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疯魔》琴瑟如寐

11、交易

　　陆白尘抽了抽嘴角。
　　苏慕淮忽然伸手，将手虚虚按在了对方肩膀上。
　　然后抚上他的脸。
　　陆白尘正欲退后挣脱，苏慕淮却猛地掐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喉咙，眼中射出尖锐的厉光来。
　　陆白尘痛得嗷得一叫：“你做什么？！”
　　苏慕淮下手更狠，直掐得陆白尘翻起了白眼：“你——你不是他！你究竟是谁？装作他的样子，想干什么？！”
　　还能想干什么，不就是想讨一个人的欢心。
　　陆白尘艰难道：“你先松手……松手！有话好好说。”
　　这人看着弱不禁风，手劲忒个大。
　　苏慕淮微微松了手，眼神紧紧地徘徊在陆白尘脸上，又露出些微迷茫的惘色来：“怎么会……这么像……”
　　陆白尘低哑地咳嗽着，试图掰开对方的手：“你知道……啥叫……啥叫血脉相连不？”
　　苏慕淮睫羽一颤，手又松开了三分。
　　陆白尘趁着这个机会终于挣脱出来，弓着背使劲咳嗽。
　　苏慕淮一笑，眼中一片死寂：“我道是谁……原来是陆家的小公子。多年不见，竟是长成了这幅模样……当真是认不出来了。”
　　陆白尘翻了下白眼，正欲说话，有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苏爱卿，动静不小，发生了何事？”
　　陆白尘心中一跳，循着声音望去。
　　却是宣帝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
　　他亲着持着灯笼，身后不近不远地缀着几个侍从，闲庭散步似的，向这边走来。
　　月色凄迷，灯光虚朦。
　　两人目光一触，宣帝执在手中的灯笼，蓦然掉在了地上。
　　陆白尘心中痛骂自己一声。
　　早知道不做这幅打扮了，简直是人是鬼，让别人傻傻分不清了。
　　灯笼落在地上，被夜风吹着打了几个滚。
　　烛火舔上灯纸，虚弱的火苗燃了起来，然后迅速湮灭。
　　便只有月光了。
　　陆白尘玄色的衣角翩跹着，半张脸笼在阴影中，眉飞入鬓，眼眸沉沉一片浓黑，狭长双眼显得既风流又冰冷。
　　那眉眼，那神色，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宣帝心口。
　　宣帝踉跄得往后退一步，神情惊惶，痴望过去：“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陆白尘愣在那边，不及反应，宣帝已夺步而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眼中痴色更浓，几成疯癫：“管你是人是鬼，你是我的——”他说着，喃喃再重复一遍，“你是我的！”
　　他手中的力气极大，攥得陆白尘咧嘴痛吸了一口气，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慌乱。
　　那样便不像了。
　　那人从来不会露出那样示弱的神色。
　　便是血洒丹陛，刎颈而死，都是那般笃定而张狂。
　　但是手依旧紧紧攥着，不肯松了一分：“你——”他说着，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眼神阴鹜中带着犹疑，“你……陆白尘？”
　　陆白尘苦笑：“正是下官。”
　　然后他低头瞅着对方攥住自己的手。
　　月光下，那手指显得修长而白皙，看得陆白尘色心大动，不动声色地抬手覆住对方的，一脸正经地道：“陛下，您攥痛我了。”
　　帝王的手冰凉，像块经年冰封的玄冰。
　　陆白尘虽在夜风中吹了半天，掌心却依旧是温热的，此刻熨帖在上面，只觉得自己的体温被对方尽数吸过去了。
　　于是他忍不住在对方的手背上摩挲了几下，企图擦些出热气来。
　　宣帝脸色阴鹜，手却依旧没有松开，冷冷地开口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见着朝思暮想的人总是格外紧张的，特别是此刻还抚摸着对方的手。陆白尘面色潮红，心脏乱跳，把原本打好的天花乱坠的腹稿忘到天边去了，此时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恰好路过，真是缘分呐！”
　　说着便呵呵傻笑起来。
　　宣帝皱起眉头。
　　这样便更不像了。
　　于是他冷声喝道：“不许笑。”
　　陆白尘的笑立马僵在脸上，半挂不挂地十分尴尬：“是……陛下。”
