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牧童笛声和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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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一人，一壶酒。
有溪，有草，听牧笛。
是潺潺绕山坡而过的清澈小溪，有水流，有大片青草，这里是附近几处村庄不约而同共有的放牧地。
有牛儿摇角甩尾悠然踱步，人心淳朴，牲畜随性。
虽然来自不同村庄，却并不妨碍彼此之间毫无芥蒂地相处。
所以溪边牧笛声，并非只有一种。
倒骑在水牛背上赤脚身着短褂垂髫少年憋足了气，鼓着腮帮子竭力将手中木制短笛的声音吹得一声高过一声，却始终盖不过大树底下另一道虽轻却格外悠扬的柳笛，伴随阵阵清风，愈发衬托牧童毫无章法的笛音粗糙难听……难听到，连他自己也忍无可忍再也无法吹下去。
“喂——你能不能别干扰我吹笛啊？！！！”
忿忿地摔下手里木笛，蹭地从牛背上跳下，短褂少年动作灵活几下窜到大树底下，两手叉腰涨红了脸颊怒目瞪着树下那悠然靠坐在青石上的红衣人。
被打断的柳笛声忽止。这柳笛似是新制，笛身犹带暗青。
吹笛的红衣人是一名妙龄女子，眉目精致而略显一丝倦意，一身红衣鲜艳如天外红霞，布料看似不普通，又不似大户家人家闺秀那般有点缀任何香袋珠玉。她神情认真，一只手放下那短小的柳笛，黑眸微微敛起看不清其中神色。
更让牧童注意的是，这女子腰间始终有一柄斜跨的黑鞘长剑。
“不好听吗？”好像就住在附近，儿时常来此地吹笛的红衣女子认真的声音虽称不上清脆，别有一种略带低沉的悦耳磁性。
短褂少年一愣，“这……也不是……”他脸色涨得更红，并不是很爱说谎的孩子，但心中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总之……总之你打搅别人就是不对！”更大声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少年鼓起脸颊叉腰再往前进一步，证明自己很是理直气壮。
红衣女子并未抬头，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经历了认真的思考后，点点头，“那好，我就不吹了罢。”说着起身收起了柳笛，看起来像是要走。
这样的举动，反倒让短褂少年心虚了起来，“喂，你，你能教我吗？”犹豫片刻，少年冲着红衣女子的背影喊道。
红衣女子居然因这牧童的唤声而临时定住脚，沉思片刻后认真回答：“我的牧笛也是别人教我，你要学，不如去找金无厌。”
金无厌？这个，不是附近金家庄那胡子拉碴的铁匠大叔吗？再严肃不过的一个人，原来也会吹牧笛？
在牧童短褂少年还在继续发愣的时候，前方红衣女子已经再度转身，走进一片茂密得几乎看不清人影的桑树林中。牧童少年看势想要去追，又有些害怕地站住，最近半年来那片桑树林越发阴森鬼气，就连取桑叶的庄上妇人也不敢轻易涉足，内中常常出现怪异的声音。
想着刚刚那名女子一身红衣，“难道……是厉鬼？”短褂少年脸色忽然苍白，咽了咽唾沫，差点被转身拔腿就跑。
书红血一点也没预感到自己即将成为乡野怪谈中或许“香艳”的女鬼主角，也许马上就会被无聊的文人笔墨晕染成同幸运儿牧童的一段情缘。
虽然说近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穿着女装，可惜对于某一方面脑袋依然处在不开窍的状态……比如附近庄子上一起玩耍长大的小伙伴们都知道，某个姓金名无厌的家伙究竟是为了什么去学的铸剑术，三年半前还差点为了一块异铁卷入一场江湖阴谋而身亡。
“今日怎样？”
密不透风的桑林中一片狼藉，虽然交手的双方有意识地避开了太多桑树，可惜被气劲摧残下来的一地枝叶又该让过来采桑喂蚕的妇人咒骂了。
不过名义上这处桑林是属于那叫做金无厌的某人家中族产，两位拿这地方当练功场地的家伙丝毫也不感觉心疼，就连从有意识时起就拿“正直”二字当做人生准则的书红血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还是老样子。”书红血摇了摇头，找了处树根坐下，抬头看着一靠在桑树上，一蹲在树枝上的两名自小玩到大的伙伴。
红发偏爱红披风双手环胸靠着树干，浓眉大眼很有江湖浪子气质名叫风不知，最擅长空手入白刃，有个诨名叫做“飘刃”。
另外一位就文雅了许多，黑发飘零绿衫结着正规男子发髻，眉清目秀手中还持着一柄竹笛，就是蹲在树枝上的动作不是那么太文雅，顺带嘴角还颤啊颤地叼着根草叶，也不知从哪里拔下来的：“唉呀，这样说你还是不曾想起来了？”
笛剑乐波君，小时候那一伙人中唯一备受庄上夫子青睐的对象，可惜终究是资质差了点不曾入得儒教，后来跟着风不知他们一起说是闯荡江湖，也不知到底去做了什么，每年都有大笔进项化为银票被送回庄上。
……当然时至如今，如今还在江湖的，也只有风不知和乐波君两人。
