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影无双》你若安好是晴日

42、心里话（下）

　　我慢慢转头，正遇上他也看过来，我不敢看他，忙转眼依旧看向别处，随手捡起起一根树枝扔进火堆：“这么说来，倒是我的荣幸了......”
　　正说着,突然手上一痛,我“唉哟”一声,低头看时，原来是一点火星溅到手背上了。
　　展昭探头过来“没事吧？”
　　我一笑“当然没有。”
　　“那是什么？”展昭指着我的手腕。
　　我一看，原来他指的是我手上的青紫，不知为什么，我身上本来就常会有这种青紫出现，而且好多天都不消散，那日被他大力一握，更难消退了，我横了他一眼：“还说呢，都是你干的好事。”
　　展昭讪讪的：“对不起，是我出手重了，你还生气吗？其实我那天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把我也当成朋友，虽然我知道，我比不得泽琰，比不得泽琰与你的关系，”他顿了一下，低了低头“但跟他一样，希望你能放下心思，真正开怀。”
　　我望着跳动的火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那天也是我太敏感了些......这么多年，我听不得那些话。”
　　如果现在我还认为当日他的话是因为看不起，也实在是委屈他了。
　　展昭也望着火堆：“你明白就好，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些。”
　　我没有接话，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周围只剩下不知名的虫子依旧低吟。
　　过了好一阵，我转头看他：“你伤真的全好吗？”
　　他一笑：“是真好了，说起来，倒是多亏泽琰为我运功。”
　　“是吗？”我确定了当初的猜测：“难怪那几日我老觉得他内力不济，原来如此。”
　　展昭微感诧异：“他没告诉你？”
　　“没有啊，我让他过去看看你，他都不肯呢，哪知道是早去过了，”我有点想不通：“真不知道这死耗子又是什么毛病，这是好事嘛，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的？”
　　展昭一笑：“谁知道呢，他对你挺好？”
　　想起白玉堂，我心中一暖：“是啊，这些年，他一直对我很好，在这世上，除了娘，我也就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
　　展昭沉默了很久：“泽琰好福气。”
　　我一笑：“怎么这么说？不过,他的福气确是不错，亏你大度，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都不跟他计较，要是换个人，早打起来多少回了。”
　　“怎么会呢，也要谢谢你。”展昭扬了扬唇。
　　“谢我什么？应该是我谢你才对，伤的那么重，却还要先救我，不然怎么会伤上加伤？”我有点没听明白。
　　展昭拿了根树枝拨了拨火，让它燃的更旺些：“那天，你说的我全听见了。”
　　他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我：“全听见了，从来没有人这样为我辩解过，包括我自己。”
　　原来他指的是那日我对莫先生说的话，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值什么，还要你这般郑重谢我？我不过是说了些实话罢了。”
　　展昭轻轻摇头：“在你不值什么，在我，却是......”
　　他扭过头，没有接下去，我说不出此时的感受，只觉有一丝痛从心底慢慢的逸出来，慢慢的填满整个胸膛，这个男人，看似坚强的背后，倒底承受了些什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不过是几句大实话，竟让他感动如斯？
　　一股热浪涌入眼眶，我尽力忍了回去，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都知道......”
　　他蓦然回首：“你知道？”
　　我说不清他眼中亮亮的是什么，只不敢看他，站起身，无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强笑着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灼灼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我越发的紧张，手都没处放了，更不敢回头：“真的没什么的，这些年，误会你的人不少，定是受了许多的闲气，我怎么会想不到呢，我懂的不多，那天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说的是这个。”明显感到他轻松了许多，却似又有些许失望。
　　“是啊，”我也轻松了下来，回头奇道：“你以为说的是什么？”
　　“没有，我也以为你说的是这个。”展昭淡然一笑，已是恢复平时的模样：“说起来，那莫先生倒也不算太坏。”
　　我不以为然：“他助纣为虐，帮着庞昱害人，伤你那么重，还不算坏人算什么？”
　　展昭摇头：“那天他看的没错，我的确已经没有动手之力了，而且也猜到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那么随便的对待一条人命，但他却没有再苦苦相逼，反而抽身远走，他武功高强，如果真的一战，虽然开封府人多，只怕胜负也难说。”
