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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依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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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大亮,自从第二个死士被抬出来以后房间里就再没有声音了。
明知道半途闯入是修炼的大忌,柔淇还是忍不住推门进去,看到垂着的床纱,她的心突突跳得好快,慢慢的挑起,那个江逐岸,竟然和明儿都只穿着单衣、同衾而眠!
“明——”她想伸手去抱出明儿,却看到她因为畏冷而更往江逐岸的怀里偎了偎,柔淇的鼻子发酸,默默的为她又往上拉了拉被子,走了出去。
“我想知道,”她直接去找江夜,开口挑明来意,“我妹妹为什么会身中寒毒?”
江夜正在大厅议事,看了她一眼:“哦,淇儿来了!”一指在座的几位,“淇儿是第一次来此,还不认识你的几位叔叔吧,来,一一见过!”
柔气顺了他的意思,一一见过了这几位在墨门举足轻重的人物,然后在江夜再次提起别的话题前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想知道,明儿到底是怎么染上的寒毒?”
江夜身子后倾,靠在了椅背上,“此事说来话长,现在正在讨论正事,这件事你稍后去问你哥哥或是流儿好了。”
不再理她,江夜示意大家继续刚才的会。
“禀告门主,”楚解继续刚才的话,“西门此次冲在最前,所以伤亡最重,而且弟子们以剑术见长,内功的修习并不深厚,所以——”他迟疑了一下才说,“所以在‘幻梦’中也失去了很多弟子!”他看了一眼江夜的脸色,见并无异色,才继续说,“西门此次,已经伤了元气,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江夜皱了皱眉,又问成斩,“成斩,东门如何?”
成斩抓抓头,瓮声瓮气地回答:“我那帮猴崽子们平素就机灵,又都分散的那里都是,倒是有大半安然无恙,只是有几个冒尖的这次没躲过去,唉,可惜了!”
修楼低低笑了,“斩大哥虽然长得像个山大王,却是菩萨心肠!我那里也死了一些弟子,也有死在流儿那个小淘气手里的,不过就是几个不成器的弟子,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他的眼角扫了一眼隐在门主身后的照影,想了想,终是笑了一下低头喝茶,没说什么。
“嗯。”江夜看看他们各自的表情,接着说下去:“流儿这次也太胡闹了!”
柔气心里一惊,就看到那个叫做成斩的人张大了嘴想要说话。
“不过,”江夜话锋一转,语气凌厉起来,“你们也去跟底下的弟子说清楚,若是有人想要去惹她,受罚的,可不只他一个!”
一句话下来,成斩合上了他的嘴,楚解陷入了沉思,修楼也不知想到什么,笑得更加邪气,而柔淇,却是心中喜忧参半。
喜,他终究念着一场养育会保护她;忧,这样,带着明儿离开这里安静过日子的想法,是不是更难实现了?
逐流悠悠转醒的时候,最初的感觉,就是温暖,靠着的怀抱温暖,而体内的气息,也不再是刺骨的寒冷。
仰起头,就看到了一个棱角分明的下巴、高直的鼻子、炯炯有神到要把人吸进去的眼睛。
“哥哥!”逐流下意识的开口,随即想起来发生了什么,淡淡的笑了:“原来,我又没死啊。”
逐岸的手抚上她的脸庞流连,用指腹勾画着她的眉眼,轻描淡写,“怎么,流儿好像很遗憾似的,难道,你盼着自己死去吗?”
“以前会。”逐流长出了一口气,“可是现在,不会了。”
“哦?为什么?”
“因为我找到我姐姐了!”
“不过是一个姐姐而已,那么重要吗?”
“嗯,很重要!”
“为什么?”
“因为我之所以坚持着活下来,就是想找到她!”
“流儿!”
“嗯?”
“你不再笑着说谎话了!”
逐流笑了,“这样,不好吗?”
逐岸却笑不出来,手一收,搂紧了她。
不好!这样的你,真诚的让我害怕,好像心愿已了,什么都不再顾及了!
逐流不懂,却也没有挣扎。
“姐姐!”
柔淇刚从正厅出来,立刻被门边跳出的人影抱了个满怀,正对的,是一张满满的笑脸,像是把满天的阳光都扯到了这里,映的人满目绚烂,满心柔软。
“哈哈哈!”成斩瓮声瓮气的大嗓门也来凑热闹,“流儿有了姐姐就不要成叔叔了。”
“哪会!”逐流又跳到成斩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向柔淇介绍,“姐姐,这是最疼流儿的成斩叔叔。”
“哦?”修楼抱着双臂逗她,“只有成斩叔叔疼你吗?”
逐流噘起小嘴,“楼叔叔这么漂亮也会吃醋吗?”
“啊,姐姐,这是楚解叔叔、这是······”
柔淇站在那里,看着那个面色还有些苍白的漂亮精灵蹦来蹦去的为自己介绍众人,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高兴,她向自己介绍着众人,其实是在向众人炫耀自己有个姐姐。
看,我不是孤儿,我也有亲人,我不是孤单一个人,我有姐姐!她其实想说的,是这个吗?
