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兰陵》苏木落

32、舍身跳黄河

　　流苏作响，璎珞叮当。
　　马车上华丽的流苏装饰在行路中纠缠摇晃。
　　平素没有坐过这么铺张浪费的马车，那些水晶珠子晃得我眼睛疼，不过马车外的风光倒是一派明艳。
　　华谷城外的风景并不十分逼仄，反倒显得宽广了些，或许是西北的地界，这里的风仿佛都比齐国刮人。
　　我把头伸出车帘外，感受了一下那北风的呼啸之声。
　　北风卷地，果然刮人。
　　耳边传来细碎的歌唱声，我细细听着，马车角落里那个身着黄裳名唤莺妧的女子低垂着眉眼，浅浅吟唱着。人如其名，她有一把如黄莺鸟一般明丽动听的好嗓子。
　　只可惜，这只原本应该在深山鸣唱的黄莺此刻就要被囚禁在北周皇宫那所巨大的囚笼里，再也不能自由放声歌唱。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狐，莫黑匪乌。
　　惠而好我，携手同车。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我向来不是风雅之辈，不懂她们江南女子这般温婉动听的唱法，但我心思还是敏锐的，听着这样的曲儿，被莺妧的哀伤忧愁所感染，一时间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我终于还是和这帮莺莺燕燕一起出发了，周朝的使节来访，高延宗便派了使节送我们上路。我混在十一个面容娇美的莺莺燕燕中，确实不怎么显眼，况且戴了面纱，又一副病态，他们也很少注意到我身上，是故计划进展得十分顺利。
　　我原本很是高兴，因为这样我就逃脱了我那缠人的匪主于翼，从此天涯两不相见。但是现在我也开始焦虑起来，我到底是要逃到哪里去呢？奶奶还是没有找到我，我没有目标，心中一片茫然。
　　昆仑山，是个什么地界？我并不想去。其实我并不想逃，也不想回白山村，我似乎是在等什么，等什么人来到这里，让我见上一面。
　　那个人，是谁呢？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块狰狞的面具，以及，那面具后面那双星辰一样明亮的眼眸。
　　又是他。
　　我叹了口气，莫名的悲伤毫无又是他占满了我整个脑袋，我没有归处，也没有寄托，这样的感觉，真是无力甚至可悲。
　　高长恭，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呢？若是无情，何苦一开始就招惹我，让我竟不能潇洒自如地思之处之。
　　莺妧的歌声细细碎碎，伴随马车车轮吱呀的摩擦声，听起来不太真切，却很吸引人。
　　远远的我看到了黄河，滚滚黄沙东逝水，淘尽英雄将士白骨。
　　是时候准备逃了，只要过了这周齐边境，渡过这条河后，周主便再也没有机会以此为借口挑起战争。
　　但是，恰恰是在这关键时刻，也最是危机四伏。
　　我明白，待会定有人来捣乱。我看了看车里一帮莺莺燕燕，个个面色凝重。她们都是身世可怜的女子，我决计不能抛下他们。
　　果然，车驶到了黄河岸边时停下了，一帮黑衣蒙面的杀手将我们的马车重重包围。
　　我在车里往外面看了一眼，对手太多，硬拼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使者在车外已经吓得面色惨白，华谷刺史府派来护送的人马都纷纷拔出利刃，两方兵刃对峙，势如水火。
　　若是一场恶战，这里所有的护卫和所有的莺莺燕燕都是死路一条。这样的事情并不怎么划算。
　　我稍微镇定了心神，跨出了车门。外面那帮煞气冲冲的刺客此时全都盯着我，我背脊一阵发凉。“侠士，且慢，容我说上一句。”
　　“少废话，我们前来只要你们的命。”
　　“侠士可听说过一句话，因果轮回有道。这世间因果缘分，本来注定，祸福相依因果有报，这既是不可更改的天命。”我淡淡一笑，“若我们今日注定命丧于此，本该随着天命而去，不该有所挣扎。”
　　“既然认命，就受死吧。”领头一个魁梧的男子挥着刀道。
　　“里面有一个美人，歌喉如鸾鸟婉转动听，唱的曲正如天宫仙乐，我本不知她是什么身份，但一次太白金星来我梦里给我看了一眼天书，才知这位女子乃九天神女下凡，拯救苍生，注定是要面见你们周主的。”
　　“少废话，你就到黄泉去见我们皇上吧！”这领头人不打自招，果然是北周派来的杀手。
　　“你们竟是伪周派来除掉我们的！”使者颤抖着道，“你们伪周竟都是如此不讲信义之徒！”
　　“使者莫怪罪他们，既然两国交战，谁的谋划高深便是王者，本无可厚非。”我见那领头的拔出刀子正准备刺向使者，马上打断他的话道，我跳下马车，缓缓走到那领头的人面前，“齐国以十二名女子换取新城边境数月安宁，本就不是公平的交易。你国多番阻扰，也是情理之中。”
　　领头人面色和缓了一些，提起的刀子稍微放下了一点。
　　“你们此番费劲兵力来杀我们灭口，莫不是为了一个目的,那便是制造一个出兵攻齐的借口
　　，既然只是为了这一个目的，何必这么复杂，我倒是有一简单的方法，让你们达到目的。”我见领头人神色有所松动，便接着说道，“如今齐国进献美人十二与你国国主，
　　若是其中一个抵死不从，跳入黄河殉国，自然是对你国国主皇权的藐视，并且表示我齐国毫无诚意求和，那么挑起战争也是情理之中了。你们的目的自然也就达到了，且这样的借口更为名正言顺。”
　　“荒谬！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让我们放你们活路,少费口舌，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那魁梧的男子拔刀举起架在我的脖子上，刀锋的冰冷让我一阵颤抖，我朝后一躲，那刀口划过我的脖子，有一丝血迹滚落下来。
　　莫非今日真是我堂堂就是天女的死期？
　　周围的人也举起刀互相拼杀起来，我无法只得振臂一呼，“得天女者得天下！”
　　“侠士不曾听说这句话么？你若今日杀了天女，你认为，你们周主会放过你么？”我朝他狠狠一瞪，作出一副威仪天下的模样，好吧其实我是装的。
　　“停手！”那魁梧的领头人果然住了手，大声喊道。上前一步掐住我的脖子道，“天女是谁？”
　　“黄裳的那名女子，名唤杨雪舞。”我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这句话，第一次被人掐脖子，这滋味可真难受。
　　听得杨雪舞这三个字，那领头人突然一下子就放开了我，面色顿时苍白了起来。我见时机恰当，“若是周主得到天女，就得到天下。我此刻跳入黄河，以身殉国，你们周国也大有理由出兵攻齐了。”我一副大义凛然的殉国模样，抿了抿嘴唇，“你看在天女的份上，请务必留下活口。”说罢，我提起长长的裙裾，向着滚滚黄沙的黄河跑去，纵身跳入黄河中了。
　　话说，这黄河的水真是不一般的浑，塞了我一鼻子的沙土，看来这下到黄泉也洗不清了。
　　高长恭，看样子，我是没有办法再在这里等着见你一面了。因为我已经被黄河冲走了，冲不回来了。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