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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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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成!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思成模糊地睁开眼:“什么?”
眼前是年少的徐志摩,只见他仰起尖细的下巴,手中挥着一张纸:“Lovers want to be left alone,我承认这句话,并认为十分在理。所以,她该让我们 be alone。”
梁思成红了脸,也不知是恼怒还是羞赧,他一把夺过那张纸,指着上面的那行英语说:“你不要总来打扰我们。”
“我不是打扰你们!我只是想你知道她不配你这样。她是情场高手——”
梁紧紧抿起唇:“你更是情场高手!”
徐志摩急得几乎团团转:“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她老是这样,吊着这一个,勾着那一个,玩着暧昧,耍着手段——”
“徐志摩!”梁思成打断他,怒声喝道,“她是我的未婚妻,请你尊重她!也请你尊重我!”
诗人的眼睛立刻湿润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梁思成转过身,背对着他,硬下心肠冷下声音:“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们,不然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对方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以后还可以找你吗?”
“随你。”
“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随你。”
“我可以跟你打电话吗?”
“随你。”
对方把脑袋凑了过来,镜片后面的眼睛湿漉漉而又亮晶晶:“那——我还可以继续爱你咯?”
他的心因为他凑得太近的脸和太露骨的话而砰砰直跳,他张开口,正欲回答——
“少爷,饭煮好了,该吃饭了。”
梁思成猛然惊醒,愕然看向门口。
张妈倚在门边,笑微微地看着他:“啊,少爷,您睡得脸上都是花纹啦。”
梁思成尴尬地冲她笑了一下,然后赶忙将铁盒放入抽屉中。
末了用钥匙将抽屉锁住,试着拉了拉,确定是锁住了,才心虚地暗松一口气。
仿佛是将自己隐秘的思绪紧紧藏住,谁都觑不见似的。
一抬眼,见张妈还是杵在那里,于是便说:“我马上来,张妈,不用站在这里等我了。”
张妈疑狐地看着他,嘴里低声念叨了句什么,转身离开了。
这顿饭实在吃得索然无味。
因为张妈在一旁直念叨,从菜价一直说到了某位诗人,又抱怨自家少爷放任自流的态度。
“这种花花公子,真应该浸猪笼。”张妈总结道。
梁思成哽了一下,为难地替他解释:“这是新时代了……”
“他就喜欢偷人媳妇。”张妈又犀利地指出。
梁思成再次哽了一下,然后无话可说了,最后在张妈的絮叨声中落荒而逃。
一天平淡无波的日子便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梁思成和妻子正在吃早餐,电话忽然响了。
张妈很活络地小跑过去,一把抓起话筒:“喂?——”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张妈忽然黑下了脸:“不在!”
然后啪地一声挂掉。
梁思成和妻子面面相觑。
梁向来脾气温吞,又是张妈从小看到大的,因此在张妈面前很没威严。
倒是徽音发问:“张妈,是谁?”
张妈的脸色还没缓过来,半黑着脸:“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徐大少。”
“张妈,不要无礼。”徽音温柔责备,然后走向座机,“我拨回去。”
她这样说着,电话又响了。
张妈使劲地冲自家少爷使脸色,无奈梁思成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只顾埋头猛喝白粥。
“喂?——志摩吗?”徽音拿起话筒柔声轻问。
“嗯,一切都好,多谢关心。”
忽然间她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然后直起身,捂住话筒,对着梁思成说:“思成,志摩找你。”
梁思成慢吞吞地放下碗筷,然后慢吞吞地挪过去。
最后着实有点紧张地从妻子手中接过话筒,为难地喂了一声。
“思成,”电话那头的人说,带着很委屈的音调,“张妈已经挂了我无数个电话,还好今日你们都在,不然我又找不着你了。”
梁思成心虚地看了眼张妈,并没有跟他同仇敌忾:“嗯。”
对方似乎有点不满,带着抱怨开了口:“我这次北上后不打算回去了。”
这实在是晴天霹雳!
梁思成很无措地开口:“这——”
“我跟小曼吵翻了,我其实早就离家出走了,她不肯北上。”声音变得愈发难过委屈。
梁思成故作淡然地哦了一声。
对方的声音又忽然间雀跃起来:“思成,我前几天为你写了一首诗,我念给你听?”
诗人的思维实在跳跃。他故作无意地微微扭头,斜觑了妻子和张妈一眼,发现她们都一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于是更加为难地开头:“这——”
但对方已经开始念了:“我爱,你可曾看到,我的思念,蔓延,如脉络。浸染了那一片枫叶,而在一场秋霜之后,是愈加沉重的红。”
梁思成尴尬地目光逡巡着,这下连看也不敢看妻子和张妈了。
“思成,”对方雀跃地问,“你喜欢吗?”
他不好答“不喜欢”或“喜欢”,因为这喜欢两个字实在太暧昧了。
于是他无奈而又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对方哈哈大笑,笑声震得他心里发颤:“思成,我搭乘明日的航班,中午就可以到北平了。我千里迢迢赶过来,你可一定要请我吃午饭。”
梁思成握拳凑向嘴边,轻声咳了一声,努力缓解心中的紧张:“好。”
“然后我们一起去香山。”
梁思成目光游移:“好。”
“然后再一起去听徽音的演讲吧。”
“好。”
“那说定了,你如果反悔,我就上你们家来闹。”
梁思成实在忍不住,于是勾起了嘴角:“张妈一直在家,她的厨艺是最好的。”
对方偃旗息鼓地没了声息,然后拖长声音:“我越来越怕女人是有道理的。”
梁思成扑哧地笑了出来。
两个女人看着他的眼神愈发狐疑。
梁思成决定尽快结束话题,挂断电话:“那就这样吧,明天见。”
“你无法想象我是如何期待明天的……”
对方刚开了滔滔不绝的诗人腔,梁思成便无情地挂了电话。
然后转过头,看着女人们,故作轻松地说:“哦,志摩想要来我家吃饭。”
张妈恨铁不成钢:“少爷!”
徽音温柔地走上前去,递给他雪白的帕纸:“你瞧你,不过打个电话,怎么出了一头汗?”
梁思成一愣,紧紧捏住帕纸——他终于感觉到额前的冷汗划过眼帘的感觉。
“啊!”他恍然地感慨道,“今天的白粥有点烫。”
然后冲着张妈傻笑一声。
徽音笑着看着他:“现在该温度正好,要不要再添一碗?”
“哦,不用了。我替你去整理讲义。”他说着,匆匆走入书房,心里使劲埋怨某个浪荡大少不合时宜的电话。
妻子跟着走入了书房。
“思成,”她开口问道,“你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他闻言愕然抬起头:“介意什么?”