　　宣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脸色阴沉不定，然后突然转身离去。
　　但由于手还依旧紧攥着，陆白尘被拉得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他赶紧伸手攀住对方手臂，紧紧跟住对方的脚步，唇角忍不住得意地扬起，活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苏慕淮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
　　孤枝横影，烛光清浅。
　　窗牖半开，风从那处鱼贯而入，吹得案牍上的皱折呼啦作响。
　　龙诞香微微染着，熏得御书房满堂华贵气息。
　　两人面对面站着。
　　宣帝只看着他，沉默不语。
　　陆白尘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有点冷，我去把窗户关了。”
　　他说着，便往窗边走去。
　　宣帝忽然开口：“你来找我，究竟何事？”
　　陆白尘脚步顿了顿，大概有些紧张，额上渗出点汗，幸亏夜风够冷，从窗外呼呼地灌进来，让他冷静了点。
　　他侧过身，目光望向对方：“那……那起居注，还在陛下处。若要修史，起居注少不得。”
　　宣帝看过去，但见对方半身沐在灯火中，一半晦暗，一半光明，更显得五官深邃，眉目漆黑。沉沉望过来时，显得目光深不可测，却恍惚带着深情。
　　他不禁看得痴了，仿佛回到了数年前。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同样的姿态，同样的目光。
　　什么都不曾变过，他只是做了个冗长的噩梦，
　　一梦惊醒，便发现还在原地。
　　宣帝的唇畔几不可见地颤了颤，开口便应道：“好，我把它给你。”
　　自然极了似的。
　　他以前曾为莫名其妙的傲气，恨不得处处与对方唱反调。
　　只是现在……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宣帝说。
　　脸上并无甚表情，仿佛理所应当似的。
　　陆白尘极是高兴，眼睛也亮了起来：“真的吗？我本来在想，那起居注只此孤本，我拿去也不合理。只盼望陛下……陛下能手抄一本，送与我，我定然视若珍宝……”
　　宣帝又道：“好。”
　　十分爽快。
　　这起居注十分厚重，帝王又日理万机，难得闲暇。
　　所谓手抄，是十分奢侈的要求了。
　　陆白尘有些讶异，但又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分明是自己今天这一身打扮起了十足十的作用。
　　什么叫过犹不及，他开始后悔了。
　　他本只想撩拨对方一下，让帝王不至于在满宫美人中忘了自己，慢慢地循环渐进，根本没想到对方如此热辣不含蓄。
　　果然，宣帝走近他，目光沉沉，隐含滔天巨浪：“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明澈——”
　　陆白尘往后退了一步，哭笑不得。嗓子异常干涩，他咽了咽唾沫，大声道：“陛下，臣是陆白尘 。”
　　宣帝步下一滞，然后淡淡应了一声：“哦。”
　　脸上依旧无甚表情，走到他面前：“朕什么都可以给你。你想要什么？权势，地位，还是万贯家财？便是这天下……朕也可以分你一半。”
　　陆白尘抿了抿嘴唇：“陛下说笑……”
　　宣帝笑了一笑，凤眼微挑，既风情又威严：“朕一言九鼎，怎会说话……只要——”他说着，伸手抚上陆白尘的眉眼，然后一路滑下来，滑落到他唇畔，然后是颈项，虚虚覆住，轻轻摩挲：“只要你偶尔演一演戏……演一演某个人，并不需要你如何。”
　　陆白尘心跳如鼓，一下又一下地垂着胸膛，竟觉出了疼痛。
　　宣帝的手继续向下滑，覆在他的腰上，然后微微一紧，轻笑着，眼中却分明有些不悦：“怎么，不愿意？你花了万般心思接近朕，难道不是想要这些么？”
　　陆白尘看着他，垂下了眼睛：“钱权地位，我虽也喜欢，但并不如何在意。我出身世家，这些便天生便有，更不追求。我这样瞎折腾……不过是……不过是因为喜欢你。”
　　他说这些话时，眉宇微皱，神情认真得几乎严肃了。
　　这幅样子……这幅样子！
　　用这种模样说出这样的话，几乎狠狠一刀，截断了宣帝的呼吸。
　　宣帝眼神一厉，锋利地几乎绞出痛苦的滋味来：“你——你再说一遍！”
　　手下也用力，将陆白尘的腰狠狠箍住，强硬地往自己怀里带去。

作者有话说

　　米有留言好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