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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番外四 ...

  •   他叫陆仁甲,是个孤儿,被师父捡回山门。

      他师父告诉他,他要心怀大爱、仁济天下,做圣人中的圣人,贤者中的贤者,所以给他起名仁甲。

      每每想到自己名字的由来,陆仁甲都带几分惭愧的。
      他到现在都只是江湖里的一个“少侠”,也不过是有点声名,混吃等死罢了。
      江湖太精彩,奇人太斑斓。他这样一个资质一般的普通弟子,没有三五十年,哪里就能混出头呢?

      然而总是有故事实在精彩。
      譬如那四条胡子的陆小凤、白衣如雪的西门剑神、神出鬼没的偷王之王——啊,还有个一身红衣的爽朗女人。

      任红衣。

      陆仁甲一路游历下来,换了几十家茶馆,听了十多遍闲书,那些茶客对陆小凤的智慧敏锐大为赞赏、对司空摘星的妙手空空颇为忌惮、对西门吹雪的剑道境界十分敬畏……

      唯有任红衣。
      唯有任红衣,对她褒贬不一。

      她若是个男儿,必定打马江湖,是个人人称颂的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人是仗义之人,事是意气之事。

      可她怎么就是个女人呢。

      有人敬她虽是女子却也懂得仗义,然而这时就常常有人嗤笑一声:一个娘们儿不回家看孩子,江湖倒是够她浪的。

      女侠嘛,到底都是那么一会儿事,身后有实力深厚的师门、百般宠溺的父兄,在江湖上花儿一样的当摆设晃晃,到最后嫁个男人开个酒馆生个孩子,至少要传点绯闻。

      连楚楚可怜扶风弱柳的一哭都不会,连撒娇耍赖传情娇嗔都不懂,任红衣怎么就算个女人呢。
      可无论这些闲汉怎么嚼舌头,任红衣就是那么骄傲的,以一介女儿身份,跟陆小凤花满楼司空摘星等等好多名字牵连到一起。

      这些闲汉,只不过是江湖的下层人士罢了。
      陆仁甲通常是不喜欢争论的。他来茶馆是为了看戏听书,不是为了被看被听。

      而且也不负他这名字,他内心也有一种初出茅庐年轻人的刚正感:背后说人坏话,还是个姑娘的坏话,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总是这么想着想着,他就像每一个刚刚踏入江湖的少侠一样,非常想见这些前辈,心中对任红衣更是充满了好奇。
      这该是怎样一个女人?

      街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伸头从窗口一看,忍不住道:“好俊的马!”
      平常的马,哪有这么矫健的速度!
      平常的马,哪有这么响亮的马蹄!

      骑马的是个红衣姑娘,她把马在茶馆门口一栓,一团火一样飘进来,从陆仁甲身边轻轻擦过。

      陆仁甲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她脸上笑意的一个残影。
      茶馆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闭嘴了。

      他们窃窃私语着这个姑娘的衣着、这个姑娘的举止、这个姑娘上好的衣料、还有门外的那匹神骏。
      陆仁甲只看到了那红衣的一抹残影,然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痴了。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就突然划过一道笃定的电流,一个声音斩钉截铁,仿佛带着不容推拒的意味告诉他:这就是任红衣了。

      和诸多大侠牵扯在一起的任红衣。
      江湖上褒贬不一的任红衣。
      朋友满天下的任红衣。
      她来过江湖,江湖便有了她的传说。

      陆仁甲鼓起勇气,就像每一个鼓起勇气结识前辈的少侠一样,带着几分不确定走到那个女人面前,抱拳。

      “请问……是任红衣吗?”
      话一出口,陆仁甲就为自己的言辞不当懊恼:他至少应该加一声前辈的尊称的。
      出乎意料的,那女人没有生气,大大方方的一点头“啊哟,被认出来了——那我请你喝茶吧。”

      陆仁甲有些不可置信的“啊”一声。
      任红衣……要请他喝茶吗?
      不该是他路遇前辈,要请前辈喝茶吗?

      陆仁甲七荤八素的落座,听任红衣面不改色的点了两壶只有掌门在外才喝得起的茶,配上七八样小菜点心。
      “前、前辈……这怎么当得起……”

      任红衣看着他,那个传说中的女人,此时一脸的笑意盈盈“钱财乃身外之物,少侠是江湖儿女,在意这个做什么?”

