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Lesson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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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都想起来了。原来，一直以来，我并不是孤单独自地生活着。」
Words by 神崎
上天没收了她的父亲，转而赠予她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她在快乐和颤抖的时候想起鬼冢，想坐他的机车，想笑他的低智商，想靠在他宽阔的怀抱，想跟他cosplay黑泽光和广濑未知。
他是她快乐的泉源，她沉闷的时候、懦弱的时候，多得他带来眼花撩乱的刺激，和振奋人心的勇气……让她可以在背负沉重身世的同时，勇往直前迎向人生不可预料的未来。
然后，因为他是老师、她是学生；他是一把年纪男人，她是如花年华的女孩，理所当然地，他在她的人生舞台留下脚印后，便匆匆退场。黑泽光和广濑未知的浪漫爱情只存在于荧光幕里，她梦想中的惊天动地不能为她带来刺激的人生……只余下空虚的惆怅。
她在失意和苦闷的时候找到菊地，他静静来到她的身边，借她可靠的肩膀和数之不尽的漫漫长夜。他不能跟她发展震惊社会的师生恋，只是当她需要他的时候，当她想倾诉而找不到对象的时候，他会像守护神一样现身。他是她的阿拉灯神，擦一擦嘭一声出来实现她异想天开的愿望。
菊地是她生活不可缺少的动力，失去了他，她不会完美，他是为填补神崎的不足而生。鬼冢给了她飞天顿地的快乐，菊地给了她无可摧毁的支撑；鬼冢给予她勇气，菊地给了她力量；鬼冢离场时让她无奈婉惜，她以为他离场时魂不守舍。有了菊地，她才可以肆意在广阔的天空，无所顾忌地展翅飞翔。
他不会想着退场的一天，不会想着总有离开的时份。他没有可以教给她的道理，却有无尽的爱宠任她横行无忌。神崎冷了饿了闷了寂寞了，旁人就是放在心头，也远不及他念兹在兹一眼察觉。是他告诉她这个世上有人把她捧在掌心爱着，是他让她知道在虚伪冷漠的世界，有人爱她爱得小心翼翼，如临步山崖上一根幼幼的绵绳，明知堕下山谷将粉身碎骨，然而她想，他便义无反顾。
她在骄傲和自卑、强悍和脆弱的堡垒下推开菊地的爱，她以为再寻回经已很难，岂料一个回头，他依然停留原地，在深宵露重的时候，给她披上衣衫。
神崎骤觉鼻酸，双手紧紧扯掐衣服的一角，菊地坐在她身旁，抬头观赏影影焯焯的满天星宿，赞叹道：「真是很美的景象呢。」
神崎不语，她做不到像菊地一样，在极端动荡的心情下，维持平静安恬的大方笑意。
明明爱得要死的人是他，怕被遗弃、怕得不到对方响应的人，竟然是她。
也许因为太心不在焉，她才没有留意，在星光斑烂下的她，其实美得多么不似凡胎。菊地握了握拳头，强忍内心崩堤的情愫，几乎挤破左胸。他无法确定错失她以后，他还会不会再遇上一个……能够完全卸下他的心防的女孩。毕竟未来的日子不能预测，然而现在他只想好好把握她。
他想保护她的笑容，让她不要再露出寂寞孤单的表情。
他想制止她的冲动，让她不要因为意气用事错过重要的事物。
他想拥抱她的弱点，他要让她随心所欲，他要让她放开世间的顾虑，在他的怀抱纵情大笑，任意妄为，饰演被宠坏的幸福公主。
……他要她快乐，他不要她耿耿介怀自己是被制造出来的血肉机械人。她的出生没有任何目的，以前即使有，遇上他以后，她的目的就是永远地快乐。
他说：「对不起，神崎。」
神崎怔住，脚尖下的潮水涌来又退去，同样在心底泛起一阵可笑的涟渏。「你道歉甚么，你根本没有做错事。」
菊地瞟了她一眼，道：「我让妳不高兴了，不是啊？」
「可是错的不是你……你不用委屈自己迁就我。」夜色下神崎的脸眬格外柔美，她用恳切而焦虑的目光投向他，把夜色和繁星收进眼底，彷佛要汪出一层墨绿色的闪烁水波。菊地一愣，想了一想，道：「跟妳一起，我从来不觉得委屈。我只是不想伤害到妳，不想被妳讨厌……」
