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殁》木犀落

2、暗许

　　两年前，琪琪格也像如今的诺敏一样，是个无忧无虑的稚女。
　　苍茫的天空下，她一袭白衣策马飞驰，不坠珠玉，自然也没有环佩叮当，无声无息从草原上飘过，像风，像云。
　　那时候的她就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好手，骑马、射箭，便是十个男儿也难并驾齐驱，人送绰号“玉女神驹”。
　　人美如名，琪琪格，花朵般娇艳的面容；郁久闾，月亮般高贵的姓氏。
　　草原上的青年，都趁着奔猎等集体活动，竞相追逐这位高傲的公主。
　　诸多青年中，阿尔泰部的阿史那尤其出色。他和琪琪格是旧相识，从小一起长大，四对马蹄踏遍柔然草原，情谊自是不必说，只不过，当其中一人还懵然无知时，另一人的心中却早已暗流涌动了。

　　“嗨！前面有一片海子，给马歇歇，饮饮水吧。”琪琪格勒马，转向众人，皮鞭指处，一大片清亮的海子盈盈夺目。
　　“是该歇歇啰，我们这些贱马哪比得上公主娘娘的白玉驹，再跑就得吐沫子啦！”敖登一贯玩世不恭专好耍嘴皮子。
　　琪琪格白他一眼，“你的狮子骢整个草原找不出第二匹，敖登，别人蠢怪马劣……”
　　“就是，敖登，我瞧你呀是糟蹋这匹马啦。”阿史那接过话茬，笑着损道。
　　“你们听听！这还没结亲呢，小两口就联起伙……”
　　阿史那一急，不容他说完，扬鞭作势要抽马尾，狮子骢何等机敏，也顾不上主人了，撒开四蹄，越奔越快，敖登即便坐不稳嘴上也不肯放松，只见他俩一个边逃边说，一个边追边骂，消失在草坡尽头。
　　琪琪格捧腹大笑，忽而想起了一件事，对身后众人说：“我还有点事，今天就散了吧。”

　　琪琪格一人牵着马，绕过海子，寻到一座破旧的帐篷，将马拴在木桩上，自己走了进去。
　　帐内光线阴暗，破旧的器具散乱地摆放，草堆上是一层单薄的被褥，一位老妇面朝里卧。
　　“额木格，你好些了么？”
　　那位老妇听后浑身一颤，挣扎着坐起，琪琪格上前扶住她：“额木格，您慢些，躺着吧。”
　　“公主，您别叫我额木格，我消受不起啊。”
　　琪琪格不回答，从怀里摸出一方锦盒，道：“这是魏国献来的药膏，灵验无比，你拿去敷。”
　　老妇人怔怔望着锦盒，自语道：“魏国……魏国……就是因为和魏国交战，我的孩儿至今生死未卜，他们的东西，我如何能用……”
　　琪琪格望着老人，苍白的面容由于日积忧虑愈发憔悴。想了想，把锦盒塞在她手心，“治病要紧，咱们先把伤养好，再去杀他个片甲不留。我柔然战无不胜，你的儿子一定没事的。”
　　老人叹口气，“但愿如此，哎，连年征战，何时是个头哇……”
　　琪琪格环顾四周，这里实在和她的公主斡儿朵天差地别，很难想象，一位失去三子的老人，如何在这里度过余生。
　　“哲别呢？”
　　“哦，他牧羊去了，日落才回来。”哲别是老妇的幼子，老人忧郁的眼神变得温热起来。
　　“那好，记得告诉他这药膏早晚替你敷用。我过两日再来，带几单被褥。”
　　老人干涸的眼眶复又湿润，“公主，您真是我们草原的仙女啊！老奴无以为报，愿苍天先祖保佑您！”说罢俯身拜倒。
　　琪琪格搀起她，忍住泪，奔出帐外。

　　夕阳流金，铺渲在海子上，耀眼夺目，天边的云霞烘托了整个天际，瑰丽绝伦，白衣白马披戴霞光，孤独地彳亍在无边无尽的草原上。
　　琪琪格无心赏景，她的耳边反复回荡着老妇的话语，“连年征战，何时是个头哇……”
　　信马由缰，她也弄不清此刻的方向是不是朝着王帐，朝着父汗，朝着她的柔然。
　　正在出神，马突然停住了。丰茂的水草间，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两年后，阿史那同样孤独地沿着阿尔泰山脉策马而行，回忆过往。
　　敖登一句戏言正说出了他心底最隐秘的愿望。
　　郁久闾琪琪格，她的歌声比天铃鸟还要清脆，起舞时衣袂飞扬，宛若天山上的圣女，他从来只敢偷偷瞄一眼，生怕看痴了去。老人家说，谁见了圣女，就永远不想再回到草原上了，整天就在天山上发痴，没几天就冻死了。看久了琪琪格，自己恐怕也会走火入魔吧。
　　琪琪格是柔然族最美丽的花儿，谁都爱她，他又怎能例外呢？
　　阿史那自嘲地笑笑。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爱说爱笑，眼神时常不自觉地游离，有时并辔走得好好的，她会深深叹口气。他最爱她的眼眸，又大又亮，他怀疑里边蕴着一片清澈的海子，可不知从何时起，海子里投进了阴云。
　　难道又像老人家所说的，哪个女孩子长大了没有点心事？那琪琪格的心事是什么呢？这心事里，可有我？
　　不知不觉进入汗王辖地，他下马步行，脑子里兀自想个不停。身后跟了个人都没在意。
　　“琪琪格……琪琪格……你的心和我的一样么？”
　　一双手蒙住了阿史那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 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