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楚悠然

7、第六章

　　第六章

　　安静的小路上，一个身影快速的走着，叶子祈无意识地看着，耳边传来因为开窗而清晰的脚步声，就在这时，那人的步伐忽然停住，下一秒突然小跑上前。
　　“你们怎么出来了？姚瑶你也不拦着点儿？”中性清冷的女声带着焦急传来，叶子祈身子一震，看到灯光下的人后，立即做起来去拉车门。
　　可动作才到一般，就生生停住了。
　　“我没事的，过几天你们就走了，我正好自己试着上下楼，有姚瑶陪在身边，我很安全。”
　　声音依旧清柔，连语气都与从前一样，但那瞬间，叶子祈的心却仿佛被绞碎了一般，疼的同时淋着血，刹那间体无完肤。
　　“先不说碰到怎么办，就你现在的情况吹冷风，你到底还要不要活？”张秀边说边摘下自己的围巾，在她原来那条上仔细围好。
　　这么一来，叶子祈只能隐约看到她半张小脸，而那双眼睛，真的是一动不动。
　　叶子祈不知道自己还活没活着，但痛却是已经感受不到了。
　　受伤的手就那么抠在门拉手上，伤口再度因用力过度而裂开，而那力度却一点儿都没减退，反而指节是愈发清白。
　　他看着她们搀扶着她进了楼道，看着她瘦弱的身影一点点摸索，看着她眼睛不动只是侧耳听她们的声音，看着那间公寓的灯又再度亮起……
　　直到恢复如刚才。
　　叶子祈怔怔的看着，突然没有了支撑的力气，身体一下子跌回座位，随之而来的，是让人眼前泛白的胃痛。
　　叶子祈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仅有的力气去拿放在胸口的药片，汗水颗颗滑落，眼睛被疼痛折磨得暗淡失色。
　　仰头，咽下。
　　终于告一段落。
　　叶子祈俯首趴在方向盘上，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他仍旧起伏很大的背影，呼吸声渐渐变缓，而他却始终没抬起头来。
　　月上眉梢，清冷的月光在这没有灯火的角落尤为明亮。
　　就着叶子祈趴着的姿势，几颗晶莹的液体滑落时反射出让人心碎的光，只是不知，是疼痛的汗水，还是其他。

　　腊月二十七那天，张秀和姚瑶一起离开了。
　　张秀年前还有最后一场官司，结束后要回家过年，她答应李悠然大年初一回来，但李悠然拒绝了，一年的时间里只有这样一次机会回家团聚，她不想让她错过，对于家庭，她比谁都重视。
　　姚瑶没来有回家，但也因此被安排值班，她原本想每天值晚班就过来，但李悠然没有答应，这里离医院并不近，更何况值班之后那么累，再回来照顾她，身体会吃不消。
　　而且，正常的生活，她已经完全可以做到了。
　　李悠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等她们都走了，这才睁开眼睛起床。
　　还算熟练的铺好被子，洗漱后到厨房，摸到餐桌上已经准备好的早餐，慢慢吃起来。
　　不是没有考虑找一个保姆，但她本身对生人就不爱亲近，再加上是这种不能视的情况下，所以，她宁愿一个人自己摸索。
　　姚瑶她们也不放心，看着她能够熟练并快速的打电话给她们，再加上这一个月来看到的她的表现，最终还是点了头，并叮嘱她有事随时打电话。
　　李悠然摩挲着手腕小包处的手机，却恍惚想到了那个名字，那个在快速拨号键中放置在1的号码。
　　匆忙喝一口牛奶，压下伏起的情绪。李悠然吃完早餐，便对着桌子发呆，不知道做了多久，突然想到姚瑶对她说的一键音乐播放器，忙跌跌撞撞的过去打开，音乐在一瞬间萦绕在身边，李悠然就势怔怔地坐在原地，然后默默抱住膝盖，垂下了头。
　　中午，太阳最暖的时候，李悠然穿好衣服，摸索着墙壁，走一步探一步的出了门。
　　出了公寓门口，阳光就毫无保留的照了过来，前面就是小路，路两旁有着遮阳的梧桐，左面不远就有休息的长椅，长椅后面是一块空地，空地边有一些健身器材。
　　这些，都是李悠然记忆里的画面，现在，她正回忆着样子，数着步数小心的向长椅走去。
　　“嘭！”
　　像是关车门的声音在不远处的空地传来。
　　李悠然步子一顿，确定不是有人要开车之后，再一点点小步向前。
　　小路与长椅所在的草场有一个小台阶，李悠然小心翼翼地跨下来，感受到枯草的柔软时轻轻松了口气。
　　二十一步。
　　李悠然保持着步子的大小，一步一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正常，当数到二十一步时，弯腰摸了摸，却是空的。
　　李悠然站在原地不动了，她不知道应该向左还是向右，又该移多少步是大是小，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自己不行，无论怎么努力，还是不行。
　　沙沙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有个更快地向自己的方向跑来，下一秒，胳膊被人拉住，说话的声音有点熟悉。
　　“来，坐这。”
　　慢慢向右走了三步，李悠然摸到椅子缓缓坐下，她没开口，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你别怕，只是看你可能需要帮助，所以才突然这样。”女声很是干净，说着还紧了紧李悠然的围巾。
　　李悠然僵了一下，看她再没有别的动作，扯扯嘴角说了声谢谢。
　　“我叫许昕。”
　　很突兀的一句话，李悠然一怔，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时，对方却亲昵的撞了下她的肩膀，“你别这么紧张，因为家里有和你一样的人，所以才会想帮你，放心吧，我不是坏人。”
　　李悠然想反驳自己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但这暂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是多久，她笑了下没再说话，却在对方陪她沉默着坐了很久后突然出声。
　　“我叫李悠然。”

