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小隐于野，中隐于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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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凤自楼上下来，走到大门边，远远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叉着腰，歪着头，在冰天雪地里呵出淡色的白雾。再加上额前那两缕头发，随着呼吸而上下舞动，活像一只直立的蟋蟀。
白凤满脸不耐，随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嘿嘿，等你——”盗跖看见他，赶紧直起身子，拍拍身上的落雪，几步往他身边跑过去，而他的双眼似乎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这件富丽堂皇的雅舍——这是他的禁区。尽管江山传自开张那天起，就由他照管，这里，白凤却从未让他踏足过，哪怕在耳鬓厮磨间，白凤也不曾失言，这样一来，更加剧他的好奇。
方才眼见一个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同白凤一起进去，他便在外面守着，只等时机成熟时施展电光神行步，未曾想，白凤不到半刻便下来了。但他丝毫也不着急，来日方长，盗跖终于胸有成竹地挺起胸，色眯眯地笑起来。
而白凤已经将落雪的院子打量了一遍，淡淡吐出一句听不出怀疑的问句：“是么？”
“当然，当然。”盗跖忙不迭点着头，又躬下身子，脑袋不着痕迹地往白凤的颈边凑。
白凤退了一步，闪开了，他轻瞥一眼，并不打算拆穿盗跖的伪装，哪怕他看见了屋檐上浅浅的脚印和门边可疑的落雪。要说盗跖也算执着，每次自己引人上去，他都在这儿等着。除了卫庄的事，他自信没什么过分的隐瞒，只这一条，决不能说出口。
“我说……”盗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嗯？”白凤眉角轻挑，“是什么事？”
“这个……”盗跖颇为不好意思地将名册递到白凤的手上，“美人儿，请你过目。”
盗跖手中的名册，便是如今江山传里所有住宿客人的记录，记载了姓名、年龄、籍贯和身份，白凤将名册打开，顺着盗跖所指，一个一个名字往下看，看着看着，白凤的脸色越发难看，突然，他将手中的卷册猛地一合，对盗跖厉声道：“你疯了么？商君之法，舍人无验者，必受连坐！”
“弄不清身份，的确要杀头，但他们的身份，你不是知道了么——”
“你！”白凤立时无语，只怕他们的身份，知道了还不如不知。
盗跖看他脸色，也知道他气得不轻，而他自己的脸上，更多的则是为难。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白凤压低声音，不管怎样，此时决不能让上面的那两个人知道，尤其是卫庄，若是让他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而那两个人相见，恐怕于自己和盗跖，更是一桩麻烦。
“哎——”盗跖叹了口气，可不是他要找麻烦，实在是麻烦不肯放过他，想着未来几个月的日子，盗跖只觉得乌云压顶，遂将接待那几人的伙计唤到白凤跟前，替自己顶雷。
那伙计名叫丁章，个子不高，黑黑瘦瘦，心思活络，是江山传开张之初，他亲自张罗物色的人选。如今，丁章就站在他们两人面前，弯着腰，嘴角堆着笑，正在白凤的吩咐下叙述着。
这件事，还要从一个时辰前开始说。
时近亥时，街市上安静不少。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在收拾店铺，做着当日最后的清扫。
丁章也准备关店门，这时候，远处行过一辆马车。马不是好马，身上全是凌乱的杂毛，车身上也没有华丽的纹饰，就是简简单单的麻布，被太阳晒久了，褪色得厉害。而车夫是个不苟言笑的木讷人，瞪着一双死鱼眼，完全不像他认识的那些一路上喋喋不休的汉子，比如跟他住隔一条街的王五，再比如公子府的穆成。
那辆马车在客栈的一侧停下，车夫撩起帘子，两男两女走下来。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羁旅客的打扮，风尘仆仆，几天没洗过澡似的。
两个女人，看上去年纪差不多，都梳了发髻，两个男人，一高一矮，胖的那个，年纪稍大些，瘦的那个，像是刚过而立之年，面色坚毅。
丁章想：这大概是一家四口，父子和妻妾。这可真是齐人之福，他心里着实嫉妒了一阵子。
他想着，那几个人已经来到门前。为首的男人十分客气，轻声问道：“请问，贵店是否还有空房？”
“有有有！”丁章赶紧引着几人进门，“诸位请，请。”
作为咸阳城里最大的一件客栈，江山传有着名副其实的资本。丁章引着那四人经由前厅，绕过棋社、酒肆，再过了舞姬琴师弹奏雅乐的地方，终于来到木质的楼梯前。楼梯旁边，是一个巨大的硬木台子，上面摆满了记载来往客人的身份卷册。
台子里面的女子看见他们来了，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立即精神起来：“几位，请将姓名、年龄和籍贯知会小人。”
“好。”几人纷纷应下，又一个个去拿包裹里的照身帖，交给这女子。
“聂成，班墨，端蓉，戚雪。”女子一一记下，检查其照身帖无误后，恭恭敬敬还了回去。
“几位想要什么样的客房？”女子照例询问，那聂成答道：“我等初来乍到，还请姑娘赐教。”
“不敢，不敢。”女子见他如此客气，心里不由生了几分好感，遂解释道：“江山传之中，客舍分为五等，房内设施也依次递减：甲等为最高，日夜均有婢女服侍，王孙公子长居此处；其次为乙等，白日有婢女服饰衣食，为游学世子所喜；再下一等为丙等，夜晚有婢女服侍，多为客商准备；丁戊两等，无人服侍，只是，戊等最末，房间也不大好，都是贩夫走卒要的，五人一间，睡通铺，不太得休息。”
女子说完，又好心加了一句：“诸位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不如听我一言，住到乙等，有人伺候，且价格合宜，诸位以为如何？”
“这——”那名为班墨的老者看看身边三人，有些犹豫，聂成却颇为爽快，点头道：“就依姑娘之言，要两间房。”
“那好，诸位楼上请。”丁章说着，就要把几人往客房引。“等等，”聂成又道：“我们出门在外，不想受人打扰，侍女就不必了。”他说着，便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两个女人。
女子会意地点点头，“小人会将费用扣除。”
“多谢了。”聂成答完，便和其他三人一道，跟着丁章往楼上走。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小隐于野，中隐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