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结束 楔子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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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楔子，是写在一篇文章开头的故事。
曾经有一个人叫做楔子，他住在一个慈光永耀之境的一处种有枫树和竹林的地方。
翠竹清幽，红枫如血。
楔子在还未自请离开出岫明苑的时候，曾用笔记录下一个故事，关于奇特的三生三世，关于苦境，关于一柄剑，和一个人……
“曾经有一道异魂入世，托生为人，前尘不眛而遭天所忌，本该幼时因思虑过深而夭折，却偏偏总有些人觉得不甘心。”
“再后来，当逆天之决心浮起，因果随之变动，这世间便随之多出了‘我’，多出不少改变。”
四面轻纱如烟，笼罩亭内紫衣羽扇头戴高冠的人，有清风忽而拂动，一杯清茶稳稳随风送了出来，随即被另外一名背靠火红枫树的青衫黑发人接在手里。
“你之住所，何时多了枫树？”
“耶，大概是上回你来拜访之后。”亭内传来沉稳清雅之声音：“至于人生，不过倏尔一念变故。在枫岫眼中，你始终是吾故友。”
“哈。”
青衫黑发男子手持玉杯，低头嗅香，凉凉一笑：“真希望下回见面，仍能是这句话。”
“除非。”枫岫主人羽扇轻摇，意有所指：“吾所见之人，你已非‘你’。”
一时无话。
青衫男子微微抬眸：“世间一切之改变，皆源自二字‘不甘’。吾是伊之天命，她又何尝不是吾之天命？下次见面，你当知谁是胜者……”
“哦，听起来好友你信心满满。”枫岫主人轻声一笑，语带调侃：“如今已不再迷惑于自己性别了吗？”
“哼。”青衫男子冷笑：“吾之形态，原出自她之选择，或许最初，伊便是男子也未曾可知。”
“世间男女不过阴阳之分，唉呀你我又非出自杀戮碎岛，何故执念颇深。”枫岫一派云淡风轻，忽而促狭扬扇挥开轻纱去看某人表情：“好友，可曾记得胸怀啊~~”
“枫、岫、主、人！”
“吾知此间主人是吾，免浮凉几番强调。”枫岫主人哈了一声，未免某人抓狂不着痕迹转移话题：“真不需吾相助？”
“不用。”青衫男子抬手一口饮尽杯中茶：“你既已决定淡出尘世，日后若四魌界开，最好也麦再出现！”
楔子当年故意因写书被囚，继而在无衣师尹暗中运作下挑拨诗意天城两族矛盾，使得六爪之龙打开禁流之狱释放其中所有囚犯，而在那时趁机潜伏入苦境。
却不料多年之后，或许是经历太多反而易使人看淡一切，如今的枫岫主人又是另外一番面貌，已决心退隐寒光一舍不问世事。
在枫岫主人前往苦境之前，浮凉君明书寒已是借雅迪王之手假死走另外一条道离开四魌界，这条道也唯有他能走……因明书寒，本就该来自苦境。
“唉呀。”轻笑一声，枫岫主人微微感慨：“苦境果真是一处奇妙之所在。”
“可惜师尹绝不会这样想。”
“无衣么……”
一句沉默，轻纱内外两人再度不言，继而青衫男子抬手将玉杯掷还。
“你要离开了？”枫岫主人接过玉杯。
“天时将至，一切故事，总得有个句点。”青衫单薄，明书寒声音带着凉意，却抬手在风中咳嗽几声。
“嗯？你之神源呢？”
寒光一舍枫岫主人察觉异样，羽扇一扬再度挥开轻纱，凝眸注视明书寒。
“交换条件吾送人了。”明书寒头也不回起身，正欲离开：“对了，百年前我有感觉到湘灵的气息，这是怎么回事？”
“湘灵啊……”
枫岫主人微微摇头：“吾若说与你听，此刻你能分心两顾吗？”
明书寒背影一滞。
“那就……”青衫男子语气稍微迟疑：“待吾再度回来，你再说与吾听罢！”一句决绝。
脚步向前，再不回首。
枫岫主人凝视那道渐渐行远的青衫背影，或许有一瞬间以为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
“笑看嫣红染半山，逐风万里白云间，逍遥此身不为客，天地三才任平凡！”
稍停片刻，亭中传来枫岫主人叹息声音：“平凡啊……”
每一个父母在孩子出生的时候给予祝福，大概都会有两个字：平安。
曾经书红血就读学海无涯的时候，和数部万年第二的饶悲风熟识，也因此认识了不少据称精研数理命格的高人。
‘你啊，你这一生哎呀，命犯破军，吾真是未曾见过有如此多灾多难的命理，真不愧是谁给你取的名……’
上一个给书红血算命并敢说出这样话的人已经恨不得自己再度被塞回爹娘肚子里。