      “怎么当得起前辈一声‘少侠’!出门在外,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前辈太破费了。”

      不知道这话触到了任红衣的哪根神经,那个烈焰红衣的女人大笑了起来“你说的是啊,可惜我比较败家。”

      这话让陆仁甲有些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然而任红衣的口风随即就是一转“你叫我‘前辈’,可你看我面相,难道比你大上很多?”

      陆仁甲喏喏不知所措。

      那个女人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低下头去,弹了弹薄瓷的杯壁“叫我一声任红衣也就是了。名字这东西,生来就是给人叫的。”

      这顿茶喝的很愉快,任红衣甚至没有问陆仁甲的名字,而是跟他聊了点风土人情。
      吃过茶,任红衣就告辞了,她离开,就如同随风逍遥而去的一片落叶,被朔风卷走的一粒雪花。

      告辞都如此自然而然。
      对任红衣,这只不过是她一生中顺其自然的处世态度,然而对于陆仁甲,这却是终生难忘的一场邂逅。

      他再不听闲汉对任红衣的议论,从此只是专心致志的听先生说书。
      对任红衣……那么爽朗大方的女人、那么舒服自然的女人,这些人又知道什么呢?
      他们甚至没有见过她一面。
      可惜,他也只是见过她一面,仅此而已。

      世上总有些人,只要你见过TA一面,无论是浅谈几句还是惊鸿一瞥,从此都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他听她又跟陆小凤破了一桩海外的案子,他听她那些碎碎的生活花絮被当做趣闻传送,他听说她参加好友的婚礼,终于脱下了万年不改的一袭红衣。

      所有的一切,他都很喜欢听。

      陆仁甲在江湖上混迹成了一个老油条了,他路见不平就掂量时势,然后再拔刀相助或是袖手旁观。他遇见孤儿寡母说几声可怜,抛下几枚铜钱还不忘了说说自己的名字。

      他的确在江湖上小有声名,甚至还收了自己的徒弟。
      有点愚笨,但好歹听话。
      毕竟僧多肉少,这根老油条也喜欢听听江湖上关于女侠的八卦。
      最多的当然是任红衣。

      他见过很多女侠,也听过很多女侠,然而从没有一个能像任红衣这样,清新大方,肆意张扬,听到连“任红衣”这三个字,都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痛快。

      在某一天,他带着小徒弟在茶馆里喝茶暖身子,突然想到,他来江湖上的第一天,就听到一个红衣服的女人,肆意而行,走遍天下。

      偶尔想起那天,他也会有些后悔。
      他当时太青涩胆怯,竟然没说过自己的名字。

      故事要从说书的茶馆开始,当然也要从说书的茶馆结束。

      街道上又响起急促的马蹄声,门口又出现了压不下的一袭红衣。
      时光无情,他已经有些老态;然而时光有情,那个脸上还带着未尽笑意的女人除了两鬓略有斑白,一张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半点变化。

      她果然是不会老的。

      茶馆里人很多,任红衣扫了一圈,把目光放在了陆仁甲和他的小徒弟身上“朋友,能拼个桌吗?”

      陆仁甲点了点头“请问……是任红衣吗?”
      女人“啊哟”的笑了起来,依旧是别无二致“被认出来了——那我请你喝茶吧。”

      陆仁甲点了点头,没有和以前一样莽撞的叫前辈,只是道:“我叫陆仁甲。”

      话音未落,女人眼中就充满了盈盈的笑意。

      “这名字不好吗?”
      “好极了……我有个兄弟,名字正叫龙套乙。”

      虽然不解其意,但陆仁甲还是“哦”了一声。
      一顿茶下来,依旧是喝的很愉快。

      出乎陆仁甲意料的,他们还成了朋友。
      任红衣从来都不对不起朋友,所以他们朋友了很多年。

      很多年、很多年,多到足够陆仁甲在很久很久之后跟任红衣喝茶,把年轻时的那次巧遇说出来“我早猜到,你认不出我的。”

      任红衣抚掌大笑,头发已经如霜如雪,然而精力十足,不见老态“你当时应该说出你的名字。”

      “为什么?”
      “哈哈哈……因为,我绝不会忘了你的名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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