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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于是映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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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云山巅,一望无际的半空中,云雾缠绕间,炫目琉璃壁墙绵延成一座庞大到令人惊悚的城池。灌木依旧像人间那样茂盛,大片的大片的花海已经将原本不该有生机的这一片高贵之地装饰地祥和美好。伫立在最高处的三座玲珑宝殿仿佛千年前就已经在那里,没有损害,没有腐蚀,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退色,冰晶玉洁中透着丝丝金光,好像千年冰窟中的皇家殿堂。隐言殿居中,御湖殿居左,唱海殿居右。最中间的殿堂比其他两座微微向前错出来一点,明明直立于云上,却感觉好像向前倾斜,以神祇的姿态,俯瞰整个人间。
隐言殿内最里面的一间居室内,一名面目干净,眼睛澄澈的青衣少年看着手中的玄心镜飞腾出来的立体画面,画面里老人在床上正在用一只大缸炼药,一只白犬静静地跟在他的旁边,老人身体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曾经老人拥有的那份健朗此时已经变成了煞白的脸色,不断地咳嗽,使他连连想要晕倒,但是最终他还是坚持住了,然后将一条白色的丝帕平铺放进了药缸里,瞬间,丝帕变成了浅黄色,而丝帕上的图案显露了出来,竟然是满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少年看着老人的动作,眼睛已经不忍再看,他着急地看着身边男子,一头一泻而下的黑色长发,用一根白色锦缎布条简单地束起,眉目清明,眼角丹凤而吊,薄薄的嘴唇紧闭,看似自然微微眯着的眼睛以及眉弓之间轻轻的结却已经昭示了,他现在,是担心的。
“圣尊,于是医伯恐怕快要……挺……挺不住了……”少年小声地对着男子说道。他跟着圣尊已经快要二十年了,最初本来想要希望靠着自己的毅力和耐心能让圣尊收自己为徒,可是这二十年子下来,他已经不再计较这个了,他能被允许为圣尊留意每日三界的消息,就已经很满足了,虽然他并没从圣尊那里得到任何本领,可是圣尊潜移默化间传授给他处世之道,已经比法术要重要得多。二十年了,圣尊很少有任何表情,所以此时,即使圣尊只不过微微皱眉,少年也知道,圣尊的心里不好受,他在难过。
“裕兴,你去凡间一趟,一切处理好,将医伯的……尸体带回来,映白也回来吧。”圣尊慢慢转身,向外室走,又恢复了一幅绝尘三界的样子。
“那……那个孩子……”裕兴小心的问。
圣尊顿了一下脚步,仅仅顿了一下,就继续向前走,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也带回来吧。”
裕兴愣了一下,“那是直接带到隐言殿吗?她是有邪气的,恐怕……”
“没关系,于伯……很用心,那孩子的命格已经开始变相了,只要魔界不动手脚,她的邪气不会表现出来的,把她带到广云,危险更小一点。至于去处……去绿紫衣的修仙班吧,同时安排宣明教她医术,毕竟,医伯是希望药物调理她的身体不是吗?”圣尊走到院子里的观望亭中,穿过或深或浅的云层,看着绿紫衣醉醺醺地教门徒们舞剑,还有门徒们迷茫木讷的表情,“那个小丫头在这样的班级会怎样呢?”他突然有了一丝期待。
“圣尊我去了。”裕兴看到圣尊微微点了一下头,便熟练地丹田提气,快速地向人间飞去……
芙蓉就着阳光红得更加耀眼,而小屋子里却昏暗无比。老人虚弱的躺在炕上,白犬心疼地看着老人,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白犬开口问道。
“因为,如果不尽早控制命格,等到……咳咳……等到有什么万一,就晚了……咳咳……”老人闭目回答。
“还有因为她是你的孙女是吗?”白犬尽量用自然的声音问道。
老人挣开眼睛,偏头看着白犬,缓缓说道:“毕竟凤平是我的女儿,哪怕她二十年前自愿废掉一身仙功,跟那个男子做一对乡野夫妇,可是毕竟她是我的女儿,我总不能忍心丢掉蜀绣那么小一个孩子啊。”
“可是,你没有必要连自己的命都搭上,刚才那药,你竟然把紫荆棘都用上了……那可是你花费了两百年才种植出来的药材啊!”白犬恨不得让老人将那紫荆棘自己吃掉,这样他就可以恢复一部分仙身,不用忍受凡人的疼痛与罪过。
“映白,其实你不用这样可惜。我既然甘愿变成凡人,二十年前喝下断修汤的时候,就已经想好,往后啊……再苦再累,哪怕流血流汗,也不能后悔。既然选择了,那就走着看吧,除了蜀绣我已没了牵挂,既然……蜀绣马上就可以有依靠了,那么,我便真的没有任何留恋了。人走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老人嘴角浅笑,一双灰色的眼眸已经看透了一切。当了几千年的医生,该做的都做了,该经历的也经历了,该爱的人也爱了,该得到的也得到了,如此一生,也够了。
映白的泪水挂在眼眶上,迟疑了一阵子,抬起毛茸茸的大尾巴,完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用尾尖在后背轻敲了三下,瞬间,昏暗的小屋被它身上所爆发出来的强光照的刺眼。强大的光圈下,白犬幻化为一名健硕的成年男子,也是一身白色,可是不同于圣尊的纤尘不染,他身上是侠士一样的白色武服,头发高高的竖起,被一个白色硬挺的圆环固定住了。腰间的剑鞘上绑着一只葫芦,而葫芦居然是接近透明的白色,腰间的缎子绣着好看的红色芙蓉花,就好像院子里肆意飞扬的芙蓉蝴蝶一样,点缀在腰间煞是醒目,确实不突兀。脚上是一双白色马靴,修长的双腿配着鞋子就好像来自远古的白色战士,让人无法侧目。
映白做到老人身边,拉起老人的手,轻轻唤了一声:“于是医伯……”
老人笑了笑,“映白,不要伤心,你跟了我将近四十年,已经留下足够的记忆了。我让你习武,而不是学医,是希望以后你的妻子能为你疗伤,而你负责保护她,不要像我,空有一身医术,却连女儿都保护不了,只能空空的望着。你……替我照顾好蜀绣,一定……”
映白轻轻点了点头,但是老人知道这个不善于笑的孩子从骨子里就信守承诺,他的轻轻点头,已经是海誓山盟了。
“蜀绣……只求安宁……”老人依旧是笑的,明明要走了,脸上却那样释然,该说他智慧,还是通透……
院子里芙蓉突然大片掉落,老人和映白同时看向门外,青衣少年看着孱弱的老人,鼻子一酸,抬脚走进屋里,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你来了……咳咳……”老人重重咳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树林里蜀绣追着一只蝴蝶奔跑,一身红裙子像芙蓉一样开的如火如荼。隐言殿之上,圣尊敬无江看着这个好像精灵一样的女孩,眉头紧锁……
“该离开了……”敬无江留下这句话飘荡在观望亭中,转身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