而在很久很久以后冷峰残月，面对寂寞侯，书红血又再听到意思基本相同的话。
四非凡人问：“如果你能再活一次，想要做什么？”
活？
书红血慢腾腾地戳着饭粒，想了想：“大概是，想要成为很正直的人。”
然后四非凡人就忍不住喷茶了。
‘你回来了。’
“嗯。”
‘又要走了吗？’
“嗯。”
‘侬岂不是再也听不到故事？’
“吾已将散逸的魂魄聚拢回体内，只需将之同身体融合，风光便能醒来。”
‘嗯，侬听你的。’
吴侬软语，带着稚气，忽而光华一散，隐约现出一个大红衣裳披着鲜红曲卷长发的女孩形象，清灵脱俗之面容同地上杂草丛中躺着的毫无气息的红衣红发秀美年轻女子有着几分相似。
山崖下方，浓罩若云若雾的灵气，这是几日时间内布下的阵法运转所吸引而来，以保证让失足跌落的人魂魄回归身躯之前躯体不腐。
一缕太易之气化为绯红花瓣坠落在青衫男子肩头，倏尔融入他之体内。
‘侬给你了。’
绯红衣着鲜红长发的瑶映剑灵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好奇眨着眼看着自己的剑身斜指向下，被硬生生阻隔在地上女子心口上方一寸，中间隔着一团看不清模样的光球。
光球的力量很柔和，也很奇特，映在剑身会感觉很舒服。
“这神源本不属于吾，然多年以来陪伴，也终究多了一丝吾之灵韵。”青衫男子黑发齐肩，带着薄薄的雾水凉气，眉梢一舒散去几分冷意：“待风光复活，你将它吸入剑内，或许也能成就人身。”
对于难得有自我意识的剑灵，青衫男子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明书寒的“灵源”得自过世的即鹿，具有融合之功效才能让当年的他顺利在四魌界那般陌生的环境成长，后来又得无衣师尹之帮助……
‘你走之前，侬要再听一遍故事。’
‘侬要听，墨剑和女人的故事。’
“墨剑吗……”
“哈。好！”
明月当空。
独自一人住到半山腰的书红血面对前来寻仇的荒城遗孤，忘残年在明，月漩涡在暗，此时的她注定已无生机。
如果能够活下来，想要去做怎样的事？
去东海深处地狱岛寻回父母，再回去一趟扇宇定锋坡，和学海无涯的故人叙叙旧，想知道造天结义六人还有几人活着……
想知道，自己还欠了什么，还有多少未能还清！
“不用费事。”书红血一手扶窗，抬头看了看天际清冷的月，面向黑暗中的危机，像是连声音也染上几分清冷：“吾欠下的，自然会还！”
还想在武林走一走，管一管路边闲事，看看山外之山，天际白云。
或者以后经历得多了，再回冷锋残月，将途中趣事说给一看就知道绝不常出门的寂寞侯听，也好改一改一听就很寂寞的名字。
血，一滴一滴由剑刃滑落。
书红血袖中的残剑笔直刺入自己的心脏，这一剑，并未丝毫留情。
而在另一处山头，遥遥看着月光，青衫不动，宛如镀上一层清冷月华。
‘从前有一个渎生暗地，里面住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利用最劣质的矿，而铸出天下无双的剑……’
说故事的人已离开，故事的声音却似还在耳边回荡，过往的记忆一遍一遍重复在脑海中，过于激烈的情绪，却让表情的凉薄更加压抑冰冷几分。
“结束了。”
明书寒轻声自语，伴随时间流逝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身周冰凉的剑意却愈发锐利了。
“你我约定结束。”
“你要带走她？”
“她之结束不该在这里，而该在原本之终点……”
“嗯……”
一声沉吟，寂寞侯缓缓松开手。
面对月色下那青衫背影，寂寞侯目光一闪，忽而问：“你我之约定，便那样确定，日后她能记得吗？”
“自然。”明书寒并未回头，“只因吾不是她，而她……却是吾！”
“那个村庄的人，在书红血七岁那年便都已死了。”寂寞侯缓缓道。
明书寒脚步一顿。
寂寞侯咳嗽两声，“日后有暇，你该前往地狱岛，去看一看书生。”
逆天改命，总该有所牺牲。
但所牺牲掉的……便真该被牺牲？
一处破败的村庄。
伴随三道灵光落在腐朽木屋顶端，夜色中突然狂风大作，哗啦啦吹起无数枯黄落叶。
卡擦数声，整个木屋在狂风中轰然倒塌，尘烟四溅中，大风掀翻地上的泥土，赫然惊见下方累累白骨！
呜咽的鬼哭声，一缕缕凄厉黑烟由地底白骨处绵延而上，似不甘怨愤要缠绕上那三道灵光。
便在这时，槐树下的黑发金纹华贵儒服之身影动手，“去。”淡淡一个字，伴随扬起之折扇，似刹那一切寂静。
被风吹得抖抖索索的灵魂之光周围显出朦胧幻光，将四周黑烟隔绝。