柔淇看着她那么兴高采烈的样子,鼻子,却有点发酸。经过了怎么样的寂寞与孤单之后,才会有这样的欣喜呢!
“爹爹!”一眼看到刚刚走出来的江夜,逐流欢快的跑过去,一如往常。
江夜看了看她的脸色,微微点头,“嗯,我儿的气色好多了。”他看看站在原地没动的柔淇与身边一脸甜甜笑意的逐流,嘴角也带了点儿笑,手覆在逐流的头顶,“流儿以后要多学学姐姐的听话懂事,切不可再像这次一般淘气胡闹了。”
逐流顺着他的眼光看了看自己姐姐,又重新望回江夜里的眼里,想了想,才噘起小嘴,装做生气的模样,“哼,爹爹现在都只疼姐姐,不疼流儿了!”
江夜深深的看着她,反倒笑了,“你和你姐姐都是爹的好女儿,爹爹两个都疼!”
逐流正眯着眼睛笑,远远的,却看到了江逐云。
“逐云姐姐!”她高高的挥起手,大声的喊着,很满意的看到江逐云不太情愿的走了过来。
她拉着柔淇的手迎了上去,春风洋溢,“我找到自己的亲姐姐了,可是,你也是我姐姐,到时候我一叫姐姐,你们都答应,”像是想到了那个场面,她呵呵笑了两声,“所以呀,为了避免,我以后就叫你逐云姐姐了,你看好不好?”
“啊!对了!”逐流一拍手,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和我姐姐是同年,还不知道你们两个谁大呢!逐云姐姐,你是几月生的?”
她的话说的又脆又清晰,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九月。”
“哦!我姐姐是十一月生的,原来是你大,你比我姐姐大两个月呢!”
她回头看江夜的方向,“爹爹,那以后姐姐就是二小姐,我就是三小姐了!嘻嘻!”
有风吹来,逐流深深地吸了口气,啊,天气真好!
“明儿,有什么问题吗?”在两个人并肩回去的路上,柔淇不经意的问起。
“啊?没什么!”逐流习惯性的回了话才突然反应过来这话是姐姐问的,舔舔嘴唇,牵起柔淇的手状似为她介绍四周风景的样子观察着有没有人,“你知道江逐云的母亲是怎么成为沈夫人的吗?”
“沈夫人,我没见过。”
“沈夫人是个美人,一个我见犹怜的大美人!”
“那就难怪了!”
“可是,江夜只喜欢娘一个人,什么样的天仙都入不了他的眼。我听说,是娘走的那天晚上江夜喝多了酒,后来生了江逐云才被扶为沈夫人的。”
“所以?”柔淇突然有些明白了。
“所以,这个江逐云在娘胎里最多还待不到八个月呢!”逐流坏坏的笑。
“可是,他,”柔淇犹豫了一下,“那个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你说江夜吗?他啊!”逐流在笑容里不为人知的颤抖,“他在喝醉酒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明儿,”柔淇轻轻摸上她的笑容,“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没有!”逐流拉下她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握着,“我一直都记得,姐姐在马上一直喊着我的名字在向我伸手,我知道至少姐姐的心没有抛下我,就算爹娘又有了别的孩子,可是姐姐一定会记得我的!这世上,一定还有人记得易月明的!想到这个,就不苦了!”
“娘!姨娘!”人还没到,逐流清亮的声音已经先传进了院子。
一晃眼的功夫,一对俏生生的姐妹花牵着手从门口进来了,只不过,前面那个连跑带跳的笑得甜美,而后面那个被牵着走的笑得轻柔。
月华夫人看见后面的人立刻站了起来,迎上前两步。
“娘,这是我姐姐,柔淇!”
月华夫人拉了柔淇的手,上下的打量,眼睛里面都是赞叹,“早就听说了你,可是一直没见着,这模样,这气质,真是出挑的美人!”
柔淇淡淡的微笑,“哪里,您太夸奖了!”
月华夫人瞧着她的笑有些感慨,“你比流儿像!”
她没说像什么,可是逐流的笑却变得有些牵强,“是嘛!呵呵,我都不记得了!”
“啊!”她猛地抬头,“我、我刚才看见逐云姐姐了!”
大家都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也就随着她。
沈夫人招手示意她过去,把她搂在怀里,“你们都说什么贴心话了?”
“没什么!”逐流又往沈夫人怀里蹭了蹭,“我问问她是几月生的,看她和我姐姐谁大。”
“哦。”沈夫人帮逐流把额前的乱发捋好,“当初生你姐姐的时候不足月,还以为活不下来了呢,谁知道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那是因为姨娘养的好呗——”逐流拖长了声音,逗得大家都笑了。
逐流窝在沈夫人怀里长出了一口气,却出不了心中的郁结,竟然,一丝的慌乱都没有,哪怕,有一点点的不这么答非所问也好啊!