　　长椅的三步之外，叶子祈听到这句话的同时，看到特助许昕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叶子祈难得的回应了这种无聊的方式，点点头，深深地松了口气。
　　从李悠然下楼他就看到了，一步一步，如同刚刚学步的孩子，他匆匆忙忙地下了车，却看到车门关上的同时，她停住了脚步。
　　知道这是一种本能反应，但他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应该出现的，这个认知让他一下子没了所有动作，好一会儿，才给许昕发了个短信。
　　接下来的时间，他就站在原地，看她小心翼翼地跨台阶，看她一步步数着步数向目的地走去，看她俯下身去摸长椅，然后，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冲过去，腿侧的拳头已经握到颤抖，却仍在不断用力，就在他终于忍不住要冲过去时，许昕赶来了，跑过去扶她坐下，看她安静而苍白。
　　心头突然空落落的。
　　叶子祈就站在三步之外，却像个了天涯海角，这一次比上次更近，可看清后，却让他更痛不欲生。
　　白色的毛线帽子下，以前柔亮的长发没有了，只能从帽子边缘看到拇指长的碎发；眼睛大而无神，总是好长时间眨也不眨；原本红润的嘴唇只剩下一点淡粉；脸尖瘦了许多，以前的她单薄却坚强，现在却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脆弱而没有生气。
　　叶子祈觉得这是上天的惩罚，他多么希望，这些痛苦全都加注在他的身上。
　　中午的温暖很短暂，叶子祈看到许昕指了指自己，接着，手机无声地震动起来。
　　李小姐还没吃饭。
　　没有标点的七个字，却瞬间揪紧了叶子祈的心，他快速开车离开，买了些平常她爱吃的又快速折回来，看到她们还在，缓缓松了口气，大步向前。
　　“悠然，我帮你叫的吃的到啦。”许昕看到叶子祈过来，说完便站到了一边。李悠然一怔，茫然地向刚才听到的脚步声处望去，后又侧过了头，将耳朵靠近些。
　　叶子祈紧紧盯着，每一个细节他都不舍得错过，无声地将温热的饭菜放到她握在膝盖的手上，李悠然连忙去接，下一秒，温凉的指尖滑过他的手背，叶子祈怔了一下才缓缓松开了手。
　　“谢谢。”李悠然冲他的方向点点头，叶子祈浑身一颤，好一会儿才紧着嗓子“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悄无声息。
　　许昕一直在一旁看着，好几次，她都以为叶子祈快要哭了，明明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语言，他却僵硬艰难到这种地步。
　　那时候她就明白了，李悠然，是强大如斯的叶子祈，一辈子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