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在水一方》f******n

20、大梦初晓，何谓笙箫

　　清冽的水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张良打量众人脸色，又有了一声轻叹。“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我找到天明了。”
　　“什么！”一时语惊四座。自从到了云中郡，墨家无一日不想捉出十七公子为死去的弟子报仇，也无一日不想找到曾经的巨子继续昔日的荣光。然而，十七公子身边总有傀儡，他们竟连近身都难，几个潜伏进咸阳的墨家弟子不仅没能杀死嬴十七，反倒被傀儡剿灭，于是墨家的复仇心也渐渐削去了一些。天明就更是难寻，自从他被星魂带走之后，就杳无音信，最后的一点儿盼头也无非是他到了咸阳。可咸阳是什么地方？那是墨家弟子的龙潭虎穴。街头巷尾的通缉令上还画着几名头领的面貌，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高渐离，托昔日的朋友狗屠花了不少心思，但也于事无补。
　　“他在哪儿？”端木蓉一急，口不择言，忘记了张良本是客人，等话出口，顿觉不对，但也顾不得太多。
　　张良沉默片刻，悠然问道：“诸位可知道嬴政的子嗣共有多少？”
　　“什么？”雪女抬起头，一时没来得及反应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倒是盖聂再次显示出剑圣的冷静来，悠悠道：“我离开嬴政时，他已经生了十八位公子，长子扶苏，幼子胡亥，都由我执教过剑术。至于公主——”盖聂思量片刻，复道：“大约有七位，提及姓名，盖某不甚熟悉。”
　　“如此已经足够。”张良沉声，“盖先生可知道第十七位公子的名字？”
　　既然盖聂护卫宫廷，对嬴政的诸位公子又十分熟悉，想必这十七公子的名字，他也了然于心。众人等着他的答案，然而盖聂没有答案。
　　“莫非——”雪女的心中闪过不祥，难道这两者之间有着什么联系，还是说——
　　班大师咳嗽两声，朗声道：“盖先生——”
　　盖聂仍是不答，他面容上的阴影越发暗淡，让端木蓉忍不住有了几丝心疼。就是这个男人，让她始终不能放手，连眉脚都镌刻起岁月的划痕，令人忍不住升起要为他抚平的冲动。
　　“他叫——”最终，还是张良说了出来，“天明。”那个令盖聂和墨家众位头领苦心孤诣寻找两年的孩子。
　　“怎么会！”雪女捂住嘴，忍不住在一旁啜泣，她的声音极为压抑，按在每个人心里。
　　端木蓉揽她入怀，却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眼泪，浮现在她眼前的是天明在机关城冲着卫庄叫骂时的模样，那个孩子为了曾经为难过他的自己疾言厉色，当然，最动人的还有那一声“蓉姐姐”，但其实，她配不起。
　　耳听屋中哭声，班大师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张先生，此事干系重大，还请慎重。”
　　“这个自然。”张良仍将视线钉在盖聂身上，连端木蓉和雪女也抑制住哭声，一齐看过去。
　　班大师只好道：“既然如此，就请盖先生说吧。”
　　“他的名字的确是——”盖聂停了片刻，说了两个字，“天明。”
　　于是屋中又是一阵啜泣。
　　“怎么会——”雪女想起高渐离，不禁悲从中来，他如父亲一样对待那个孩子，而今只成全了十七公子这个可笑的名字。然而，雪女毕竟是墨家首领，见过大风大浪，她细细回忆这片刻之间众人说辞，忽然心中灵光一闪，急切道：“盖先生，你刚才默不作声，是否因为你早就知道了！”
　　这样一来，所有的视线又回到盖聂身上。端木蓉问：“天明——到底是谁的孩子？”没人愿意相信自己瞎了眼将嬴政的儿子认作是荆轲的骨肉，玷污刺秦墨者的英灵。
　　“他是荆轲的孩子。”盖聂最终抬起头，坦然面对众人的眼光，那些或惊诧或愤恨的眼神比卫庄时常流露出的鄙夷更让他心凉，其实这本不是天明的错。时至今日，他还是不肯将这个孩子冠以嬴政的姓氏，不仅仅是因为他流着荆轲的血脉，或许还因为当初的那次欺骗。“他生于秦宫，也长于秦宫……”当记忆一点点展现在墨家众人眼前，所有的沉默都成为了一种新的煎熬。
　　端木蓉早就听闻鬼谷辩阖之术天下无双，如今听到盖聂将旧日的过往缓缓道来，譬如天明的母亲如何被掳入秦宫成为嬖姬，本想以死明志，却因发觉身怀天明而委曲求全；譬如荆轲如何思念妻儿才在悲愤中练成惊天十八剑，最终答应太子丹的请求，前往不测之强秦；譬如荆轲的好友韩申如何竭尽全力想让他们一家团聚，最终却没有逃过死亡的阴影，她自己的眼泪也仿佛被对方控制，尤其当盖聂说到天明因荆轲刺秦之故被月神封去记忆赶出秦宫之时，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盖聂的声音就像刀，一寸寸割在她的皮肉上，躲不开，避不了。可她还是想不通，想不通天明为何认贼作父，偏偏要回到死气沉沉的咸阳宫去，按盖聂所说，荆轲被大殿上的侍卫乱剑杀死，丽姬也于同日自尽，这样的大仇，天明岂能不报！难道就因为嬴政那些年对他视如己出的虚情假意？
　　不，一定还有什么！
　　端木蓉想再问写什么，一抬头，却看盖聂已然闭上双目，心知他已经悲哀至极，疲惫至极，心中大恸，不忍再问。
　　屋中静默，只有张良一人沉吟：“既然有这样一段过去，那么天明是否还能继任墨家巨子，还请各位认真考虑。”
　　“张先生说得对。”端木蓉擦干眼泪，心里一片荒凉，全没想到墨家之事原本不该由一个外人插手干预，她只觉得张良成了盟友，日后的一切都需要大家共同承担。
　　班大师对此不置可否，尤其在他知道丽姬不仅为荆轲生了儿子，也为秦王生了女儿之后，便再也不肯原谅这个曾将在自己膝头玩耍的姑娘。
　　这是背叛，对荆轲，对墨家，也对她的大父——昔日鬼谷子的亲传弟子、濮阳城的军事统帅公孙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