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夜饮东坡

7、第七章

　　一室无声，唯闻风起。
　　种种目光交汇于方剑吟一身，或揣测，或怀疑，或质问……不可而一。
　　慕容逐风不再追问……他聪明地只引了个头子。随之而来的，是西门御天的深沉打量。
　　慕容逐风是个聪明人，西门御天亦然。便在这满室气息诡异之间，却有一人率先开口。
　　“敢问这位小兄弟来自何门何派，师长何人？能否将昨日情景细细讲来。”方剑吟目光转动，看向主席上身穿白衣之人，那人年届不惑，眼下已有了细细皱纹，但面目俊美，言语温柔，行止之间颇觉可亲。
　　“寒掌门。”西门御天看向白衣人，“不错，掌门关心师弟，也是当然。这位小兄弟依稀是来自禅剑门的高徒，却不知方掌门何在，怎地二人孤身在此。”
　　方剑吟心中仍旧震颤，措手不及，却也知此刻关键，本门名声尚不提，自己与小师弟的安危都许寄于此。他深吸口气，将备好说辞暗念一遍，慌乱半点不现在外，边将小师弟不着痕迹地往白无忌怀里一推，站起来拱了拱手。
　　“晚辈方剑吟，乃是禅剑门下弟子。此次武林大会前，师娘身子不适，师父不忍稍离半步，左右为难。为人弟子亦当为人分忧，故而晚辈自荐暂代师门前来……如此狂妄自大，惹来祸端，自当回师门请罪。”
　　西门御天深沉不语，慕容逐风满脸趣味，三大势力之内，便只得寒霜掌门寒泠一人温言安慰了几句。
　　“却是不必自行降罪自责，且先将事情说来。那冼星河先受了伤，我那师弟武功亦不远逊，却不知如何着了魔头的道，还盼小兄弟解惑一二。”
　　方剑吟心头微定，这位寒掌门看来倒是个讲理的。于是一一将当日经历讲来，只隐去最后关节，一口咬定冼星河受伤不轻，正待对他二人下毒手之时援军已来，保命为先，便匆匆离去。他二人受惊过度，万幸得西风山庄所救，大恩大德，实乃没齿难忘。九实一虚，真假难辨却合理合情。
　　“碧珠木……”待他言毕，寒泠长叹，“我只道这妖物早在当年就被大火烧光，却不知仍现存于世……年轻一代不识此物，确是易受其害。”又转头向司马忍致谢，“多亏司马神医襄助，救得我师弟一条命来，寒霜门上下感激不尽。”
　　司马忍起身回礼，席间议论不绝。慕容逐风收起扇子，仍是笑容满面，叫人瞧不出心中所念。西门御天开口道，“二位贤侄路遇惊险，万幸上天庇佑安然无恙，着实令人欢喜。若是出了事端，却叫我如何向方掌门交待！”言及于此，又左右吩咐下去将二人好生安置，他言语恳切目光真挚，实在令人安心信服。方剑吟却心中一动，起身道，“多谢西门庄主关照，晚辈实有一事相求。”西门御天豪爽道，“贤侄但说无妨，本庄主定当竭力而成。”
　　方剑吟微一沉吟，道“晚辈出门在外，人微言轻，又多蒙庄主劳心相救，本应甘为犬马，涌泉相报，可如今师娘卧病在床，师父本已为烦事所扰，晚辈又带着小师弟远走在外，如今幸得脱险，师弟年幼，遭此惊吓，实乃不妥。只盼能早日归途，全家团圆。”他行了个大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师恩如山，还望庄主体谅。”
　　西门御天微微一愣，似未料到他提出如此请求，脸色微微一沉。旁边有人察言观色，立时嚷嚷起来，“你这小子说来便来说走就走，哪有如此便宜的事！你二人倒是把武林大会当做甚么，便是方开本人在此，也不敢如此将武林大会不瞧在眼里！少不得两个小子做了什么亏心之事罢！”他此言一出，立时多人符合，一时质问不休，满室沸腾起来。
　　本身冼星河手下从无轻易放人活口之先例，在座诸人又多与魔教结仇甚深，此刻那人一开话头，立刻各种揣测质疑，甚至有人质疑方剑吟与方小呆二人勾结魔教，却是来做内应。群情激奋，不可止息。
　　一旁方小呆已经彻底吓傻了，他平时多受宠爱，最多被罚去晚饭——还多不得有哪个师兄心疼，偷送夜宵与他——整个一个不谙世事。如此众人所指，真是见所未见，但他瑟缩一会，见师兄一人单薄，脸色苍白站在中央与众人分辨，咬了咬牙，还是跑去站在师兄身边，腰板挺得笔直，直道事实便是如此，什么勾结魔教，那是万万没有的！他年纪小，长相玉雪可爱，一经争执小脸通红，一些闹得凶的人一是不好欺负小儿，又看他这样子也着实不像是魔教看得中的，指责声倒是淡了些去。
　　方剑吟又是生气又是感动，也不再说话，只把小师弟挡在身后，护得严实，如此发展却在他意料之中，他二人全身而退，质疑是少不得的，如今就只看武林中真正有实权那三人如何决断。若能速速离去，不卷进这一场漩涡，才是真真正正的万幸。
　　而在一片喧闹中，慕容逐风深深地看过二人，忽地一笑，啪地摇开扇子挡在面上，摆明一个不予置评，寒泠倒是好心为他二人说过两句，但毕竟一面之缘，也不得太过庇护，最终方剑吟看过西门御天，那人仍是一副威严关切之意，却道。
　　“二位贤侄受惊过度，想立刻回家，也是难免。只是如今魔教影踪不定，冼星河那魔头也不知会否再来，如今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庄内诸人分身乏术，个个不得闲。若二位贤侄自行离去遭遇不测，本庄主有何颜面再见方掌门！还盼二位多留数日，待武林大会结束，本庄主定当遣人安全送贤侄回封禅山。”他目光扫过方剑吟与方小呆，“如此难处，想必方贤侄亦能体谅，是也不是？”
　　方剑吟心中一沉。我不就山，山却来就我……只怕此行前程未卜。却只能口中答应。
　　西门御天满意一笑，又自行安抚诸人，压下诸般猜疑揣度，不必再提。
　　天色阴寒，风雨欲来。
　　没多会诸人商议过武林大会之事，便断续离开。方剑吟坐立不安，匆匆与颇为担心的白无忌打过招呼，便带着方小呆离开。一路上诸人瞩目，议论纷纷，他只做不觉。方小猪倒是意料之外地安静，小脸纠到一处，一幅苦思模样。
　　二人回了小院，方剑吟沉吟不止，但觉前路叵测，无意走入后院……而后心头巨震。
　　在他埋过红玉的那棵树下，却有泥土翻动痕迹。
　　便在这时，小猪一脸欢喜冲了过来，扑进他怀里。
　　“师兄，我想起来了！我想起那人那时说过什么了！”
　　方剑吟缓缓转过问他，“他说甚么？”
　　“他说……小心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