而与此同时，木屋废墟之内突闻一声异响，横梁断裂，从中无风自动飞出一本残破书卷……
极天峰。
冰雪笼罩一方世界，千年不融。
这本该是一个人的终点，却被硬生生拖延至今。
“该逝去的，留不下。”
青衫单薄，掩不住面容苍白，明书寒走到当日发生的地点，慢慢将怀中血液不曾干涸还带着温热的躯体放在雪地上。
一阵风吹过，吹起雪花盖在那身躯之上。
“你最后一战，将吾从江底带回……如今最后一程，仍是由吾来送你。”
剑与剑客，本该是最亲密的关系。
是因何而造成如今对立？回首过往，一线生机由剑冲破雪幕而争得，但却由剑悲鸣而断终结。
是剑身断裂之痛造成的错觉。又或者是因灵魄成人，带来的无穷无尽记忆让剑灵迷失自己。当你突然发现，原来记忆中的执念、过去、甚至整个性格其实都不该是“你”，这时候恨意也便随之而生。
“呵，天命？”语气习惯性的凉薄讥嘲，是从何时开始？
逆天改命造就了如今的明书寒。或许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其他的存在……万幸的是，剑与剑客，终究仍是最亲密的关系。
“我承载了你之过去，却开创属于自己的未来。书红血，这个未来曾不属于你，却终究该让你来承担！”
轰然一声，从明书寒立足之地方，极为锐利的剑意猛然迸发，厚积千年之冰层再度裂开，飒飒雪落，书红血渐失温度的躯体一个翻滚落入冰雪裂隙，随即被大块跌落的雪所掩埋……
山峰震颤，不多时再度平静。
“结束了。”
明书寒眼望天空，静静立着，手腕一翻一柄残缺断剑出现，随即和他腰间另外半截剑身同时化风消失。
“……哈。”
轻笑声落，便见整个青衫人影刹那被漫天落雪所穿透，余音袅袅，却已不见身影，宛如这人从未出现过，本就不存在世间。
铮！
一声剑鸣。
太易之气化为绯红花瓣坠落，倏然连接起两截剑身，但闻一声清鸣，雪中唯有矗立一剑，北海之铁，生就浮凉，剑名——隐风。
从此世上再不存明书寒。
自然也就没有了楔子的故事。
六道灵魄冲天而起，在弥漫的冰雪彻底掩盖书红血身躯之际，脱离了似虚非虚的青衫人之身躯，继而若电光火石般受吸引而去。
小山村内，夜色鬼哭，黑气若潮水一阵一阵冲击单薄的光罩。突然六道光芒由天际而来，猛地撞击在三道灵光之中，刹那魂魄融合，再渡生灵！
风止。
漫天鬼哭同时消失，而悬浮半空似无形操纵这一切的破旧书卷缓缓坠地，忽而书卷翻页，从中现出一道虚幻书生影像，黑发齐肩面容温和清雅，双手拢在袖中似滴落鲜红，一身孽火缠绕惹得风中轻微凄鸣。
“汝来了。”
忧患深合拢折扇，缓步走出树影：“此后的路，与天命无涉，汝吾亦无需护航。”
似是轻叹，立足风中，鬼魂书生微微颔首，整个身形再度消失。
那一册破旧书卷同时化为飞灰散落天地。
去得干净，去得无痕，罪过归己，只盼关心的人能得一身清明……
“罢了。”
忧患深微微摇头，抬手一扬，大地震颤满目白骨伴随裂痕坠入无边地底，碎石瓦砾掩埋不知过往，唯独只留下最中间书卷化灰处的一个小小身影。
一柄鎏金折扇，被稳稳放置在沉睡不醒的婴儿身躯上。
在忧患深离开之后不久，突然风中再度掠来一道白衣身影，正是紧随分魂灵光而至的风之痕……
三年后。
距离天坛不远的一处小村庄。
村落外河滩草坪上，正有数名孩童一起做游戏。
“来玩大侠杀盗匪吧！”
“好啊好啊，谁做大侠？我要做最厉害的头领啦~~”
“我不做盗匪的。”吸了吸鼻子，一个扎着两根丫髻，穿着红衣小袄的小女孩呆呆地抱着根树枝举手。
“那……红衣，你就做大侠身边的喽啰！”为首看起来很强壮的男孩子点头，要照顾女孩子，这是阿娘说的。
虽然谁都不知道红衣来自哪个村头，不过一起玩那就是伙伴啦。
“嗯。”
“呔，你们这些打家劫舍的贼寇，冲啦，杀啦！”伴随一生吆喝，一群孩子们顿时快乐地冲过去闹成一团，扮演贼寇的和扮演大侠的很快全部都在一根突兀伸进来的树枝底下鬼哭狼嚎：
“哎呀！”“呜呜好疼！”“红衣你干什么？”“呜呜阿娘，她打我啦~~~”有抱头鼠窜的，有哇哇大哭的，最后全部汇成一句话：
“呜呜，不要跟你玩了！哇哇，我要回家……”
很快的，河滩边就只剩下唯一一个拿着树枝呆呆看着一群小伙伴伤心泪奔而去的红衣女孩，良久疑惑地挠挠头：“为什么又不跟我玩？”
“呜……花姬，他们又不跟我玩啦/(ㄒoㄒ)/~~”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结束 楔子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