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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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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别老抱着可乐喝了,来杯鸡尾酒?”画着厚重眼线的年轻酒保在她面前放了一杯浅咖啡色的东西,“尝尝看,算我请你的。”
汐城看见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手上的一支烟正好燃尽最后一截。
他抬手向吧台示意了下,然后看到了那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于是他起身走了过去。
“黄三五。”他对酒保简短地说,然后将睦冬面前的酒杯划到了自己那边,“换一杯。”
“什么意思啊兵长?”酒保从柜台里摸出烟,推给他,脸上带着一层嬉笑,“请漂亮妹子喝个饮料而已,你也要管?”
“换成白俄罗斯。”没理会阿飞的调侃,他拿出一张名片放在睦冬身前的吧台上,“花汐城,职业,摄影师。”
“得了吧,职业富二代。”阿飞说着把鲜奶油淋到杯子里,“喏,猫小//姐,你的白俄罗斯。”
将杯子推开,她拿起那张名片看了一眼。简洁而直白,一面写了名字和电话,背面只在一角印有“天坊印象”的四字篆体印章。
“兵长?”灯光有点昏暗,睦冬扭头端详旁边那个男人的面容,高鼻深目薄唇剑眉,线条如刻,但不带善意,“你是军人?”
“绰号而已。”他坐上高脚椅,拿掉长岛冰茶的吸管,喝了一口,“因为头型的缘故。但明显你忙的没有时间看动漫。”
“什么事?”
“你的条件很不错,我想用你拍一组照片。”
“穿衣服的?”
“当然。”他点燃手指上的香烟,紫灰色的烟雾缓缓吞吐,笑容中带着一种隐秘的恶意,“不过你不介意的话,另外一种形式也可以。”
“还是……”睦冬想起班主任对自己的教导,不穿衣服上街什么的的确有点无法接受,“算了吧。”
如此近的距离,让他可以更为仔细的打量面前的女生。沈睦冬是长的漂亮,但这种漂亮不是五官本身的精致,而是那种组合在一起的协调美好。她的眉眼并不出挑,但偏偏放在一起时那么的恰到好处,让人看过一眼之后,往往忍不住心生流连。而这恰是花汐城偏爱的一款。
“可以么?”
“报酬怎么算?”
“这要看出片的效果,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至少是这个数字。”他比出一个手势。
“嗯……能直接付现金么?”
“好说。”他拿过睦冬手上的名片,在背面用原子笔写下一行字,“有时间的话给我电话,或者直接去这里。”
“不了,就今晚吧。”睦冬将名片随手放进口袋,拿起一旁的书包,“你很忙?”
“不,但要先联系下化妆那边。”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递给阿飞,另一手翻着手机的通讯录,“两杯鸡尾酒算你请,其余的划卡。”
“在妹子面前你装也要装一下吧。”
“有你这种拖后腿的人在我装都没必要装。”他收起卡,姿态娴熟的捻灭烟头,当先一步走向出口。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睦冬端起那杯牛奶一样的鸡尾酒,一口气喝掉了。
拍摄过程其实并不顺利。起初花汐城跟那个叫David的化妆师说好给睦冬画大烟熏,结果上妆效果出来以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抽出卸妆棉糊到了睦冬脸上。
“不行,我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睦冬:“……”
化妆师在一边跳脚:“挺好看的呀,多好看呀多好看!”
“这种好看跟别的模特的好看有区别么?都跟假人一样,弄干净了画裸妆。”
于是睦冬得以用半小时的时间被人重新在脸上描来画去。
但最终展示成品的时候,却只换来男人新一轮的白目:“David你是还没睡醒在梦游么?裸妆懂么?我不要什么腮红也不要这么清晰的眉毛,都擦掉,你给她稍微修一修,打打阴影就行。”
于是让他给说的化妆师也来了脾气:“靠你那么多要求不早说,现在跟我磨叽这些?老子大半夜的被你叫出来已经很不爽了好么?”
“你干不干,不干我找别人。”
“次奥我重画还不成么!”
最终睦冬忍着一颗昏昏欲睡的心接受了第三次妆容调整,但说实话,当她最终以花汐城默许的成品样式面对镜子的时候,她真心感受不到这张化了妆的脸和自己每天早上洗脸之后照镜子的那张有什么差别。
这感觉就像被人做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然后呢,又贴回到了自己脸上。
于是睦冬笑着问了化妆师一句:“您刚才给我涂那么多东西……是为了抵抗PM2.5么?”
