？

　　见面也好，就算哲不原谅自己，就算是今后形同陌路，无论答案是什么，至少都比现在要好太多。

　　来到玄关打开门，青峰见到了六天没见的那个人抱着篮球站在他家门前的树下，孤零零的身影有点单薄。

　　听见开门声，黑子抬头，也许还没反应过来，冰蓝的眼眸有点茫然地看向青峰，对视间，一股不明情愫在两人之间暗涌开来。

　　轻咳一声，青峰有些尴尬地移开眼睛问道：“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吗？”

　　黑子点点头，转身走到青峰面前：“青峰君，我来找你1vs1的。”

　　青峰一愣，面无表情地对上比他矮一头的少年坚定的眼神：“哲，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差距有多大。”

　　黑子摇头：“我知道青峰君很厉害，所以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验收最近练习的成果了。而且我认为，这是男人之间的切磋，还是说青峰君你不敢？”

　　青峰失笑。阿哲啊……我该说你太过认真还是太过不自量力呢……

　　“好，你想练，我就陪你练。”青峰点点头，带着黑子来到附近的小型球场，这个球场从他们小时候就一直存在，篮球架上的漆都剥落了不少，自从市区中心的体育馆成立了室内篮球场开始，这里已经没什么人过来打球了。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从小到大最重要的娱乐场所。

　　两人站定后，黑子开口道：“青峰君，我们五球决胜负，如何？”

　　“随你便。”

　　语毕，黑子便展开防守姿态，青峰首发。

　　橙黄球体抛离瞬间，青峰持球向右边突破，黑子迅速反应过来，重心马上向右边移动半步，不料青峰右手持球飞快换手变向突击，犹如黑夜中的猎豹般从黑子左边略过，面对快速变向，黑子差点失去重心。结果，青峰轻松上篮。球应声落下，被稳稳接住，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潇洒无比。

　　“这是第一球。哲，留心点。”青峰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一双青色眼眸泛着清冷而犀利的光。黑子漾出微笑，从碰到篮球，青峰懒散而漫不经心的眼神骤变起，黑子就已经明白到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他喜欢这样的青峰，喜欢如此纯粹的热爱着篮球的青峰。

　　随着青峰一下一下控球，两人相继进入状态。黑子很清楚青峰不规则投球的特性，他做好防守姿势，以便应付他闪电般的突破。但见青峰左脚为重心，一个假转身，后手停球，急停干拔跳球，动作连贯，黑子反应不及，球穿针入网。黑子跑过去捡起球，把球传给青峰，青峰街球瞬间起跳，进了个漂亮的三分。

　　“阿哲，再来！”连进三球的青峰进入了状态。时而利用□□控球迷惑对手，时而真真假假的突破，经过前几次的防守失败，黑子也渐渐进入佳境。在黑子贴身防守下，青峰一时间也没有找到半点破绽，两人僵持了十数秒，就在青峰再一次带球突破时，黑子看准时机闪电般的出手，把球从青峰手上抢了过来，接着顺带转身，双手持球用力一推，篮球以一个诡异的弧度落入框中。

　　拿下篮板后，青峰把球传回给黑子，老实说，黑子方才那一发投球，手法相当生硬，也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感，但确实在他意料之外。自从阿哲加入一军后，不知道用了什么训练方式，身体的反应速度以及洞擦力都大有提升，加上自身薄弱的存在感在球场上比从前更是神出鬼没，断、抢、传往往防不胜防。虽然哲没有很好的身体素质，也没有受过什么正式的篮球训练，然而每个篮球运动员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格，正如他自己的无定向不规则，如果利用自身“影子”的特性与投篮相结合，再加强训练，创造出属于他自己的篮球风格，那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看着黑子微微汗湿的发梢和坚定的眼神，青峰有些兴奋地勾起嘴角，哲在变强。

　　接下来，黑子持球，不断再找空隙寻找突破机会。然而就在顺雷不及掩耳之时，青峰已经把他的球轻松断下，转身起跳投篮。橙色的球体在空中划了一条漂亮的弧线后，不偏不倚地落在筐内。

　　“最后一球，哲。”青峰上前接住落下的球，朝黑子竖起食指。

　　就在黑子点头的同时，青峰带球直奔篮下，黑子上前阻挡，青峰转身背向篮筐，形成了背篮攻，双方一下硬碰，力量相差之大令黑子跌倒在地。青峰继而转身上篮，轻松夺得最后一分。

　　黑子坐在地上，仰望着面前持球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伸出手的男人，男人一身健康的肤色仿佛融入了夜色中，然而那双闪烁着久违坚定和兴奋的青色眼眸让他不禁露出了舒心的笑。

　　握住青峰的手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黑子捡起地上的篮球递给身后的人：“青峰君，你是为篮球而生的，只有在球场上，你的光芒才能发挥到极致。作为你专属的影子，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你不要舍弃它。”

　　看着面前仰视着自己的那双坚定的眼眸，青峰长长地出了口气背过脸：“别勉强，阿哲，在一军，跟我一样的家伙还有很多，你还是找别人吧。”

　　“青峰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黑子跨上前，一把揪住青峰的衣袖。

　　轻轻甩开黑子的手，青峰淡淡地说：“就是这个意思。篮球在哪里打都一样，这个地方我呆腻了，明天我去找赤司退部。”

　　“青峰君，失礼了。”话音刚落，黑子扬起手，一声闷响，力道不小的拳头便落在了对方的脸上。

　　“……”摸着发烫的脸，青峰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黑子从小到大第一次如此冷若冰霜的眼神，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当初为了能跟你一起打球，我拼了命地练习，结果依然是不尽人意，又是谁一直要我别放弃？你说过，打篮球不是光靠天赋就可以的，现在倒是有着天赋与才能的人率先放弃。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刚才的1vs1是我白白浪费了时间，没想到，青峰君是个懦夫。比起我，一军更需要青峰君，我知道你只是不想看到我罢了，要退部的人是我，而不是你。”说完，黑子头也不回地走出球场。

　　半晌，青峰回过神来啐了一声：“该死！”便赶忙追了上去。

　　“阿哲，你不用退部！”青峰笃定地说：“原谅我之前说的混蛋话，若是你希望，我也不退部。我们还像之前一样，一起打球。”

　　沉默了一会，黑子抬起头，伸出拳头，勾出一抹真诚的笑：“嗯，一起打球。”

　　一大一小两个拳头轻轻撞击的同时，青峰伸手揉乱了黑子一头软发，笑弯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