“记忆始终只到我从凋亡禁诀中带走金无厌，此后又发生什么，三年前我为什么会再度离开天坛，就连小金也只是知道是接到一封书信。”书红血沉默开口：“你们有没有找到身着黑白服饰的书生？”
这中间三年时间的记忆断层，像是被人硬生生从脑海挖除出去，每一思及便会产生强烈疼痛。
其实还是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影子，比如曾经遭人追杀，两棵披挂红叶的枫树，一片冰天雪地中自己艰难破开冰层再度爬出来……还有漫天大雪中眼前隐隐约约模糊看不清黑白服饰的影子。
一个月前。
还在执行任务的乐波君和风不知被自家小伙伴金无厌连发十数封信急急召回，说是失踪三载不知归家的书红血终于回来了。
而当乐波君和风不知抱着轻松的心态拜访天坛，在看到很久不见的儿时玩伴第一眼，即刻推翻原以为是某人终于想通闯荡武林去了的想法。只因那时躺在床上昏迷中还在不停呕血的书红血虽然看起来身躯之上并无伤痕，但几近破碎的神魂差一点就回天乏术，休养了近乎一个月才堪堪醒来。
若非是花姬很镇定地说这种情况并无大碍，或许对于书红血而言还是一件好事，性子沉稳的风不知都差点就想要冲回去找消息满江湖寻仇，而那时的乐波君除了安慰如丧考妣的金无厌，已经开始挽起袖子准备购买棺材了。
“小金通知我们回来时，你已被花姬前辈带回天坛，据说是有人将你放在距离村落三里外的荒野地中，并飞书通知小金过去救人。”
乐波君从树梢之上跳下来，转动手中竹笛沉吟开口：“要弄清楚你这失踪的三年内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恐怕还是需要从救你回来的人身上着手。”
能知道小金红衣的关系，又能准确将人送到天坛附近最安全的地带，说这位好心人根本不曾关注过书红血谁会信？
书红血的武功算是一起长大的几人中最好的一个，而且还有拜了一名师父风之痕。就算当年玩闹习武之时不知跟着学到的几手招式究竟是何等精妙的武功，后来纵横武林也算是小有对手的乐波君和风不知如今也隐约知道风之痕究竟是何等名气的高手。
只可惜唉呀，武功最好的某人似乎一直对武林扬名这种行为不怎样感兴趣，若非是三年多前同伴金无厌遇险，恐怕真会在天坛之中陪伴花姬一辈子。
“嗯。”较为沉稳的风不知点头表示赞同，稍微迟疑一点：“只是你所说的黑白服饰书生，我与乐波君倒是找过不少消息，要么并非是武林人，要么就是根本不曾读过诗书，范围太大，着实不是太好控制。”
书红血其实也知道，苦境这么大，凭借一个“黑白服饰”要想寻找到人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何况那个“书生”定义还是自己根据记忆推断本能得出的结果。
其实还有一件事书红血一直不曾告诉这些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那就是曾经自己虽然能跟着众人一起长大，其实并不能够算是真正“完整”的人，而是三魂凝聚六魄后一个类似“活着”的存在，就连剑法也因此受限无法达成极致。
而这一回离开天坛三年，虽然遗失了部分记忆，却似已回归血肉之躯，此后再无修为关碍。
这件事在经过花姬确认后，曾言道此生劫难已消，并为书红血感到由衷高兴。
“红衣，你在想什么？”乐波君表示自己对朋友很关切：“是有想起什么关键？”
“并无。”
书红血神色自然地抬头：“对了，这些年你们一直身在江湖？”
乐波君和风不知对视一眼，两人神色忽然都有些不太自然。
“金无厌说你们是在替一户人家当食客，是在南武林？”书红血想起一些过往旧事，思索着如果是大户人家，似乎南武林那边的世家比较多，如果是这样有些问题还需要提醒两人注意……
“食客？不是。”风不知眉头微皱，然后道：“我和乐波君仍是在中原……”
“嗯咳咳，没错！”竹笛一摆，乐波君赶紧上前撞了风不知一下：“其实不是什么大户，唉呀金无厌那家伙根本没说清楚，我和风不知如今可算是在一处门派当护法供奉，薪金确实比较多。”
“是这样吗？”书红血认真表示疑惑。
“哈，哈。”
风不知顿时醒悟会意，干笑改口：“是啊，嗯，红衣啊，我和阿乐先去看望下家中老父老母，对了阿金那小子好像又在改良他的铸剑配方，说是找你过去试试新剑呢……”
两人边说边退，看似很镇静地离开书红血的视线，其实背影怎么看都有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开什么玩笑，一生立志要做正道的红衣如果得知这两人到底是做什么行当去了，还不得立马内伤复发——不是被气的，那绝对是立马动手抓人后引发的。
书红血抽抽嘴角，想了想也起步离开桑树林，去找隔壁庄上似乎从经历过凋亡禁决后便成熟了不少的金无厌。小金除了还保留着铸剑的小小爱好也不再江湖上乱混，前些日子居然还开始正儿八经地考虑娶妻生子，实在真是太好了……
还没走几步，书红血眉头忽而一扬抬手，蓦然接住由空而降的飞书。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牧童笛声和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