　　“那他是为什么呢，开始费了那么大的劲要救庞昱，后面可以得手了，却又轻轻松松的错过？”
　　“不知道，也许他也不齿庞昱所为吧，他不是说是为了报庞太师之恩，方才相助吗，可能他觉得做的够了，所以才会放手，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他也是易了容的。”
　　“没注意，”我慢慢回想：“是了，他便是笑的时候，也是面不改色。”
　　展昭一笑：“这就是了，不过说真的，他的面具没你的那个好。”
　　我笑道：“那当然，我那个是当初五哥从智化那里买来的，自然不是一般可以比的上的。”
　　展昭隔了好一会才开口：“泽琰可真是用心了，智化的东西千金难买，何况他行踪不定，极难找到。”
　　我有些得意：“是啊，当时可把我高兴坏了，要没那个，我都不知道怎么出门，”摸摸面巾：“这个总是有些不方便的。”
　　展昭垂了眼帘，慢慢的道：“泽琰怎么可以如此，难道他就没有对你说过，你本来就不需要用这个？”
　　“他劝过我，可是我劝不了自己。”我有些黯然。
　　“那现在呢，你确定你还要这样继续吗？”展昭没有看我：“泽琰对你，是不用说了，我们也算是朋友吧，包括大人，公孙先生，还有赵虎他们，都希望你能真正面对自己。”
　　我紧张起来：“大人？先生？他们说什么了？”
　　公孙策倒也罢了，可是包大人，我连话都没跟他说过几句，他怎么看我？
　　“先生说你长期郁结在心，是有心结，要解心结，先要面对，从表象做起，逐步到内，如同身有恶瘤，必须去掉，要去掉就得先正视；大人说你是因为过于在乎，所以害怕，其实你并未真正了解你身边的人，又有谁会在意这个？却恰恰是因为你的在乎，才觉的别人越发在意，然后就掉入了一个怪圈”展昭抬头，静静的看着我：“而我，没有想那么多，只希望你能天天都如此时，喜怒哀乐，皆自由心，不再隐忍，不再掩饰。”
　　我无意识的玩着衣角，低头道：“大人和先生没对我说过......我不知道。”
　　展昭站起来，踏前一步,与我相对而立：“你是钻了牛角尖了，你自己没有发现么，到了夜晚，你明显轻松许多，而一到白日，你总是淡淡的，就似变了一个人，为什么？你可曾仔细想过？”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一直以来，在晚上我才是叶无双，才是我自己，现在突然白天也要我做回自己，真的还不习惯。
　　展昭的目光暖暖的：“当日莫先生以你为人质，你可曾怕过，既然死都不怕，又何惧真正的活着？”
　　我苦笑：“说来容易做来难，你可知死不过是一瞬的时，可活却是无数个一瞬......一个一瞬容易过，无数个却难过，这世上，最难的不是死，是活。”
　　“我知道，可是，再难也要活下去，是不是？”他柔柔的看着我：“既然反正是要活下去，为什么不真正的活着.....答应我，从今天开始，真正的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好不好？”
　　秋夜的风带着丝丝寒意，可我却没有跟往常一样的感到冷，反而全身上下都是暖暖的。
　　展昭的话，不是没有人对我说过，也不是想不到，却从来没有说服过自己，可今天，我突然觉得自己以往真是固执的有些可笑，是啊，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道疤吗？不就是长的丑点吗？碍着谁了？与别人又有什么相干？
　　我慢慢抬起头，正对上他暖暖的目光，似乎照进我心中最深处的黑暗，这是第几次在他的目光里迷失了，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展昭慢慢抬手，在我耳边顿了一下，我垂下眼帘，想要避开，却最终没有动，他似是看到我的害怕，扬起一个浅浅的笑，轻轻的揭开了面巾，我感觉到浑身都在发抖，手握的紧紧的，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我努力的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却只是徒劳。
　　他轻轻的触到那道疤，我下意识的一缩，他的手指有着一层薄茧，略有些粗糙，可他的动作却是最轻柔的，我慢慢的抬眼，却望进一片深邃的海洋......
　　展昭突然皱了皱了鼻子：“什么味？”
　　我一愣，这才回神，果然好大一股焦味，低头一看，吓了一跳，竟是我的裙角着火了，想来是刚才离火堆太近，风一吹，不晓得怎么火苗就把裙子烧着了，急切之间，却又无法扑灭。
　　正自着急，只见剑光一闪，着火的半副裙琚飘落，原来是展昭削下来的，我松了口气，瞧瞧自己这副样子却是尴尬无比。
　　展昭早已走开，从马上取下我的包袱，远远的扔了过来：“快去换换吧。”
　　我接下包袱，刚要走入林中，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夜黑林深，别走太远。”
　　我嗯了一声，匆匆而去，真不晓得怎么只要跟他在一起，事情就特别的多，不出点状况就难罢休。
　　我摸摸脸上的疤，想起刚才他曾轻轻触过，不由得双颊飞红，羞涩之余，却又有几丝异样的感觉，第一次，我想到这道疤，心中没有刺痛。
　　换好衣服，回到火边，展昭却已不见了踪影，我一愣，这是去哪里了？我在原处坐下，四周这么黑，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原地等他好了。
　　想到他，心中暖暖的，原来，他如此在意我的感受，原来，他的一句话对我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