“姐姐,娘是什么样子的?大眼睛吗?有酒窝吗?嘴唇薄吗?”离开那个院子的时候,逐流这么问。
柔淇一怔,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逐流又继续幽幽的说:“我还记得小时候发生的很多事,也记得娘会对我凶,但其实很温柔,可是,当我闭上眼睛仔细想的时候,却怎么也看不清娘的样子了!姐姐,我是不是很笨?”
“不。”柔淇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她,“明儿一点也不笨,你当时才只有五岁!就算,是当时已经七岁的我,也记不清了!”
“姐姐——”逐流喃喃的唤她,又不知道说什么。
“所以呀,”柔淇拉着她冰凉的指尖握在手心,露出苦涩的笑,“你看,姐姐比你还要笨!”
“姐姐——”逐流的泪一滴滴无声的滑落,带着所有的伤心与委屈。
“明儿!明儿!”柔淇紧紧地搂住她,相拥而泣,天地虽大,能依靠的,也只有你我而已了!
感觉到有人来,逐流首先收起了眼泪抬头看去,是江逐岸。
“江公子!”想起看到他们同衾而眠的那一幕,柔淇下意识的挡在了逐流的前面向他打招呼。
江逐岸微微眯起眼睛走到近前,先伸出手探向躲在柔淇身后的逐流,用拇指擦去了她脸上残留的泪痕,这才看向柔淇,“妹妹不必这么生疏,我们是亲兄妹,以后就像昨晚一样叫我哥哥就行。”
“毕竟——”他伸手将柔淇身后的逐流拽出半步,看到柔淇身上瞬间迸发的杀意,别有深意的笑了,“我们最疼爱的,是同一个人!”
听了他的话,逐流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了。
“姐姐,我有些话,想要同哥哥说,你先回去吧,过一会儿我们再一同去看琴姨。”
柔淇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先离开了。
逐流刚要开口,逐岸却先说话了,“既然你现在已经不再说谎,那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你为什么先站在了大哥的身后?”
逐流想也不想,坦然的回答他:“因为那个时候一切对我来说都陌生的可怕,而大哥很像我在葛家村的一个小伙伴。”
“就这么简单?”
“嗯,就是因为这个。当时我才五岁,能有多复杂!而后来我喜欢和大哥哥在一起,就是因为他很简单,喜欢我,所以就对我好,不像你,你对我好,我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逐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笑的苦涩自嘲,“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对你好,是为什么吗?”
逐流躲避的垂下了眼睛,声音轻却清晰,“你对我好,只因为喜欢我,没有别的任何原因吗?”
逐岸的表情在脸上僵了僵,又再开口,声音却发涩了:“那,你为什么爱他?”
逐流仰起头,“谁?骋风吗?”
“骋风!”逐岸咬牙切齿的重复这个名字,不甘的点了下头。
逐流却轻松起来,“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你属于这个冰冷的地方,他属于那个温暖的地方,而我虽然已经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却从来都没有忘记,我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
没有看到预料中阴沉的脸,逐流竟然看到逐岸在笑,心情很好的笑!
难道——,逐流的心里突然突突的跳,就像一种即将冲出牢笼的振奋,“你——”,她小心的掩藏着心情,“我还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不,是爱,你是我心里唯一的人。”逐岸的回答快速又确定。
“可是,”逐流试着说服他,“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意吗?或许,你只是介意所有的人都喜欢你,只有我喜欢大哥哥,你不服气,所以——”
逐岸长臂一伸将她圈进怀里,摸着她柔软的长发,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我的心意,我早就明白,不明白的,是你。”
逐流脸贴着他的胸膛,闷闷的说,“你别忘了,我是琴姨最出色的弟子,学的就是情!”
逐岸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傻丫头,情,是学不来的。我曾经以为你为他动了情,原来不是!你没有喜欢上我,却也没有喜欢上易骋风,你不过是在保护自己罢了。”
“保护。”逐流睁大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重复他的话,“哥哥,你告诉我,如果我自己不保护自己,谁还能保护我?”
不等逐岸回答她又接着说:“哥哥吗?呵——”她的笑容里透出一种平时在她身上见不到的疲惫与沧桑,“你我心里都清楚,我能活着长大,并不是因为哥哥的保护,而是因为,我装成了另外一个人。现在,我既想做回易月明,又想活着,你说,我该怎么办?”
逐岸的瞳孔随着她的话慢慢缩紧,等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经又恢复成一个冰冷的人,“该怎么办?你想说去易骋风那里是你唯一的办法?流儿,”他的手掐紧了她的脸颊,“我会强大到足以保护你,会比门主还要纵容你,只是有一点,你,永远都不准离开。”
逐流被迫迎着他,一脸倔强,“若我一定要走呢?”
“那,就真的是你亲手害死你唯一的亲人!”
逐流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说:“她也是你的亲人,是你的亲妹妹!”
“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做出会害死她的事!况且,你也知道,在这个家里,亲人不代表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