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在水一方》f******n

19、敌友易形，千人千面

　　蛾入烛火，灯影四散。
　　融在空气中的冷香味道也渐渐渺远。
　　雪女放下手中酒樽，轻声问：“那第二呢？”
　　“第二——”张良略微一顿，“道家天宗的掌门晓梦，已经到了咸阳。”
　　说起晓梦，几乎是天下最大的谜题，姓名、年龄、容貌，一概不知，至于她的武功如何，也几乎是一个难以窥探的难题。张良有幸，于小圣贤庄中得见她与伏念的对决，那一场内力的比拼算是平生仅遇的奇观，较之颜路的仁厚，他们二人就显得疯狂。
　　张良自认武功不弱，见了晓梦也只剩喟然长叹。
　　“晓梦与逍遥子对立，天宗内部尽人皆知，至于缘故，无人知晓。”盖聂说完，张良又补了几句：“我曾经与天宗的前任掌门松隆子有过几面之交，得到不少点拨，据他说，这位晓梦大师虽然在江湖上从未有过实战的记录，但是她在闭关之前曾经击败了除掌门松隆子之外六位天宗长老，因此被已经五十年不收徒的北冥子录为关门弟子。”见众人神色有异，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找补道：“北冥子收了晓梦之后，给松隆前辈改名赤松，便是如今的赤松子。”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释然，唯独盖聂神色有异，只是张良忙着解释名字上的这些错漏，将他忽视了。
　　“看来，此人不好对付。”雪女皱眉，“既然两人势同水火，如今逍遥子前辈与我们共图反秦，晓梦会不会——”
　　“是啊，”端木蓉也有些紧张，“她来会不会是针对墨家？”相比医家，道家的这些人几乎与阴阳家一样神秘，果然是从同一家分出来的，脾气秉性都别无二致。
　　她在心中做着评判，却听一旁盖聂道：“未必。我们从云中郡过来，一路上避开了所有关隘和罗网的探子，到现在为止，帝国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的行踪。”
　　“没错，诸位不必过于紧张。”张良一笑，墨家这一路上确实仰仗盖聂对于罗网的了解避开了不少麻烦，就像他靠着麟儿一样，“她来，是因为一个人的要求。”
　　“是谁？”
　　“十七公子。”这是麟儿探听到的消息，来自于她易容后潜入的一处宫府大宅，“诸位可曾听说？”
　　他看向盖聂，盖聂却不答，只是面沉如水，眼中多了一些令人不解的郁愤。这样子可真该让卫庄看看，让他看看这个男人宁可放弃鬼谷，放弃天下也要得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端木蓉面露不忿，但竭力压抑：“岂止听说。”
　　说起这位，足以令墨家咬牙切齿，自从远走桑海之后，他们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回到神农大山休养生息，却不想等来了数量庞大的兵马。
　　那是一年前，盛夏将至，黄金火骑兵的马蹄声几如暴雷，生生驱散了密林的阴森。
　　“怎么可能！”
　　谁都不信，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破解墨子的机关，那可是连公输都败下阵的人。
　　端木蓉也不信，而除了不信之外，她还有另外的考量：想要进神农大山，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获得机关的秘密，另一种解开机关。第二种显然难于登天，而第一种……
　　她环顾四周，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本来除巨子之外，无人知晓墨家在神农大山外的各处机关，但墨子死后，墨家分成三派，三派各有巨子，于是这机关的秘密也就一分为三，只是由于三派均认为自己才是墨子亲传，彼此虽不是势同水火，但也泾渭分明，平日情谊寡淡，在神农大山碰面也不过打个招呼，毫无深交，每派只负责修葺自己领地的机关，至于其他，只是了解，并不轻易涉足。
　　到了端木蓉他们这派楚墨时，机关秘密也随着天选结束而一丝不苟告知天明，而他被暴秦掳去，所以秘密又知会了代理巨子的高渐离。
　　如今，是谁泄露了秘密？眼前这三个人，哪一个是真心以墨门思想为先？