David气得扭头跑开了。
“那边架子上的衣服,自己选两件。试衣间在那边。”他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手上拿着不知从哪变出来的威士忌杯,里面有差不多三厘米深的金棕色液体,“顺便自己想一个主题。”
“我自己想?”
“是。”
“那你是干什么的?”
“看着你。”他给自己交叠的双腿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看你刻意的或者不经心的,假装的或者真实的,最美的那一面。”
“啧……”睦冬发出一个略有些抱怨的音节,但终归是不置可否的随他去了。
她在那堆衣服中挑选了一圈,尽是华衣美裳,丝绸的、段子的、细纱的,挑不出毛病的繁复华美。
睦冬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那件行么?”她指向门口的挂衣钩,上面只有一件栗色的针织外套。
男人扭头看了一眼,回答的非常果断:“不行。”
“为什么?”
“那件是我的衣服。”他把空杯子放到一边,“你旁边架子上的任何一件衣服都更适合拍照片。”
“你不是让我自己想主题么,我就要穿那件。”她看见男人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纠结不已的“川”字,但依然坚持,“要不然就算了。我不想穿这些裙子拍照。”
“哎……姑娘,他有洁癖的。”一旁充当壁花的David瞬时复苏,跑过来打圆场,“要不我去服装间找找有没有类似的给你?”
“那件衣服,随她好了。”在睦冬开口之前,他做出了最终的结论。
接下来的事情相比而言要容易的多,睦冬在试衣间换上了最基本的打底短裤和抹胸,弄散了头发,外面套着那件大的有点过分的男装。但看起来有如真空。
然后就这样到外面接受男人审视的目光。
不过结果还不坏,他只是拄着下巴,让David给睦冬做个自然卷。其他的算是通过了。
上镜的时候,睦冬还是有点紧张。除了各种集体照,她基本上没拍过什么照片,而真要追溯起来,她的上一张单人照还是在少不更事的很久以前。怎么说的来着,就相当于那种毁童年的照片,穿的花红柳绿,面目涂抹的夸张可憎。
只是当她看见那件针织外套的时候,她突然有点知道自己想要拍什么样的照片了。
于是她站到拍摄用的白色幕布前,侧身对着镜头,抱着双臂,仰起脑袋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从镜头里看这一幕,花汐城对David说:“你觉得她想表达什么?”
“不清楚。”化妆师摇了摇头,“不过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的确很舒服,而且很有感染力,因为她表现的是……”他顿了顿,像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温暖,而且是源于一个男人的温暖。”
“温暖?”David有点不解了,“父亲?”
“不是父亲,而是……”他微微皱起眉头,又一次按下快门,“情人。”
花汐城送她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睦冬说了小区的名字,他听罢点点头,表示知道,于是睦冬随着车子起步开始闭目养神。
自此一路无话。
车停在小区门口,男人问她:“这里可以么?”
睦冬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大问题:“照片到时候可以给我一份么?”
“要等到杂志刊登之后,防止提前曝光。”
“我知道的。”她点点头,“那就这样吧,谢谢,再见。”
下车目送车子离开,她站在路边,手放在口袋里,握着钱包。也不知道这些钱能养活自己多久,或者说以后的日子能否以这种方式持续下去。
之前沈冬晨给自己提供的条件实在太好,金钱在她的脑海里,往往只是一个经济学符号。而今,她却开始打算起这些了。
但事情仿佛比她想的要复杂很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酒精带来的虚幻感似乎还未褪却,今天晚上的一切看起来都有点不真实。
“白俄罗斯。”她有点回味的咂咂嘴,“还挺好喝的。”
她转身向小区内走去。
睦冬没注意到的马路另一侧,白色的大众已经在那里停了三个小时。
她个人信息上留的手机号码应该不是她母亲的,桑珣试着打过,却只接收到语声甜美的机械忙音。于是在英语老师通知他沈睦冬不见了之后,他只能来这个曾经送过她的小区门口等着。
等她回家,或是等她彻夜不归。
至于最后到底是在等什么,说实话,他现在也不是很明了了。
只在见到沈睦冬的那一刻,他突然很想和她说点什么。不是质问她去了哪里,也不是问她为什么翘掉晚自习。
他只是想……只是想……
桑珣关掉了CD里放着的蓝调音乐,让混乱的思维得以重新凝聚。
而在那片凝滞的空气里,任何细小的心思都更加清晰可辨。
他想,他或许是在等女生给他一个解释。一个关于全部的,而且是,只给他一个人的解释。
可最终,他只是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渐渐浓重的夜色里,再不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