他红了脸，幸好在夜幕下她看不到。「虽然我喝了很多酒，可是不代表……当时我不清醒，我不能当粉笔字抹去曾经发生的事。我没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护，也知道妳很生气。那个……现在说抱歉已经太迟，如果妳不嫌弃…我、我……」他说不下去，然而意思已经够明显。
他在请求她赐予她未来的七个十年。
神崎被他专注的眼神撼动，原来一直以来，是她自己给自己招愁惹恨。他叹息是为自己的失态、是为自己一时冲动，怕没有顾虑她的感受……压根儿不是为了不想负责。她受的罪是自找，他的内疚却是她添加的。菊地丝毫不知道，她是有意让他一窥天堂滋味。
成年人眼中的十四岁黄毛小孩……与其说天堂，倒不如说禁果来得贴切。
她咭咭咯咯地笑，菊地问她笑甚么，她摇头，轻轻擦去笑出来的泪水，道：「吶，菊地，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事到如今，妳问甚么笨问题？」他两眉一扬，镜片后闪着疑惑的光。
「我想你亲口告诉我。」神崎绮媚着对他嫣然，明艳清新如早晨的朝霞。菊地噗通心跳，微红着脸，不敢跟她四目相对，低声嗫嚅说：「喜欢啊……」虽然下定决心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直中核心说“喜欢”还是有点忸怩。
「咦，真的？不会改变吗？」她随手拾起小石子投进海中，咚一声淀起一阵不弱不强的水花，脸上的微笑惬意而实在。
难得她有小女儿家的矫情撒痴姿态。菊地眼色一柔，像立誓般浮起有力的微笑，道：「当然不会变。」
神崎莞尔浅笑，慢慢靠到菊地肩膀上去，几天以来的烦恼一扫而空，剩下满心祥和恬静。她没有走眼，菊地就是那个……愿意陪伴她走到天长地久，不再放任她孤单寂寞、无依无靠的人。菊地垂头看她安谧的眉眼，像仲夏的花火一样灿烂夺目，海洋上波动的星影，闪闪碎碎把深沉的水壁燃亮，然而星星再光，又岂及她的双瞳明亮？
菊地尝试伸手搭她的肩，有点犹豫有点紧张，神崎瞪他一眼，把他的手拍到自己肩上，咕哝道：「呆子，搭个肩膀你要忐忑到民国几年？」
菊地把注意力投向寄居蟹上转移他的忸怩，神崎先是无奈，随即又觉这样也无不好，能让他如此不知所惜，天下唯有她一人……他无法抗拒她甜美的引诱。感情路上神崎从来是采取主动的一个，由向鬼冢求爱，到跟菊地共渡一夜可见一斑。她爱就爱了，社会的尺度、成人的想法，她没有丝毫顾虑。
然而，菊地是不是和她一样，情愿丢弃光明辉煌的前途，选择挤在三坪大的简陋小房子里，过清苦的生活…只为跟她携手走过这一生？
她不确定，菊地的想法，她始终做不到一眼看透。
好不好测试一下？
就这样办。「菊地，我们私奔吧。」
菊地惊慌地扶正跌下来的眼镜，虽知她满脑子奇怪念头，可新鲜到私奔一环仍教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回头对上她的翦水双眸，悲哀地发现她十分正经，不像开玩笑。「……至少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神崎凤眉浅蹙，眼中略有淡淡愁意，道:「都怪我不好，我以为你当晚是随意玩玩，一时激动，刚才把所有细节跟我妈说了……她气得要命，说明天就到学校给我讨回公道。」伸手搂住菊地的腰，她闪动异色丽瞳，说：「我们是国中生，他们不会接受……一定逼我们分开的，我不要这样。」
她的戏做得相当出色，眼隅闪着委屈不舍的泪光。神崎心里得意一笑，她将来要是找不到工作，凭她出众的相貌和精湛的演技，说不准在演艺圈混得非常不错，甚至把大奶妹挤下来成为最红的明星。
「甚么随意玩玩？妳怎么这样损我？」菊地负气地叹息。
「反正不该说的都说了，你打算怎么办？！啊！」一脸凶悍，神崎气鼓鼓地劈头大骂，虽夜色拥罩，不减她脸上美艳的光彩。
菊地收拢拳头，恨星星没有筑成天梯，他爬上去质问满天神佛，为甚么给了他高傲骄气的脾性，又塑造了狠狠降住他的神崎。她气恼的表情像被激怒的猫，过去他没有见识过，以往她没有提出过无理要求，他自然知道讨公道甚么的纯粹是她顺口胡谗，实际上她只想狠狠恶整他，把他顺服。也许成为情侣，的确不如作为知己轻松自在。只有愚蠢的人热衷爱情，遗憾他和她智慧再高，立于世上，终既不过是迷失在万丈红尘里的蠢才。
他静默很久，静默到神崎充满盼待的心失望地冷了下去，他才站起来拍掉裤子的沙砾，对她伸出双手，道：「走吧。」