　　她全不知道。
　　弟子们更不知道。尤其是一向安居此地的齐墨，更是将黄金火骑兵的到来扣在了他们的头上，仿佛他们深明大义的反秦之举不过是沽名钓誉或者报燕亡之恨。
　　一时间，林外杀气腾腾，院内更是磨刀霍霍。
　　好在，还有盖聂，历数秦之暴政，从长平之战坑杀四十万降俘到后来的“车同轨，书同文”禁绝六国文化，长谈一番终于为他们解围，连一向亲秦的秦墨都有些汗颜。
　　最后一语，乃言“为捍卫天下公理，弟子之间虽有龃龉，面对外敌仍应齐心协力，”果然颇有成效，加上墨门弟子人数众多，一向习武，剑法精湛，就算与黄金火骑兵为敌，也不一定落于下风。
　　其时，金甲耀目，黑衣深重，两方对峙，间不容发。
　　可就在那时——
　　端木蓉攥拳，黄金火骑兵忽然闪出一条道路，在道路的尽头缓缓行出一辆青铜马车，车门一开，走出一名少年，那是曾经将墨家逼至绝境的星魂。
　　盖聂站在她身后，清风阵阵，白衣烈烈，不过一战。
　　盖聂不怕，她也不怕。
　　而星魂并未出手，他身量已长，颇有些英气，但在端木蓉眼中，那些留在他脸上的纹饰除了诡异便是阴鸷，看上去颇为可怖。
　　端木蓉一生见惯大风大浪，也见过无数身体溃烂的病人，可没有哪个人跟星魂一样，那么轻的年纪就露出死亡和杀戮的气息。
　　只见星魂闪身来到两军阵前，轻飘飘一言：“哪边是秦墨和齐墨？”
　　盖聂眉头一皱，却看一旁的一个半老女人上前一步，“老妇秦墨巨子阳菽，不知有何见教？”
　　她说完，又有一人出列，乃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朽齐墨巨子公孙胜，不知有何见教？”
　　星魂挑眉，露出个不怎么恭敬的笑容：“公子有令：秦墨对帝国有大功，王室上下一向铭感于心；齐墨也与帝国井水不犯河水，多年来未曾冲突王室，故而今日之事与两方无关，还请走得远些。”
　　走得远些！
　　阳菽听罢大怒：“秦墨虽与秦交好，但墨家大义为先，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公孙胜虽未出言驳斥，面色也是一僵。却听身后声如洪钟：“巨子所言甚是！”沉寂的墨家剑阵中爆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时间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盖聂低声道：“星魂口中的这位公子想要分化墨家，可惜他派错了人。”
　　“是啊。”端木蓉仔细看着星魂，心中暗笑：如此狂傲自负之人怎能用来做说客？若当初苏秦是这个态度，恐怕等不到佩六国相印就已经被国君砍了脑袋。
　　既然星魂出口张狂，那接下来的事几乎就顺理成章，一切果然按照盖聂之前的预想，那两位巨子已然拔剑相向，谁都知道：对这样的高人来说，命可以不要，名声不能不管。星魂犯了忌讳，实在无法。
　　恰在此时，有一女声翩翩而至，音声甜美却不失稳重，句句雅言而毫无轻蔑：“诸位且慢，请听我一言。”
　　女子自星魂身后走出，一身绮罗，连首饰都是翠羽簪、明月珰这样的精贵物什，最难得的是，她的出现连一向自负的星魂也只是蹙眉，却并未出言讥讽。
　　“在下甘棠，是十七公子侍女，”她向众人说明身份，随即行礼一拜到底，“刚才国师出言多有得罪，还请诸位海涵，婢子代公子向诸位赔礼。”她说完，退了半步，侧出半个身位，将手一伸：“公子在马车上恭候二位，还请两位不计前嫌随我过去。”
　　阳菽和公孙胜互相对视一眼，正要开口，高渐离突然道：“不可。”
　　甘棠笑道：“高先生是怕公子为难二位？”
　　高渐离不答，只是对她熟知自己身份颇为奇怪。
　　甘棠又道：“公子身份尊贵，岂能干出如此卑劣之事，再者，两位武功不凡，难道还怕我家公子使诈么？”
　　这倒也是。
　　阳菽道：“那我们就随姑娘去看看。”
　　后面的事情再明晰不过，也不知那十七公子用了什么妖法，竟连阳菽和公孙胜一并说服。浩浩荡荡的墨家剑阵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二。没有了秦墨和齐墨的驰援，楚墨孤掌难鸣，只能仰赖先师留下的机关，经过几夜恶战，终于逃出神农大山，前往云中郡的又一处秘密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