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夏目友人帐]光夏》奶油蔷薇

142、三十七 仓田来访

　　今天是在家休养的第四天。光把自己捂在被褥里发汗，无聊地看着金色阳光的树枝投落在窗格纸上的疏落影子。斜斜的，纵横交错，就像佐为书写在怀纸上清秀的汉字笔迹。

　　耳边，一声声清脆的金石之音传来，偶尔传来棋士们交谈的声音，隔了一扇纸门，光听不真切。

　　亮vs绪方一局结束后，光发烧了，医生让他在家里休养两周。光本来不当一回事，然而在佐为的执意要求下，光只得向棋院请假。

　　光认为自己的感冒来得莫名其妙，他是个健康的大男孩，毕竟有好几年都不曾生病过，现在怎么一下病来如山倒来呢。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高烧，医生这样说：“这段时间太过操劳，也过于担忧别人的事。”

　　当时，佐为听到医生的诊断时，睁大眼睛，毕竟“操劳”和“忧心”从来就不和他认识的光搭界。

　　“小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原来承受了那么多……”佐为拉着光的手，蓝紫色的眼睛水汪汪的。

　　“没事啦，我承受得不多……”光摆手，又挠挠头发，“医生说得太严重了。”

　　医生不仅说得严重，还给他开了一堆感冒药。光很不喜欢吃药的感觉，总觉得昏昏沉沉的，思维也没有以往的敏捷活跃，但是在佐为的看管下，他不得不吃。

　　光躺在床上用被褥捂了自己好些天。佐为推了所有约他下棋的棋士，当真亲自照顾光，但光说什么也不让他亲自给自己喂粥。

　　“这点小事，太劳师动众啦。”光连连拒绝，从佐为手里拿过碗。

　　和谷、伊角、由梨子等朋友都来过夏目宅探望他。就连塔矢亮也来过。但他坚持要和状态好一些的光对弈，于是这几天光和亮都没有下棋。

　　光其实很惭愧，觉得就那么丁点小事就惊动所有的朋友，但他后来意识到，他们似乎都要借机来跟佐为对弈……

　　“进藤，我要对你说——”由梨子似乎有事想告诉光。

　　光刚好打了个喷嚏，由梨子又犹豫了：“算了……晚点再跟你说吧。”她扭过头去。

　　周末，光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周六上午的时候再次有人拜访。光刚好去倒热水给自己喝，便去开门，一开门他便愣住了。

　　来人居然是仓田。大腹便便的仓田穿着便服，往日拿着折扇的手里此刻拿着一袋苹果，显然是假日特意前来探望。

　　“进藤君，我听说你发烧了，近日好点了吗？”仓田用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光，神色非常关切。

　　光诧异地看着大腹便便的仓田，浑身僵硬，手脚不知往哪里摆。他手里明明拿着一杯热水，他却觉得内心有点儿凉。

　　去年冬天，初雪之时，光从他手里夺走了天元头衔。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仓田望向光的眼神，不再是对后辈的关切，而是面向强劲对手的凌厉。

　　佐为就在这时走过来。为光解了围：“抱歉，仓田先生，光的感冒还未彻底康复，所以他反应慢一点……”

　　谁反应慢一点啦，光在心中说，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已……

　　仓田却朗笑起来，还一手用力搭上光的肩（这一下疼得光龇牙咧嘴的），“哈哈，没关系！”

　　他端正了面容，敬虔地鞠躬道：“藤原先生，久仰。”

　　在光和佐为的接待下，仓田走进夏目宅中，啧啧称奇地参观室内摆放的一些风雅器物。庆长的花器、白檀香炉、秀策书画、蝙蝠扇、《枕草子》旧本等，零零散散，有些是由光和佐为自己淘来，有些由别人赠予。

　　佐为与仓田侃侃而谈，用折扇指住：“秀策这书简，是师从竹雪道人时的书法作品……这两樽庆长的花器，便是这屋子原主人的养父赠予的……”

　　仓田恍然大悟，嘴巴张成个o形，一拳敲在另一只手上。“原来进藤对文物的眼光是从藤原先生您这里熏陶来的！”

　　光和佐为都忍笑忍得很辛苦。

　　其实光很喜欢仓田，他喜欢仓田豁达的性格，被人战胜后也不引以耻。仓田依旧视光为后辈和朋友，这让他感到很舒畅。

　　佐为和仓田聊了文物一会儿，便下起棋来。光在一旁观局，热水在旁边散发出袅袅白眼。感冒好些了，总算思路敏捷。他一边看棋，一边用刀削苹果皮，然后切成数个淡黄色的苹果块。

　　不久后仓田中盘认输。空气里弥漫着水果的香气，光笑着把一盘切好的苹果块推给仓田。

　　吃完苹果后，他们三人复盘起来，各抒己见。

　　“痛快！”时近傍晚，仓田大笑，“真是高水准的师生点评！”

　　光还是对用“师生”来形容他和佐为不太适应，心中别扭，兀自嚼着苹果。佐为笑吟吟道：“光之于我的意义，并不只是学生。”

　　“说的也是。”仓田望向光，“进藤，你和我当初遇到的小不点真的差太远了——不，你那时就已很厉害了。下一色棋还差点下赢了我，现在更是——”

　　眼里的笑意片刻消隐无踪，深深喟叹：“藤原先生，你可知，你培养了怎样一把利剑啊！”

　　佐为抚上光的肩，慈爱中隐约有严厉：“利剑虽有锋芒，尚需淬砺。”

　　心中一凛似乎被雪水溅上，光低下头去。

　　夜晚，光主动送仓田先生去地铁站。代镇的夜晚十分宁静。夜空的星星缀满黑暗的天幕，仓田回过身——他要抬起头看光了——神色有种裹在黑暗夜色里的幽深。

　　“进藤，说老实话，自从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骇人，那时候，还似乎能听到你追上来的脚步声。

　　“我的预感果然没有错，短短四年，你和塔矢亮都已经全方面地超越我了。”

　　光不自觉地把手抄进裤子口袋里。那是他的折扇。

　　——“你握着那把折扇，不是用来耍帅的吧，而是用来证明什么吧。”

　　“我了解你的感受，仓田先生。”光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我与围棋世界第一人朝夕相处，也听到了后来者的脚步声，实在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其实，我也是很期待棋坛的未来的！”仓田朗笑起来，用手拎着西装外套，向后披在单个肩膀上，向光告别。

　　走到地铁口时，光仿若想起了什么似的，就喊住了他。

　　“仓田先生！”

　　仓田回过头来。

　　“我想请问你，我今天所展现的，比起一年前天元棋局那时候的我，有没有什么变化？”光很认真地问。这话听上去有点儿揭开仓田伤疤的感觉，但直觉告诉光，这样做并无不妥。

　　光期待仓田说：进藤，你又变强了。

　　仓田打量光，歪着头，同样很认真地说：“你啊，最大的变化就是变成熟了啊。一年前还是个小孩子，短短一年内忽然长大成人了。帅么，也好像更帅了一点！花痴你的女生和欧巴桑都变多了！”

　　豆大的汗珠从光头上掉了下来。“咦？谁要问这个！……算了，你回吧，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