「去那里？」她沮丧得在沙上画圈圈。
脸上挂三条黑线，菊地的脸色垮了下来，像抓小猫似的抓起她，道：「不是妳说要私奔吗？」
这是他的答案，不论走到那里，不论以后的生活贫贱富贵，他有她便已足够。神崎尖叫一声扑到他的身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害他一个脚步不稳又摔到地上。
「喂、喂，妳怎么突然……」他红着脸想托好她的身子，双手却不知放到那里好。
神崎浑不在意，拉开灿烂的笑容，满脸涂上厚厚的快乐光芒，喊道：「真的吗？真的吗？你真的答应跟我私奔吗？我好开心耶！吶！你说我们到那里好？我想去有“来自北国”气氛的北方小镇，要坐轰轰声吱吱叫会喷黑烟的电车，我也要看一望无际的熏衣草田，要住三坪大窗户有点破烂的小房子，好不好啊？你说好不好？」
轰轰声吱吱叫喷黑烟的电车……这家伙以为现在是甚么年代？菊地不禁滴汗，对她的异想天开又觉好笑又觉可爱，状甚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发顶，道：「好，我明白了，就如妳所说的，我们到北方小镇去吧。」
「菊地你对我真好！」她笑吟吟在他的颊边啜一下，菊地掩着半边脸，久久回不了神。
……这样把她放在掌心中宠溺，几乎把他曾经绝望的心灌醉。
他们携手往前踏出的每一步，感觉刺激而浪漫。
北方的乡下小镇、颠簸的旧电车、紫蓝色的熏衣草田、三坪大仅有一盏昏暗灯泡的小公寓……这是她未圆的梦，在十四岁这一年，有感而发的奇想。
她不需要在万人之上，她不希罕目空一切的权力，她不在乎她的智慧能否发挥……她想要的，是一个愿意陪伴她到天长地久，跟她做白日梦，认真和她玩私奔游戏的人。在快乐的时候分享她的喜悦，在悲伤的时候承担她的痛苦。
她不如别人所想，坚强到无所畏惧. 她只是普通的女孩子，喜欢浪漫、喜欢矫情……喜欢恶作剧.
……她想着，待会儿要好好感谢他，不辞劳苦地与她cosplay黑泽光和广濑未知的私奔游戏。
神崎牵着菊地的手，在星光灿烂的沙滩向车站奔去，十指连在一起，她发现他的掌心如此温暖宽厚。过往在鬼冢身上得不到的实在感，一下子连本带利在菊地身上讨回来。
他们在进行二十四小时的爱与梦飞行，着陆后虽然回复平凡的国中生身份，可是不管以后如何，她永远记得，在今年夏天，他和她的这段寻找自由国度的美丽忆记。
他们在仲夏的夜空下奔走，为圆一场私奔的梦。
＊
亲爱的鬼冢老师，我一直意想不到有这一天，除了你以外，有人愿意拉着我的手，丢下身边的一切，和我一起去寻找自由的国度。
我们坐破烂的小火车做过一场似是而非的闹剧，我在摩天轮滑过星空时向你告白，我在你的身上寻求温暖的慰藉，我希望你成为我的家人，陪伴我、疼爱我、纵容我。
可惜你是老师，我是学生，你有你的归属，现在你的身边，已经有一门当户对的女子为你洗手作羹汤，我再不能妄想介入你的生活。
但是我也找到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他深情而细心，无条件包容我的任性和缺点，轻柔地抚平我内心的创伤，并握着我的手，带我走向梦想中天长地久的彼岸。
他的怀抱温暖而宽广，我被他淡淡的气息环绕着进入梦乡，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踏实。
所谓家人，大慨就是这种感觉吧。
总有一天他会成为我真正的家人，跟我去露营，跟我去海边，跟我结婚生子，在黑暗的房子装上光亮的灯泡，把冰冷的公寓修饰为温情洋溢的家庭。我回来的时候，他笑着跟我说：『妳回来了？』然后我笑着回答他：『我回来了。』我们一起做饭、一起看电视、一起睡觉，床褥另一边真真正正有了人的温度，张开手臂拥我入眠，我再不用搬动塑料娃娃佯装与家人大被同眠……
我再不会孤单难过，因为有他在我的身边，我相信那一天终会来临。到了那个时候，鬼冢老师，你会来祝福我吗？
我会把我和他的故事从头开始告诉你……
从我俩十四岁的仲夏开始……
《End》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Lesson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